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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第十章 夜黑沉沉,篝火正燃(1) 文 / 東風西浸

    第一節

    喧囂聲又回到了乞活大營。從高陽轉回的張慶春風滿面,跟著他後面的是長長的運糧車隊以及招收的五千新兵。雖然石佗已經從涿郡南下,而石趙右長史張敬也從中山東進。但在張定以極少代價消滅了張敬麾下的羯胡騎兵之後,高陽的豪強們很識趣的選擇了順從。笑容回到了張定的臉上,縱然是在敲詐勒索之下,才獲得這些糧草,但已經足夠供給大營之中的這些部隊一個月的口糧。興奮之下,他的面色出現了一種不自然的紅色,看著站在他面前的張慶哈哈大笑。

    「傳令,今夜馬肉宴。以慶大捷!」

    歡呼聲隨著張定的命令而在軍營之中爆發出來。張定一把抓住笑呵呵看著歡呼場景的張慶,向著大帳之內走去。到了大帳,張定臉色瞬間平靜下來,向著張慶問道:「石佗兵力狀況如何?」

    在收糧之時,石佗的前鋒與張慶有過接觸。或許是乞活的赫赫戰績,或許是方才消滅了張敬八千騎兵的緣故,這些前鋒竟然在相遇之後向後逃去。攜帶糧草的張慶,自然不會與他們糾纏,只是匆忙派兵告訴張定。此時聽到張定問起,張慶想了想,回道:「約莫五千騎兵,兩萬步兵。」

    哦,聽到這個消息,張定有些不可思議。代郡石佗是石勒用來防備鮮卑入侵的重要防線,如今南下怎麼會只有這麼一點騎兵。他疑惑的看向張慶。卻聽張慶笑道:「我曾派兵抓了一個羯胡審問,雖然石佗已將段公驅逐出涿郡,但如今段文鴦帶著鮮卑正在石佗背後出沒,因而石佗不得不將三千騎兵放置身後,全軍在涿郡正南便停止前進,免得大軍陷入段公與我等包圍之中。」

    張定鬆了一口氣,憑借段文鴦地手段。或許能夠拖住石佗一段時間。而自己也不必要再派人前往范陽敦促段氏兄弟出兵割斷石佗後路或者向章武靠攏。他笑著向張慶問道:「收穫如何?」

    「將軍」張慶在張定問起收穫之後,竟然滿臉通紅。結結巴巴的說道:「那些勾結羯胡的豪強讓我送將軍一個女子,希望將軍莫要遷怒於他們。」

    哦,又是送女子。張定自從來到這個世上,先是在擊破與羯胡勾結的武峰時,武峰的兄弟要將武眉送給自己。而如今,竟然又送來一個女子。看著張慶的樣子,彷彿已對那個女子起了色心。他笑了一下。向著張慶問道:「那女子美麼?」

    「美!」張慶吭哧兩聲,這才說道。

    「若是如此,便送於你吧。當日我曾承諾送你一個婢女,你卻不收。如今這個女子既然美麗異常,便當作償還昔日所諾。」

    「將軍」張慶大張著嘴巴,面孔通紅。叫了一聲將軍之後,愣在哪裡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張定笑道:「怎麼,不開心麼?」

    「這是送」

    「張慶。」張定的聲音地笑意突然消失了,向著張慶輕聲問道:「如此美麗的女子,為何那些豪強送於你我?若是有一天我等戰敗,又將會如何?」

    他說完這句話,便轉身走了出去。大帳之內,只有一個人影在靜靜地發呆。

    是夜。篝火在乞活的大營之中,如同張定一直所想的一般點燃。士卒們高聲喧鬧,向著旁邊眾人誇獎這自己的戰功。他們滿嘴的油膩,他們滿嘴的粗話,他們講述著他們悲慘的過去,他們高聲呼喊著死去袍澤地名字。張定坐在一堆立功士卒之間,等待著架在他面前的那個看起來最為肥美的馬匹烤熟。

    當香味從篝火上傳入張定鼻中的時候,張定大笑從地上起來,拿起旁邊的長劍,從馬股之上割了一片最為肥美的肉。卻沒有給任何人。而是直接拋在了大地之上。在士卒們的驚呼聲中,張定面色凝重。高聲說道:「若論立功,無戰死者,便無我等之生存。無論此後如何,犧牲之人,當銘記在我等心中。若有一天擊破鄴城,平靖河北。我必將我乞活戰士之名,銘刻在那柱石之上。讓千秋萬載,皆有後人膜拜歌頌。皇天厚土,道尊在上,望我犧牲乞活平靜安樂,不再受殺伐之苦。」

    全場靜了下來。過了好一會,張定才割下第二塊馬肉,向著旁邊的士卒喝道:「若論戰功,張慶當屬第一。誰有異議?」

    眾人自然不會有任何異議,在張慶跪領馬肉之後。張定再一次割下著馬肉,送給已經折斷了雙腿地田城。隨後他一塊一塊的割了下去,只等到自己雙手酸軟,才堪堪將立功之人賞賜完了。他用長劍將另外一匹已經烤熟的馬匹砍成幾分,讓眾人抬到各處讓校尉自行分配。這才高聲笑道:「回到渤海,立功者另有賞賜。但凡我乞活男兒,皆應如同他們,不俱險阻,奮勇殺敵,平靖河北,以還故鄉。」

    「不俱險阻,奮勇殺敵,平靖河北,以還故鄉。」雄壯的聲音,在大營之中猛然而起,張定拿出分過馬肉的的長劍,從一個烤熟地馬匹之上割下一塊肉來,放在口中細細咀嚼。

    天色越發黑了,只有四處的篝火烤乾曾經的潮濕,不成灰燼燃燒不熄。

    兩天後,被張定急速招呼的馮良從章武轉回大營,跟他一起來前來的,還有前一段時間跟隨崔甸北上的王平。跟隨他們一起前來的,還有試圖攻擊河間而被馮良擊破的石趙高陽太守、敗軍之將李回。於馮良與王平稍微寒暄之後,張定便踞坐在自己的大帳之內,接見了這個當日讓流民帥馬嚴恐懼之下投水而亡地石勒利器。

    李回約莫有五十歲。面色儒雅。從面容上看,並沒有一絲跟隨羯胡,視士民如草芥地神情。事實上,李回在石勒地手下眾多漢人官員之中,也有「仁義」之稱。因而石勒常常用李回的影響力,平息在控制區下那些不滿羯胡地流民起事。

    「你投靠於我,卻為何不肯寫信招降高陽?」看到李回靜靜的站在那裡。毫無敗軍之將的慌張,張定不由覺得有些好奇。他盤算了一下。還是決定讓這個人留下做自己招降納叛地幌子,而不是送往江左換取糧食器械。

    「渤海勢力微小,石佗張敬皆做勢欲攻。高陽受宋頌荼毒,即便歸順將軍為將軍負累。章武宋頌,為人囂張跋扈,若是高陽歸他,不過是徒受趙王報復罷了。」

    他已經投降了渤海。卻口口聲聲將石勒稱作趙王。張定聽他趙王趙王的說著,心火不由得升起。他猛然地咳嗽了一聲,向著李回高聲說道:「狄夷羯胡沐猴而冠也為大王,衣冠華族恬不知恥北向而拜。若是明日一虎出山,率獸食人,李君也北面而拜,口呼大王不成?」

    李回猛然心驚,這才省過來渤海對於羯胡最是憎恨。但凡提到趙國。都是提羯胡而不呼其名。提到石勒不是直呼其名,便是以羯酋代之。心中對於自己這次為了躲避宋頌跟隨馮良前來渤海有了一絲動搖。在跟隨馮良南下途中,當他知道石佗從涿郡南下時,當真是又急又悔,卻已無可奈何。他不肯寫信勸降高陽,便是希望石勒看他往日所立功勞份上。放過自己身在鄴城的家眷。只是如今渤海與石勒不死不休,自己的家人,只怕也難以活命。

    在他胡思亂想之中,便聽到踞坐在上面的年輕人揮手說道:「罷了,過去之事,誰人無錯。如今我也不再為難於你。明日我便遣人送你去渤海,若是擔心身在鄴城的家人,我可派人送信至石勒為你討要。成與不成,皆是天意。」

    張定需要一個招降納叛的招牌,而李回恰好正是一個很好的招牌。他在河北士民口中。也算是一個仁厚之人。而且在石勒地麾下。也算是身居高位。若是有了一個招牌在他的手下,從此之後。圍攻那些晉人把守的城池,或者與晉人對陣之時,都會多了一些選擇。那些因為祖逖與石勒互不納叛而不得不向石勒盡力的豪強心中,也會有自己這一條出路。這種政治上的姿態,會讓以勢威相迫而控有河北河南的石勒,稍微有那麼一點點猜忌。

    看著名滿河北的李回向自己行禮,張定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這一年來鬼蜮之中地煎熬,終於讓他有了踞坐在這裡的資本。當親兵將李回帶走之後,張定收起自己的狂妄之態,正坐著向著旁邊正在笑聲交談的馮良以及王平兩人問道:「樂平回轉時,章武情勢如何?王公聽我之言卻一路辛苦,張定實在是有愧於心。」

    等待張定說完,卻看到兩人皆苦笑起來。在他們的講解下,張定才明白了攻克章武這幾日的時間,章武城內地一切變故。在攻破章武之後,眾人便推崔甸為章武太守,崔甸自己高興異常。在宴會之後,酒醉的崔甸先是不顧馮良與王平在場,將張定臭罵了一番。一旁的宋頌看到馮良難看的臉色,只好上前勸解。不想此時已經酒醉甚深的崔甸接著將宋頌一番臭罵。將宋頌加入崔甸軍以來,先是逼走張定,後是與豪強聯絡架空他,在後來的種種作為,完全數落了一遍。酒宴未畢,宋頌氣惱之下,一怒離席。留下以崔甸舊人為將領的一萬人部隊之後,連夜出城,屯軍在附近的一個縣邑。如今王平跟隨馮良南下,便是崔甸想讓張定為自己與宋頌說和。

    「樂平當時便在章武,為何捨近而求遠?」

    王平看了馮良一眼說道:「樂平以為既已裂開,復合不易。因而不肯為崔公說和。」

    「以王公之意呢?」

    王平沉默了一下,卻沒有說出話來。張定自然知道,王平與宋頌之間的恩怨,王平想要施展手腳,宋頌再側也不能如意,因此也並非全力說和,只是為崔甸從章武道自己這裡跑一趟罷了。他略微沉思一會,便笑道:「雖已裂,但未必需反目成仇。宋頌昔日與我有怨,未必肯聽我言,我寫封書信給他,成效如何,不敢斷言。」

    「良以為崔公守成已是不足,進取更是不能。冀北風雲之地,我渤海當扶宋頌以制羯胡。」

    「若無變故,自當如此,但如今,還是說和為好。」

    兩人皆是一愣,便聽到張定強笑著說道:「無他,曹青州將為我等送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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