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十二章 天陰沉沉,忽明忽暗(3) 文 / 東風西浸
第三節
利箭穿過嫩綠的樹枝,落在正在肆意爭奪的羯胡頭頂之上。鮮血如同紅色的野花,瞬間在這初春的原野之上開遍。一瞬間,方才肆意張揚,不可一世的羯胡騎兵,遭受到了方才乞活一般的待遇。那些在樹林之中正在爭搶財物的羯胡,立刻將生命賠付給北他們蹂躪的大地。
「砰!」這是短矛直直插在樹幹上的聲音。在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以及砰砰聲音之中,遭受到打擊的羯胡立刻回過神來。樹林裡邊的羯胡在首領石然長長的嚎叫聲中,嗜血的長刀在正在衝鋒的乞活面前舉了起來。而大部分的羯胡則慌亂的向著樹林外面退了過去。前鋒營的乞活彷彿不知死亡為何物,他們從樹木的縫隙之中向著樹林之中的羯胡淹沒了上來。他們一矛換一刀,一刀換一箭,他們生時背靠袍澤,他們死時抱著胡羯。
血已經淹沒了面目英俊的武成,胡刀將傷痕深深的銘刻在他的身體之上。因為是因武峰刺殺張定的緣故,即便是那些鮮卑兵,也不願於他一起。他獨自一個人,刀來,盾擋,再來,刀擋,兩個羯胡從兩側不斷的向著這個武峰的兒子攻殺過來。刀勢凶狠,不曾因為昔日武峰的投奔而有一絲猶豫,武成在兩個羯胡的攻勢之下手忙腳亂,不斷後退。刀光掠了過來,武成已經無路可退。他看著來刀,咆哮著。發洩著,不顧生死,向著羯胡攻了過去。他恨張定,恨那個殺了他父親,讓他兄弟死在武邑城頭的妖人。他恨羯胡,恨這些讓母親幼弟死在襄國地羯胡。他更恨他自己,竟然要因為自己父親偷襲張定而不得不北發配到前鋒營。
胡刀掠下。將他手中的盾牌劈成兩半。武成不退反進,他長長的嘶喉一聲。合身向著左側衝了過去。長刀從右手直直衝入,直奔左側羯胡的身體之中。羯胡高聲慘叫,一把將武成抱了起來。眼角的餘光中,武成已看到一道冷光向著後背斬來。
他的心中,猛然一陣平靜,無數次咒罵的張定,無數次怨恨地父親。無數次思念的兄弟姐們,瞬間在腦海之中退了下去。手中地長刀一鬆,閉目等死。
「卡!」
武成全身一緊,卻沒有等到他想像中的暈眩。他轉過頭去,正看到一個雄壯的大漢用盾牌格住胡刀,一刀將羯胡砍翻在地。一陣輕鬆,武成這才感覺到自己身體上面,被胡刀留下的傷痕火辣辣的刺痛。腳下一軟。帶著那個已經死亡的羯胡倒在地上。
「起來!」
大漢用刀砍斷了羯胡的胳膊,一把將武成抓了起來。武成茫然地抓起刀來,看著這個往日對他不屑一顧的前鋒營副統領周斂。周斂卻根本不在乎武成所想,他一刀格開一柄偷襲的長刀,向著武成大聲喊道:「跟著我!」
周斂向前走了過去,後背向著武成敞開。看著周斂的後背。武成的手微微有些發抖。只要殺了他,那個殺父仇人的軍隊就會在這裡崩潰,一個文弱書生馮良,根本不能控制這些嬌縱的乞活。只是乞活敗了,自己能活嗎?他將刀舉起來,只是心顫抖的愈發厲害。周斂已經陷入敵群,寬大地後背正在肆無忌憚的誘惑著武成。武成站在原地,思索良久,終於舉起長刀追了上去。
「卡!」長刀架在羯胡的刀上,他的後背靠在周斂的寬大的後背之上。沒有了後顧之憂地周斂幾刀將羯胡趕了回去。回頭向著武成笑道:「父之過。子又何錯。以今日看,也是英雄之相!」
兩人背靠著背。站在羯胡叢中。羯胡四處奔走,陷入了乞活的圍獵之下。而樹林外,咆哮如雷的石然指揮著騎士在馬上向著樹林之中不斷的放箭。一個乞活倒了下去,另外一個乞活又衝了上來。石然咆哮著,數次想要指揮其沖衝入樹林,但他不知道,樹林之中隱藏了多少乞活。
他在等,等到乞活衝到樹林邊緣的瞬間,等到那些已經殺紅了眼睛的乞活衝出他們庇護之地的瞬間。即便他們今天不出,明天不出,但是總有一天他們會不得不從這裡走出。雖然樹林之中依然在慘烈的廝殺,但是石然已經從暴怒中冷靜了下來。
幾個佈置在南方的偵騎從一側撞了過來,在一陣吵嚷之後,石然驚駭的回首。一股碩大地煙塵在三里之外迅速地向著這裡接近,目標直指小樹林。石然大駭,乞活的騎兵營?猛然間,他又想起了那場慘烈地戰鬥,難道這又是乞活的一個圈套不成?
「嗚∼」
收兵的號聲在樹林前面響起,正在向著樹林之中射箭的羯胡紛紛向著石然看來。石然只是呆呆的看著南方,等到煙塵近來,這才猛然一夾胯下馬匹,向著西方縱馬逃開。羯胡呼嘯一聲,跟了上去。
煙塵直直的衝到小樹林的前面,稍一停留,隨即便跟在羯胡後面。
馮良的身上全是汗水,雖然沒有動過一刀一矛。他走到方才廝殺的戰場之上,看著乞活士卒們正在興致勃勃的撿起那些被血浸潤的珍珠黃金時,一陣疲乏讓他交足不穩。多虧自己曾經聽將軍講起過這個故事,才得以倖存!
「半刻鐘打掃戰場,立刻退回河間!」
樹林前,方才煙塵經過之地,揚起的灰塵還未散盡,草地上留下的斑駁綠色,彷彿是被什麼掃過一般。
人人身在局中,人人身在棋盤之上。
在第二日張定勒馬向南的時候,他深刻的體會到這句話的意思。這一次行動,表面上看起來,他把握著整個的戰場局勢,從青州的過河北進到石趙右長史張敬的騎兵南下。但是,在這個碩大無比的棋盤之中,他,晉平東將軍,乞活帥張定,也不過稍微有一些自主能力的棋子罷了。
五斗米道的使者在他勒馬南進之時攔住了他。
看著當日初進渤海時在渤海呼風喚雨的張道師,張定有一種恍然若夢的感覺。自從渤海穩定下來之後,雖然張道師依然住在渤海城內,但是張定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這個人了。但是當張道師在城門將他堵截住的時候,他才想起,自己並不是棋手,縱然是帥,也不過是棋盤上一子而已。
世事無奈,莫過於此!張道師站在張定馬前,一臉恭謹,只是口中的話,讓張定有些啼笑皆非。這個往日裡已經找不到人影的五斗米道道師,彷彿已經熟知了他的計劃。他站在城門之前,威脅著張定保證五斗米道天師的地位,否則,樂陵便休兵投敵!
豈有此理,竟然有這樣威脅別人的。聽到這個話,張定立刻明瞭這必然是那個譚知所為,張定對這個人現在已經有些憤恨。為了自己小小的樂陵,便可以不顧河北大局麼。若是早知如此,當日便應該將這個譚知以歸順羯胡殘害晉人的名義給殺了,免得給自己的留下後患。只是這些只是想想罷了,他放開馬匹,從馬上跳下來,臉上堆起笑容,對著張道師說道:「天師領有五斗米道信眾,何須張定保證。」
「我所指,乃是將軍當日所言,以樂陵軍政換取管轄所有信眾之事!」
「有此事麼?」
「將軍難道想毀昔日之諾,將軍需記得,昔日並非秘密之事,早已眾人皆知。」
張定哦了一聲,彷彿被張道師的話刺激的想起了什麼。他一邊苦苦的思索,一邊歪著頭看著張道師,只等到張道師有些惱了,這才說道:「昔日或有此事,但時移事易,張定一時間想不起來。怎麼,天師突然想讓我掌握樂陵軍政不成?」
什麼掌樂陵軍政,張道師一陣苦笑,聽戰前譚知傳來的消息,張定幾乎已經大大的影響了樂陵的豪強,掌握樂陵也不過是遲早之事。現在換,或許能得到一些,若是遲一些,只怕什麼都沒有了。他苦笑一聲,低聲答是。
張定笑了起來,這個譚知,或許很聰明,但是不明白態勢的變化不以人為轉移嗎?當日自己兵少講微,不得不低三下四。今日卻已根基紮下,勢力稍大,豈能任由他們擺佈。只是譚知的時間選擇的甚為巧妙,而自己一向給人的形象確實信守諾言之人。是現在拒絕,引發突變呢,還是暫且答應,日後毀諾呢?他收起笑容,眼光冷冷的向著張道師看去。
張道師渾身一冷,張口說道:「將軍莫要動了其他心思,我五斗米道自然能傳遞消息。」
張定卻笑了起來,湊近張道師的耳邊邊上,這才細聲問道:「道師願為五斗米道天師麼?」
張道師臉色通紅,他狠狠的看向張定,卻不作聲。張定繼續小聲說道:「道師也乃嗣師(早期道教三張之一)後人,難道只能在外做個布道之人麼?」
卻不等他回答,張定猛然拉開兩步,向著張道師笑聲說道:「天師想讓我掌樂陵軍政,我便替天師掌握之,只是新道已自立五斗米道之外另成一派,若是天師能說服新道信眾,我張定便讓他領了新道又如何?你便告訴天師,若是他肯,我便肯。若是不肯,張定履盟,也不會取得樂陵城一草一木,樂陵還為樂陵,渤海依舊渤海。」
話畢,不顧張道師的反應,跳上馬匹,呼嘯一聲,向著樂陵大營撥馬而走。
有漢523年三月處,曹嶷攻樂陵,數日不下。乞活馮良從博陵退兵,路遇石然,以疑兵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