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歷史軍事 > 中流擊楫

大道小說網 第十章 夜黑沉沉,篝火正燃(2) 文 / 東風西浸

    第二節

    張定雖然口中說得輕鬆,心中的焦慮卻並沒有隨著荒野長嘯而有所減少。自從乞活起事以來,無論是張定,還是乞活的各個將領謀士,都將龜縮在青州,兩面逢迎的曹嶷作為窺視的目標之一。只是由於青州曹嶷擁兵十萬的實力與乞活兵力的巨大差距,讓眾人只能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如今魏遼從青州急速返回,帶來了青州徵集糧草,以及青州兵力向樂安方向調動的消息,讓眾人心中皆是一驚。曹嶷擁兵甚多,而冀東如今正與羯胡對峙。即便只需伍萬過河,那麼局勢便會急轉而下。

    聽到張定說完,馮良先是一愣,隨即笑道:「不錯,曹青州真乃仁人。不但會送來糧草,恐怕也會送來兵丁以供將軍補充。不如將軍書信一封,便說既然曹青州欲北伐,我等便迎曹青州出擊平原孔萇如何?」

    「只怕曹嶷看見孔萇的身影,便丟盔棄甲而逃到渤海,哭求救命。」

    張定這句話說完,三人哈哈大笑。只是笑著笑著,三個眼睛之中都了些濕潤,笑聲之中竟然帶了一些哭腔。北伐,他們日日夜夜等待的北伐,既不是江左的救援,也不是祖公的過河,竟然是曹嶷的趁火打劫。若是曹嶷真心抗擊羯胡,不要說張定不肯圖謀青州,便是在曹嶷手下為一將軍,恐怕也是願意。

    笑了一陣,張定這才收起悲笑之聲說道:「我已寫好一封信。若是曹嶷願東攻孔萇,渤海為青州一郡也無不可。若是其願出擊襄國,張定為一將也無不可。但若曹嶷以一己之私而想收歸冀東為他麾下,那麼戰陣之上,刀兵相見。」

    馮良驚叫起來,緊張的問道:「信走了麼?」

    「還未!」

    馮良這才鬆了一口氣,向著張定說道:「將軍莫要意氣用事。雖然我與羯胡對峙,但仍有餘力。青州我等欲取之地。留在曹嶷這等人手中不過白白浪費,不如我等趁機而下。如今曹嶷試圖北上,正是我等發力之時。只需讓曹嶷見到我等膽戰心驚,來日過河而平青州,便可輕而易舉。」

    「以樂平之間,我等應敦促曹嶷盡快過河,一擊而破。此計雖然不錯。但只怕我渤海如今有心無力。」

    「非如此,只怕曹嶷不肯過河。」

    張定聽到馮良這麼說起,便沉默了起來。無疑,曹嶷與石勒已經達成了某種一致,在石勒兵力大部與祖豫州相對峙而無法分兵地同時,唆使曹嶷從樂安北上。渤海現在的情形,石勒心中恐怕也大是猶豫。其軍力弱小,不能直接影響石勒在河北的統治。不值得石勒從河南抽調大量兵力,冒著祖逖北上直擊鄴城的危險而消滅他。但其卻在這種環境之下,瘋狂的撬動河北局勢,不但讓段匹磾在幽州重新復活,還逐漸形成冀東以及幽州包圍石勒控制區域的態勢。大概是這個原因,石勒才一面派遣新兵北上試圖剪斷張定在幽州冀北的枝葉。一面與曹嶷聯繫,讓張定不能南北兼顧。

    沉默了一會,張定長身而起。他掀開營帳看了看外面士氣高昂地乞活,半天才回頭沉聲說道:「樂平此計,只怕甚難。曹嶷六萬兵北上。我軍需要兵力幾何才能應對。我軍南下,石佗與張敬必然前行進駐高陽。以高陽為基,進攻河間或是章武。如今宋頌與崔公不和,更是應對不易。況且,即便我軍冒險擊敗曹嶷,青州各個州郡。能望風而降麼?難道我等還能過河一一攻城不成?若是不降於我。擊敗曹嶷,不過是為人做嫁而已。」

    即便採用馮良的計策。而且乞活能夠順利擊敗曹嶷。那麼只怕在擊敗曹嶷之後,還是要迅速地回兵北上,遏制羯胡的攻勢。但羯胡有兵在兗州,若是擊敗曹嶷,羯胡見到有機可趁,向青州進攻,那麼張定想哭都哭不出來。何況青州南接徐州,那些州郡若是想倒向江左,恐怕也夠張定頭疼一會。

    「這」馮良歎了一口氣,這才說道:「不知程梁有無尋到鞠彭。」

    「鞠彭不可大用。其在青州人脈深厚。即便將軍控有青州,但仍為客軍。只怕不得不為鞠彭等青州人所驅。」王平世事老練,對這這種事情最是敏感。他可不想張定如同劉琨一般,請來拓拔鮮卑以及段氏鮮卑,最終卻被兩部所累。

    「如此,先命李業再往樂陵,穩住樂陵眾人。而後」

    張定停在這裡,面色凝重,彷彿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過了一會,才突然向兩人問道:「既然曹石相互溝通,那麼孔萇是否會攻擊武邑以策應?」

    話音落下,馮良與王平皆面色大驚!

    在張定與馮良等人密議曹嶷即將北上的同時,身在樂陵的五斗米道天師張道誠也得到了這個即將盡人皆知的消息。張道誠先是對於傳來的消息不屑一顧,認為在二月中旬這個冰凌出化之時,曹嶷怎麼會出兵河北。然而隨後傳來地消息,卻讓他不得不慎視起來。曹嶷在樂安聚集青州各地兵力,聚兵六萬,號稱北伐。

    聽到消息的張道誠,如同張定一般勃然大怒。曹嶷自從佔據青州以來,雖已向江左稱臣,但卻作為臣子的覺悟。當日石虎進攻厭次的劭續,攻破樂陵,曹嶷不北伐。昔日羯胡從兗州過河,打破與曹嶷協商的以河為界的約定,曹嶷坐在廣固依然不曾北伐。如今,卻在河北缺糧之時開始北伐。張道誠鬍子亂抖,胸口起伏,看著身邊的兒子以及譚知等人,茫然間不知所從。

    「父親。曹嶷欺人太甚,我樂陵還有三萬人馬,難道怕他不成。孩子這就領兵出征,若是曹嶷試圖過河,便半渡而擊,一舉擊破曹嶷。」

    「這」張道誠看著兒子有些稚氣地臉,微微歎了一聲。若是曹嶷那麼容易應付。只怕現在還在中原地某一處做一個流寇。半渡而擊,說得甚是輕巧。但樂陵與青州之間。不光是隔河相望,還有綿延的海岸可以出擊。他有心讓譚知向渤海厭次求援,但又怕張定以昔日拒絕渤海求兵之事而拒絕。遲疑半晌,五斗米道師向著旁邊的譚知問道:「若是以樂陵兵力,能在曹嶷攻擊之下,守住樂陵麼?」

    以五斗米道的三萬兵力,自然能夠守住樂陵。但曹嶷北上。未必要擊破樂陵。如今青黃不接之時,曹嶷只需要圍住樂陵,攻破周圍大小城池,樂陵便可在來日垂手可得。何況若是城內缺糧,即便同是五斗米道信眾,只怕也難以約束。他思索了一會,便知五斗米道天師所憂慮的是什麼事情,向前走了兩步。進言道:「天師不必如此,張定為人寬宏,不會因小事而置大局不顧。」

    這不是什麼張定寬宏不寬宏的問題,即便張定不念舊惡而援助樂陵,但如今他本身還在與石趙對峙。若是石趙攻勢甚急,只怕倉促之間難以南下。猶豫了一會。五斗米道天師向著譚知問道:「習之可知曹嶷為人如何?」

    譚知聽到這話,心中猛驚。五斗米天師問曹嶷為人如何,便是有心投降。青州兵眾未至樂陵,單單一個傳言,便想要投降,讓一向信奉五斗米道,想要建立一個五斗米道信眾樂土地譚知心中微微一涼。他深吸一口氣,看著五斗米道天師的眼睛說道:「天師何必問曹嶷為人如何。若是天師想要如同蘇峻鞠彭一般浮海逃亡,自然不必問曹嶷為人如何。若是天師想要樂陵成為五斗米信眾地樂土,同樣不必問曹嶷為人如何。曹嶷為人。天師看蘇峻鞠彭便可得知。」

    天師一陣氣餒。投降曹嶷,自己五斗米道龐大軍隊。只怕也會如同蘇峻鞠彭一般讓曹嶷猜忌。難道真的只能逃走或者死戰一途。他搖了搖腦袋,站起來,想要吩咐譚知前往渤海求援,最終話在口中卻沒有說出來。

    議事不了了之,無論是抵抗還是投降,或向渤海厭次求援,五斗米道天師最終都沒有拿出一個可行的方案來。縱然此時曹嶷的軍隊還在河對岸的樂安,但眼前這個老人,彷彿已經被六萬大軍嚇破了膽子。譚知看著這個老人的身影,不知當日在渤海費心策劃,讓五斗米道佔據樂陵,是對是錯。他長歎一聲,正在走出。一個身影突然從後面跑了過來,一把扯住譚知。譚知回頭一看,卻是少天師張道明。張道明面上帶著埋怨之情,口氣急促的向譚知質問道:「先生為何不勸父親抵抗曹嶷。那曹嶷兵力雖多,但卻是烏合之眾。以我等之力,無須渤海厭次幫忙也可勝得。」

    「少公子乃天師親近之人,天師也不肯聽,何況譚知。」譚知有些生氣,真是一個不知天高地厚地孩子。青州兵烏合之眾,五斗米道難道是如同渤海乞活一般地精銳不成?

    「道尊保佑,我等曾擊破石生四萬羯胡,何必怕他一個曹嶷。」少年人看譚知臉上一臉地不同意,神色更是氣憤。氣哼哼的丟下一句話,轉身向著天師追去。譚知在後面連續叫了兩聲,他都不充耳不聞。

    不是想投降,便是想冒進,譚知有些失望地走出郡守大門。前腳剛踏出大門,便聽到一個彷彿熟悉的聲音,在旁邊叫他。他轉頭看去,隨即滿臉欣喜的驚聲問道:「怎麼是你?」

    來人卻好像並沒有太大的驚奇,彷彿是已經等待他好久。看到譚知地臉色興奮,便笑著問道:「習之兄身居高位,應該如魚得水才是。為何方才臉上充滿失望與頹唐之色,難道樂陵有變故發生麼?」

    「切莫說我,為何今日突然現身樂陵城中,不見天師,卻來見我為何?」

    來人笑了起來,輕聲說道:「某這次來,便是為習之兄心中煩惱之事而來。」

    樂陵城中人來人往,五斗米道的信徒神意輕鬆。譚知拉起來人的手,面色平靜的向著自己的府邸走去。只是心中卻是千般滋味,不知道是苦是甜。五斗米道這個小小的天地,短短地平靜已不可持久。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