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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道小說網 十一章 柴草嗶啵,漸傳漸遠(2) 文 / 東風西浸

    第二節

    曹嶷的這封信,是張定信件的回信。一向喜歡以武力說話的曹嶷,並沒有太多寫信的習慣。或許是不想與張定魚死網破,曹嶷在信中先是讚揚了一番張定的保鄉衛民,然後再次強調自己北上是為了立足河北,威脅羯胡,而非為個人私利。在稱讚了不知道從哪裡聽來的張定「忠義傳家」的家世之後,曹嶷開始了自己的威脅以及利誘。司馬氏德衰,讖言讖語,以及誇獎張定才能的「輔天之才」充斥其間,末了還加上一句,曹嶷自己要「平靖河北」。

    總之,這一封似是而非的勸降信中,單是那些讖言讖語,便讓張定就忍不住想要狂笑一番。自東漢之後,但有梟雄,皆習光武,眼中從來不管那些亂世豪傑,又有幾個能有好的下場。劉秀時,讖言還只是以兒歌的形式出現,等到三國時期,已經轉變成為名士的一語成讖。而到了如今,讖語的內容已經包括兒歌,名士相面,風骨之說,以嘯鑒人等等,五花八門,不一而足。越是沒有自信之人,越要依靠讖言成事。而曹嶷這封信,更是讓張定看到了曹嶷貌似強大之下,懦弱的內心。自己過濾了,如此之人,恐怕不當一擊。已經深受以言觀人影響而不自知的張定,在匆匆回到渤海不及稍微喘息之下,便接見了青州勸降的使者。

    使者約莫三十多歲,面容之間張流落著猶豫的神色。作為青州人。使者早已從過河南下地流民口中知道河北諸事的大略。但是乞活首領張定的身上彷彿蒙著一層神秘的面紗,擊破石生的威名在流民之中不斷被提起,只是令使者更為關注的,便是傳說中的吃人以及殺人如麻。當他看到大堂之上,坐著一個面容沉靜地年輕人時,心中的猶豫才瞬間放鬆。

    頭髮隨意綁紮起來地乞活帥張定身穿麻黃便衣,面容瘦削。只有一雙眼睛沉靜入水。當他看到使者的身影出現在大堂之時,眉頭微微的皺了一線。隨即譏笑著問道:「曹青州在樂安一切可好?」

    「大人一切皆好,只是張將軍大禍臨頭而」後面勸降的話沒有說出來,便被年輕人毫無禮貌地出言截斷。張定看著使者,問道:「可是曹青州已在樂安齊備糧草,準備過河北上?」

    「是」使者剛說了一聲,便立刻住口。頓了一下,這才接著說道:「羯胡攻擄兗州。曹大人欲以樂陵為基,威逼鄴城而敵羯胡。大軍不日便要過河,還望將軍能親身前迎。」

    使者盡量讓自己把話說得婉轉一些,免得這個傳說中吃人的傢伙,將自己的頭掛在渤海城牆之上。哪知道年輕人並不動怒,而是站了起來。他用手捻著自己短短的鬍鬚,不斷地踱著步子,彷彿在思量著如何應對。過了半晌。這才說道:「若是曹青州親身過河,張定自當親身相迎。只是如今曹大人身在樂安,莫非讓我領兵渡河南下不成。河北之地,戰火四被,我早已有意遠此是非之地。莫說曹青州欲以樂陵為基,便是想以渤海為基而北伐。張定也自當讓出渤海。」

    這種示弱的話語,讓青州使者有些懷疑自己是否聽錯。讓出渤海,不是他次來的目的,只需讓乞活在攻掠樂陵之時,背盟中立便已經達到目的。他張張嘴巴,正想說話,不想卻聽到張定聲音猛然轉厲,向著使者森森說道:「不如這樣,曹青州過河北上,張定以渤海所控制之地。換取廣固樂安如何?」

    「曹青州不過想以樂陵為北伐之基。將軍何必如此過激。莫要忘了,渤海兩面羯胡。只怕兩敗俱傷之時,將軍不過石勒宴上一兩腳羊。」

    「曹嶷匹夫,竟然圖我盟友,雖然渤海與羯胡死死糾纏,但背盟之事絕不可做。」

    「將軍何必出口傷人,若是曹青州據有樂陵,渤海糧草器械,當無短缺之時。將軍平靖河北之願,便會輕而易舉。」

    張定的眼睛之中顯然過一絲喜色,但是轉瞬即沒。方纔還沉靜如水的眼睛,此刻已經成為一團火焰。兩隻眼睛死死的盯著使者,厲聲喝道:「樂陵之事,我已無可奈何,但若是曹嶷騙我,圖我渤海,我必拼著兩敗俱傷與其周旋。若我不幸成為石勒口中兩腳羊,也必使曹嶷成石虎口中之肉羹!」

    聽到只圖樂陵,而支援渤海糧草器械地條件,張定彷彿已經心動,但依然威脅曹嶷,若是將他逼迫的緊了,自己不惜一切也要與曹嶷同歸於盡,話語之中彷彿充滿了渴望與無奈的混雜之情。在使者的耳朵之中聽來,這個不得不在現實面前低頭的年輕人的無力地威脅彷彿暗示青州可以在來日支援渤海的情況下對樂陵為所欲為。只是這個年輕人恐怕沒有想到,既得隴,又望蜀的事情來。只要在河北立足,背盟以及身在羯胡夾擊之下的渤海又能支撐多久。

    只怕不到一年,河北之地便盡歸青州。看著有些無奈的乞活帥,使者的心中畏懼漸去,繼續向眼前這個年輕人施加壓力:「我聞乞活準備南下」

    年輕人像是被毒蛇呀了一口,猛然之中又挑了起來,厲聲喝道:「雖無力,但盟不可叛。軍雖少,但乞活不可輕辱!」說著說著,聲音小了下去,使者便聽到乞活帥接著說道:「聽聞青州軍紀敗壞,我自當陳兵監視。」

    監視青州軍隊,使者笑了起來。無論張定有什麼想法,只怕在大軍之下也難以實施。使者不欲多做停留,便起身向張定告辭。臨走之前,猶自搖頭不能相信聞名河北的乞活帥在形勢逼迫之下竟然如此配合。難道真的如同傳言所說,張定雖然大張旗鼓的宣傳勝利而歸,但其實是迫於石趙右長史張敬與石佗會師而不得不退。這種四面皆敵,能夠支撐到現在也是不易啊。使者在替曹嶷高興的同時,為即將沒落地渤海感歎一聲,搖搖晃晃地向外走去。

    等到使者走了好久,張定又再此向樂陵派出使者,說明渤海必將陳兵樂陵西南以擋曹嶷,等到諸事情完畢,這才獨自坐了下來。這是一步險棋,若是一個環節出現問題,只怕河北局勢全面崩潰。曹嶷會不會相信自己因為獨木難支或是為了平靖河北而捨棄盟友都不重要,因為曹嶷若有野心,一定會過河北上。因而重要的是自己必須要將曹嶷北上地目的約束在可以接受的範圍以及時間之內。否則,只怕四周的豺狼們都會聞到氣味,紛紛向著自己圍堵過來。

    一陣輕快的腳步聲被背後傳了過來,獨坐的張定被腳步聲喚醒。兩個女子輕輕的嘻笑聲音架在腳步聲音之間向著張定快速接近,縱然已經很久沒有見到腳步聲的主人,張定還是笑了起來。在腳步接近他的瞬間,他迅速扭頭向後看去,正好隊長公孫蘭那張喜色盈盈的面孔。不顧正身處大堂之上,張定一把將公孫拉到了懷中。四周的親衛默契的轉頭看向外面,只有另外一個女子武眉小聲說道:「公堂之地,白日喧淫!」

    聲音之中含著濃濃地醋意,張定先是一愣,隨即將公孫蘭放開。公孫蘭滿臉羞紅,平日裡的端莊彷彿早已丟棄到了扶桑國。她狠狠地擰著武眉地臉蛋,輕聲笑道:「人不大,心思卻是不少。」

    「若是心思太少,姐姐能忙的過來麼?」

    好一幅美人嬉戲圖,若是自己能潑墨作畫該有多好,兩個女子在他面前歡聲笑鬧,張定的腦子不禁有些想入非非。只是不等他沉浸在風花雪月之中,大堂門外的門環便被人扣的砰砰直響。大堂之內瞬間安靜了下來,兩個女子不等張定吩咐,便向著後面退了出去。張定長身而起,帶著一絲懊惱,向著外面走了過去。

    出使平州的程梁站在他的大門之前,一個士子打扮的中年人,右手中正拿著門環。張定目光從程梁身上轉到陌生人之上,先是一愣,隨即便萬分後悔。他先是向程梁點了點頭,隨即正正衣冠,向著中年人行禮說道:「不知貴客如何稱呼,方才孟浪,讓貴客久等。」

    這個人微微避開,鬆開右手的門環,仔細的打量了張定一番,這才開口回到:「北海鄭林,不過一無家之人,當不得將軍大禮。公堂之地,將軍與女子白日嬉戲,想來日子逍遙的很哪!」

    站在一側的程梁,聽到隨同自己南下的鄭林與張定第一次見面,便如此譏諷張定,心中微微有些著急。當日一席談話,躬耕在平州的鄭林隨後便願意隨同程梁南下,鞠彭雖然沒有言語,卻以八十條船隨同鄭林一同南下,聽從鄭林調遣。來到渤海之時,張定並沒回轉。不想再見將軍之時,卻是將軍在堂中嬉戲。正當他緊張之時,卻聽到張定說道:「還望鄭君寬恕張定怠慢之過。定也不過一無家之人,連日征戰不休,只能以公堂為家。」

    鄭林哈哈大笑起來,鄭家出身高門,這種白日喧淫之事早已習以為常,並不會像趙封那般求全責備。若不是程梁停了下來,他早已闖入大堂而不是緊扣門環。只是見到張定在曹嶷北上之時,竟然有心情在此戲耍,想要一探張定心性罷了。他問的刻薄,而張定卻毫不失禮,當下大笑幾聲,趁著張定向程梁瞭解鄭林情況的時間,向著大堂走了進來。

    他方坐定,便見乞活帥張定喜色滿面,向他直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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