大道小說網 第六章 篳路藍縷,萬事皆初(2) 文 / 東風西浸
第二節
時近黃昏,冀州中山郡南的荒野之中,三萬餘石趙步騎正在逶迤向北,走在中軍前列的羯胡騎兵懶洋洋的騎在馬上,口中低聲辱罵著領隊的石趙右長史張敬。石趙右長史張敬坐在眾軍之中,不斷的接見這那些勞軍的使者,在一陣陣「愛民如子」的聲音之中,張敬放聲大笑。
「傳令,今夜在此地安營紮寨!」在打發了這些被羯胡的不再擄掠而喲些受寵若驚的村寨士紳,張敬看了看天色,便斷然下令道。
一陣喧囂,嬌縱已久的羯胡哪裡能夠忍耐在這天寒地凍的荒野之中過夜。幾個羯胡將領氣沖沖的衝到張敬面前,恨聲問道:「大人莫不是糊塗了不成,禁止我等擄掠不說,如今竟要在這荒野之中過夜麼?」
「哦?」張敬雖然官職甚高,卻也不敢太過得罪石勒身邊的這些將軍,輕聲說道:「我來之時,大王已經命你等聽從於我,當日在兗州那些作為,不可在河北再做。若是不服氣,將軍何不稟報大王,另找人來統領諸位。」
當日,李回戰敗的消息以及高陽突然變化的局勢傳到鄴城之後,原本心情不錯的石勒極為惱火,即便原本甚得石勒寵愛的幾個姬妾也遇上了無妄之災成為冤魂。氣急之下,石勒便要立刻命令身在河南的石虎北上接替在代郡的石佗。聽到消息的張賓,在病中連忙上書勸阻石勒。石勒才在權衡之下,最終以張敬領三萬新聚起來的羯胡以及流民北上支援。這些羯胡桀驁不馴,張敬唯恐在無法壓制之下,將河北石勒控制之地變成象兗州那樣的「敵國」屠殺之所,因此向石勒請了斬殺的權力。
果然,一路之上,這些羯胡多有不從,皆在石勒的將令之下才有些忌憚。那羯胡將領聽到張敬再次擺出石勒的將令,立刻哼了一聲說道:「今天我看右長史笑顏歡待那些士紳豪強,還以為大人忘記了自己是大王的臣子。右長史為趙人,豈能讓為大王效力的國人露宿荒野?」
張敬一陣氣血沖腦,不比他的那個族兄張賓,在以戰功論英雄的羯胡看來,他並不值得太多尊重。張敬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才壓下心中的殺機,不屑的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交涉無果之下,羯胡將領同樣哼了一聲,退了下去。
夜深了,最終在荒郊之中紮營的羯胡在咒罵張敬的聲音之中漸漸入睡。營寨四周的火把在風中忽明忽暗,照耀著四周的荒野。被攜裹在羯胡軍中的流民士卒們在這個石趙的控制區難免有些鬆懈,雖然聽說此地有馬賊出沒,但在三萬大軍的威懾之下,只怕無論什麼馬賊都不堪一擊。一陣細碎的聲音隨著風吹至營寨,戍卒迷迷糊糊、充耳不聞。
一陣悶悶的雷聲猝然在黑夜之中延展開來,睡眼朦朧在戍卒被雷聲猛然驚醒。戍卒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咒罵著該死的天氣。隨即他的手便停在了空中,無數的馬匹從黑??的曠野縱馬衝入火光之中。戍卒狂聲驚叫:「馬賊∼」
長箭與拋矛如同雪雨一般向著羯胡營地紛紛落下,從箭雨之中倖存下來的趙兵向著營地中央瘋狂逃竄。馬賊一聲聲的呼喝,隨即縱馬越過臨時設置的拒馬,跟在這些趙兵後面衝殺過去。馬賊首領張慶一身黑紅血衣,縱聲狂呼,在明暗不定的火光之下,不理那些逃走的趙兵,向著中軍大帳衝殺而來,後面的乞活緊緊的跟著他,宛如一群復仇的戰神!
一隊反應迅速的羯胡騎兵踩踏著那些漢人趙兵的身體與張慶迎面相撞。「轟!」悶雷在曠野之中猛然再響,羯胡騎兵被乞活的騎牆從之間一穿而過,被激怒的羯胡狂喝連連,號角聲中,又有數隊騎兵踩踏著步兵的身體迎了上來。在亂箭與後排羯胡的砍刀之下,那些敗退的漢人趙兵停下了腳步。一排排的長槍被樹了起來,亂箭向著兩軍之間的陣地揮灑了過去,而更後面,已經完全準備好的羯胡騎兵正從側面衝出。
「歸家∼」張慶猛然一聲嘶喉,跟在身後的親兵隨手一揚,一面大旗飄揚在空高高飄揚,大旗上一個血紅的大字,段!
「歸家∼」曠野之中,無數的聲音在應合著,在聲音之中,乞活騎兵調轉馬頭,向著北方縱馬而走。氣急敗壞的羯胡騎兵緊追不捨,尾隨其後。
正月二十七日的中午時分,從望平堡一路巡視而來的張定訓練著自己的親兵以及少年軍,趕至喬家塢下。喬家塢的塢主喬瀾雖然接受了張定任命的公議堂堂長之職,但更多的時候只是留下兒子在渤海為張定所用。即使喬瀾寧肯將兩個從子送入張慶親兵營中,兒子留在渤海,卻依然拒絕張定請他前往渤海主持豪強聚會的邀請。在聽到張定來到喬家塢的消息之後,喬瀾立刻出門迎接,張定在喬瀾的寒暄聲中走進塢堡之中。
「喬君難道以為我張定會以君為質麼,當日喬君與我共抗石生,難道今日卻又不肯相信張定不成?」張定方坐定,立刻向著陪坐在一側的喬瀾問道。
喬瀾尷尬的笑了一笑,向著身邊下人揮了揮手。等下人們走了之後,這才說道:「跟隨將軍之人中,若論實力,喬家非列第一。若論功績,喬家更是位列程家之後。喬瀾不過附翼將軍身後,共抗石生。如今將軍令我領導豪強,只怕甚為不妥。」
「又有何不妥,雖然喬家非渤海群豪之中勢力超群之輩,但喬家卻是第一家與我共抗羯胡之人。」張定制止了正想再說的喬瀾,輕聲說道:「渤海豪強雖於我乞活多有姻親,終究還是兩家,更不要說那些如今無疑河間豪強也紛紛加入公議堂。程方為我乞活統領,諸位豪強向來視程家與我乞活一體。若是周旋豪強之中,恐怕不太方便。而喬君雖於我同抗石生,但在那些豪強眼中不過是自保之舉,因而張定便想讓喬君為周旋於豪強之間,我我等安定後方。難道喬君不願麼?」
公議堂已經在逐漸發揮他的作用,近期的造船也罷,衝開糧馬之路也罷,這些關於乞活生存的舉措之中,皆有公議堂的影子。而接下來的很多事情,張定更需要這些豪強的配合。若是喬瀾一直不再渤海,張定或許需要將程家或者羅家的某一個人扶上公議堂首位,以周旋再豪強之間,並且抑制鄭擇的活動。但程家為本地豪強,且已在乞活之中領軍,那些後來的豪強自然會有疑慮。而渤海本土的豪強則容易形成以程方為首的一個團體,這無疑是張定不願意看到的。而羅家也罷,李家也罷,雖然實力突出且與乞活已經聯姻,但投靠時間稍晚,更無一絲功績。而那些全部投靠他的村寨首領,無疑是威望不足。他看著正在沉思的喬瀾,接著說道:「不知道喬君顧慮何事?若是往日,或許石勒還會讓喬家相互驅逐以自保。但如今石勒心痛石生之死,還容喬君從容自保不成?」
一句話打在喬瀾的痛處,當日石生擄掠渤海河間,王中平率渤海營進駐渤海營的時候,便已經斷絕了往日那般的自保之法。但他內心深處,卻依然希望不將自己全族置身危險之地。聽到張定一言將這個假相戳穿,頹然長歎到:「如今,喬家唯有與將軍休戚與共,才能保存血脈。還望將軍莫要怪罪喬某。」
「亂世之中,自保也非什麼錯事。但人們往往卻不能看清世事,石虎攻擄河南,又有多少豪雄為自保而放下武器。但換來的不是前往襄國,卻是被石虎築成京觀。羯胡非中國人,存活與否,皆看羯胡心意。或為襄國囚徒,或為京觀之骨,喬君難道將生命寄托於羯胡的一絲善念之間?」
不等張定話語講完,喬瀾冷汗便津津而下。他手指不受控制的抖了兩抖,伏身在地。張定長身而起,笑道:「何必如此,喬君與我張定同舟共濟,如今事情渤海事情煩雜,還需喬君能為我分憂。」
「還請將軍下令。」
張定笑了一笑,怎麼變成下令了。喬瀾若是以屬下自居,那麼事情就更好辦了。他來見喬瀾,便有三件事情不想讓身在渤海的鄭擇來做。一是讓喬瀾又說諸位豪強,捐助一些奢侈品,加上自己從一些投靠羯胡的豪強家中抄沒的一些東西,在青州等地換取糧食以及船隻甚至鐵器。二是借用諸位豪強的工匠。而最後一件事情,便是在戰火綿延之中準備春耕。
「還望喬君能夠多多助我,現在程方之弟程梁已前往平州尋找鞠彭,若是能夠購買船隻,我等便不復有糧草之困。」讓一眾豪強捐出自己的奢侈之物,甚為困難,除非張定以兵勢威脅。看著喬瀾有些為難的臉色,張定笑道:「若是諸位豪雄若是肯了,喬君可以張定名義立下借據。只要乞活不亡,來日張定自當歸還這些物件。若是不肯」
張定的眉頭緊皺,喬瀾心中沒來由的一寒,便聽到張定說道:「昔日程方告訴我知,諸多豪雄在武峰叛時,與羯胡多有溝通。而石生來時,則供給石生糧草。此事我一直不曾理會,我想諸位豪雄既然肯以金錢糧草資助羯胡,些許奢侈之物,自然也願資助乞活。」
「將軍」聽見張定語氣之中的森森寒意,喬瀾只好將話嚥回腹中。
張定長身而起,他看了看有些緊張的喬瀾,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向著窗口走了過去。他推開用絹糊著的窗戶,庭院內不肯向北退開的寒風與東風交替吹襲著,一股小小的龍捲風在他的眼前逐漸成型。
寫的不是很滿意,但是總算寫出了一個整節。大家先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