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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六章 篳路藍縷,萬事皆初(3) 文 / 東風西浸

    第三節

    「羯胡也不過如此而已!」

    氣喘吁吁的張慶隨手從身後掏出一把粟米,一半放在自己的嘴邊嚼了兩口,便將剩下的放在已經鬆開勒著的木棍,卻同樣氣喘吁吁的馬匹嘴前。看著馬兒無聲將粟米添完,張慶這才直起身來,向著旁邊的副統領問道:「傷亡如何?」

    「傷亡五百餘人,多是沒有聽到號令而及時調轉馬匹逃走的馬賊!」

    聽到傷亡還算接受,張慶笑了兩聲。他們是在馮良的建議下,打著段部的旗號,活躍在中山以北,劫殺從石趙腹地轉運糧草的隊伍。在旗號的迷惑下,石佗多次錯誤的估計了張慶的行軍路線,導致張慶不但沒有在圍剿中有大的損失,反而在吞併了幾股活躍在冀州北部、并州北部的馬賊之後壯大了起來。羞鬧成怒的石佗自然不會接受這種愚弄,在幾次被擊敗之後,立刻出動大規模的騎兵進行清剿。於是張慶不得不從中山以北轉到中山以南,卻不想卻正遇到了羯胡的北上援助部隊。

    「統領,若非我等借助地形優勢,此刻或已被羯胡擊潰,還望統領遵守將軍之令,莫要再與羯胡正面交鋒。此次羯胡北來之事,還需早些告知將軍才好!」

    張慶點點頭,默認了副統領郝鏈的話。夜襲羯胡自然冒險異常,不過若是放任羯胡在他面前大搖大擺的如此過去,那便不是他張慶領兵。他喘息了幾口,稍微平息一下興奮的心情,這才說道:「不如你即刻前往河間報信,順道將那些新收攏的馬賊帶往渤海,接受整編。」

    「統領呢?昨夜雖然亮出段部旗幟,但估計羯胡已知我等乃渤海之兵,還望統領小心行事!」

    張慶應了下來,他的眼光從郝鏈的身上移開,又轉向了昨夜羯胡的駐地。在一陣陣的呼喝之後,乞活騎兵隨即分成兩股,一股向著河間退去,一股向著一處樹林策馬而走。

    這一日黃昏的時候,被乞活襲擾弄得心慌意亂的羯胡騎兵踏入了中山城門。剛一進門,這些羯胡騎兵便呼嘯一聲,四下散了開來。不一時,站在城門迎接張敬的石趙中山太守便聽到了男子的悲嚎聲與女子的哭聲。石趙中山太守微微看了一眼,便低下頭來,彷彿什麼都不曾發生,他的臉上呈現出一絲慶幸與擔心。慶幸的是,這些羯胡騎兵的到來,那些一直騷擾在中山附近的馬賊立刻便要消聲匿跡,而他也不必一再忍受代郡太守石佗的責罵。而憂心的是,中山,這個劉琨敗退之後早已平息下來的城市,如今又要再次接受羯胡的擄掠。

    「右長史大人領兵前來中山,中山便不復有為亂民所擄之險。只是,」石趙中山太守看見一臉鐵青的右長史張敬,快步迎了上去。他愣了一下,便試圖為中山的士民求得一絲生存之機:「能不能請右長史大人稍稍約束部下,讓我中山士民稍微喘息?」

    「若是太守大人能稍微抑制乞活,哪裡有今日國人北上之事?既然國人已北上,大人還以為能守得安樂麼?」在乞活夜襲之下,權威盡失的張敬,自然想到的不是如何保全中山的那些士民。這些士民與張家的地位相比,根本不足一提。這些士民生也罷,死也罷,不過是張家在趙國這個羯胡控制的過度之中用意投靠的台階罷了。他一邊看著這個有些迂腐的中山太守,一邊想著族兄張賓在他臨行前交代的話。

    「大王宛如大樹,我張家依附其上,不過一籐而已。若無大樹,則籐必匍匐大地之上,任人踩踏。渤海張定句句離間挑撥,但卻依然讓我憂心。此非張定之能,而是張家乃無本之木的緣故。漢人,雖稍稍感恩我兄弟為其稍減苦難,但並不歸心。而國人則為趙國根本。如今之事,先本後末,莫要太過得罪國人,免得來日我等兄弟權勢不再,張家便要煙消雲散。」

    身在病中的張賓,已經毫無當日為了榮華富貴、權勢名利而勸說石勒一反到低的豪氣。他或許已經悲哀的看到,隨著他的病重,張家也不可遏制的在石趙被邊緣化。若是石勒諸子得位或許還會有好的結果,但若是石虎得位,只怕張家難得善終。失去了石勒的支持,張家甚至不如那些被囚禁在襄國的豪雄。

    回想起張賓試圖討好國人以求平安的叮囑,張敬長歎一聲,向著中山策馬走了進去。中山太守驚愕的看著一向有愛民之稱的右長史,同樣長歎一聲,跟了進去。

    此時的中山城,嚎叫聲、悲哭聲以及羯胡的呼嘯聲此起彼伏,宛如羯胡的天堂。

    青州,廣固城。

    在這座曹嶷自己在臨淄附近建立的堅固的城市裡邊,自稱魏武帝后人的曹嶷正坐在哪裡聽著身邊等人轉唱的一首兒歌(1)。曹嶷是青州東萊人,在八王之亂的時候,曹嶷便跟隨當日反對司馬越的王彌投靠了匈奴人。在匈奴漢國內亂的時候,曹嶷便帶著與自己交好的幾個王彌部將一起攻掠青州。當時的青州刺史苟?棄臨淄而逃奔江左,於是曹嶷不費吹灰之力而有青州全境。在隨後的數年內,曹嶷先將親近江左,實力較為強大的蘇峻逼迫南逃。而後又攻打各處擁有自己私兵的太守,逼迫東萊太守鞠彭北上逃亡。坐擁十萬兵力的曹嶷看著一片混亂的中原,既不想幫助江左,也不想幫助石勒,而是等待時機希望能夠坐擁天下。只是,這個時機讓他等的如此難熬。

    「百年又重頭,晉將滅,三國分。昔日孤兒寡婦淚,今日坐擁中原地。」

    看著手下的謀士有些慷慨激昂的讀著這個在青州各地傳揚起來的兒歌,曹嶷心中有一絲得意。手下的文武聽到這首兒歌,除了幾個稍微有些驚訝之外,其他的面色平靜,甚至徐邈、高梁這兩個從王彌時期便交好的人臉上隱隱有些興奮。他的心興奮了起來,坐擁十萬之兵,豈能看著那些只有數萬的張定、祖逖之流在中原掀起風浪。天下三分,是匈奴魏晉三分,還是羯胡魏晉三分呢?他站起來,晃動著因為長時間沒有上陣而粗了一圈的腰身,仰天笑了兩聲,向著下面的諸人問道:「諸君,我等還要借糧給渤海麼?」

    坐在下首的臨淄太守看著曹嶷,遲疑了一會說道:「大人,我等乃江左臣子。而天使身在樂陵。若是我等不借糧,只怕」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旁邊一個聲音插了進來。臨淄太守轉頭看去,卻是曹嶷的心腹徐邈。徐邈哼了一聲,粗聲說道:「借什麼糧,只怕有借無還。不如我等以糧為餌,迫使樂陵渤海等地尊奉大人。大人坐擁十萬之眾,豈能坐看石勒一匹夫坐擁中原?」

    「石勒」臨淄太守聽到石勒這個名字,便有些發抖。他曾經見過當日石勒追擊司馬越之時的大屠殺,幾萬跟隨司馬越東撤的民眾官員士卒,以及附近的十幾萬居民,皆遭殘殺。總數數十萬人屍疊成山,血流成河的景象,讓他提起這個名字,便禁不住有些發抖。

    「石勒如何,難道不曾到聽到讖言之中,提到孤兒寡婦淚麼?大人乃武帝后人,難道此言不是應於大人麼?大人,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石勒已違諾過河而據有兗州,若大人能佔據河北,則也同樣能威脅襄國鄴城。不必讓河北尊奉大人而陽奉陰違,如今河北缺糧,大人以糧誘民,其心自散,還望大人莫要錯過如此良機。」

    一個尖細的聲音在兩側響了起來,針鋒相對的徐邈與臨淄太守聽到這個話,同時大吃一驚。兩人轉頭看去,卻看到一個中年人從一側謀士的席位上站了起來,對這曹嶷行禮說道:「大人何必在乎江左,江左不過苟延殘喘而已。如今我等若是據有河北之地,無論是威脅襄國鄴城而與石勒分割中原,還是以河北之地換取兗州,都對大人百利而無一害。大人身在亂世之中,若不圖人,便為人所圖。天使向大人借糧,只怕也非出自善心。而大人若是攻收河北,還可與石勒示好。豈不是一舉多得?」

    看著曹嶷有些意動,徐邈與臨淄太守同聲說道:「如此不可,石勒在河南有重兵,若是石虎從洛陽趕到兗州,我等該如何?」

    「大人,」這個謀士看了兩人一眼,向前走了兩部,低聲在曹嶷耳邊說道:「兗州徐龕又重歸江左,石勒一時間無力顧及我青州。況且,」他看了看周邊的眾人,用曹嶷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道:「今日在青州與兗州的交界處,有一人帶了數十隨從,自稱石趙的使者。若此事屬實,大人認為石趙是否有求於我?」

    「莫不是張賓的詭計吧!」曹嶷看著這個青州最早投靠他的人,心中忽然想到另外一絲可能。隨即便被自己否定。當日若無此人,只怕東萊鞠彭現今還是他的肉中之刺。

    「只怕是以河北換取兗州吧,大人。」謀士低聲的說完,突然拜倒在地,向著曹嶷大聲說道:「無論換與不換,還望大人早日決斷,莫要讓青州捆住了手腳。當日大人雖只有兩萬之眾而迫苟?孤身逃亡,如今我等便希望大人能夠早日蕩平中原,立萬世之基業!」

    這句話說得實在是十分大膽,不管如何,曹嶷現在不是江左的臣子,便是石勒的附庸,而立下萬世基業對於兩方皆無法容忍。曹嶷聽到這話,微微一愣,隨即大笑著向著眾人看了過去。一眾人先是一愣,隨即口稱「大王」跪倒在地。

    一個時辰之後,回到自己府邸的謀士,笑吟吟的走進書房。一個有些陰沉的中年人看著謀士進來,臉頰微微抽了兩抽,充做笑容。不等謀士坐下,陰沉的中年人便問道:「妥了麼?」

    「心已動,只是決心未下而已。」

    陰沉的中年人聽到曹嶷心已動,這一次卻真的笑了起來。他笑了一會,對這謀士說道:「應諾之事,皆已妥當。來日兄台只要到了鄴城,高官厚祿皆已備好。有右候為兄做保,兄台不用太多擔憂。」

    「呵呵!」謀士乾笑兩聲,轉身看向窗外。

    院牆之外,落日下的廣固城已經有了幾分昔日臨淄的色彩,亂世之中稍稍安逸的青州人,圍繞著那些從河北流亡而來賣兒賣女的人討價還價。此起彼伏的叫賣聲,讓一切,都顯得如同亂世未曾來臨。

    有漢523年正月末,渤海張定遣使前往平州尋找鞠彭,喬瀾主持渤海公議堂。宋頌圍攻高陽,石勒遣張敬北上支援,渤海張慶夜襲不果而退。

    註釋(1):史書上並沒有寫曹嶷乃曹魏後裔,此處乃小說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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