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十四章 河水滔滔,清水漣漣(1) 文 / 東風西浸
第一節
黃河之上,順著東風逆流而上的渤海戰船耀武揚威的從身在河北的青州軍面前經過。飄揚的乞活戰旗,讓駐足在河北的徐邈眼睛赤紅。十餘日來,看起來堅固無比的樂陵城,如今已經搖搖欲墜。十餘日來,那些浴血奮戰的五斗米教徒,如今已經疲憊不堪。當時當他的興奮之情還沒有浮現在面孔的時候,從利津傳來的消息,卻讓他大吃一驚。
乞活過河了。
咆哮,憤怒,聲嘶力竭的發洩,也不能讓屯兵樂陵城下的徐邈心中輕鬆幾分。斷去了後路補給的青州軍被乞活的阻隔之下,已經成為孤軍。縱然沿著黃河向上不斷的尋找渡口,但是那些游弋在河上的乞活水師,讓徐邈有一種深深的無能為力。
他握著長劍的手已經浸滿了汗水,他的額頭之上已經不滿了思慮。抬起頭來,望著從西向東蔓延而來的滔滔河水,青州大將徐邈的嘴角狠狠的露出悲聲。
進攻,攻破塢堡,進攻,攻破樂陵。進攻,攻破渤海。擄掠糧食,屠戮人口,若是張定想要圍魏救趙,那麼我便來一個釜底抽薪。他的面孔輕輕一抽,撥轉馬匹,向著樂陵城下急奔而回。
這一日的夜裡,初明的月亮,輕輕的照耀在城頭的戰場之上。經過血戰的樂陵人,看著城下燈火通明的數里連營,紛紛的咒罵著吃吃不援地張定。人的心思。有時候甚為奇怪,當這些士卒跟隨張定一路作戰的時候,他們對張定充滿了仰望。而如今,當他們苦苦等待不至的時候,五斗米道天師又成為了他們的心中柱石。從死亡之中生還下來的五斗米教徒在城頭之上,不斷的拜祭著天尊,而那些高級地將領信徒。由得正在跳著祭祀的舞蹈,慰籍鬼卒。而剩下地則有些心不在焉的等待著天亮。
明天能否生還,只有天尊知道。他們看著月亮,月華清冷,星河燦爛。
一絲亮光在他們的瞳孔之中猛然掂量,隨即在他們的驚訝之中被迅速放大。燈火通明的聯營之中,一陣陣騷亂如同漣漪一般向著四周傳播開來。漣漪不斷的擴大,黑暗不斷的吞噬著一絲絲燈火。廝殺聲。吶喊聲,狂放地嚎叫聲以及淒厲的慘叫聲,猛然從城下傳了過來。在眾人的驚訝之中,馬蹄聲猛然越過聯營,衝到了樂陵城下。
一陣冷風掠過,城頭上的眾人甚至聽到了空氣撕裂的聲音。在一陣陣的咆哮聲中,城頭上的眾人隱約聽到了「乞活親兵營」的名號。不等他們有所反應,又是一陣空氣撕裂地聲音。緊接著,便是一群群黑影在黑暗之中消失。
這一天夜晚,即便郭破狄早已帶著兩百親兵營南下保護張定,但是留下的七百多親兵營的乞活在親兵營副統領的帶領下,依然讓城下的混亂直到一個多時辰之後才逐漸平息。聽到消息而匆匆趕來的五斗米道天師站在城頭上地時候,不顧譚知要求出擊的請求。冷冷的看著城下的親兵營揚長而去,坐失良機。當城頭之下的火把被重新點燃之後,那些黑夜之中聽起來撕裂了空氣的東西,已經被呈到了天師面前。
這是一枝枝被折斷了箭頭的長箭,每一個長箭之上,被幫著一個一封書信。但是這數十封書信,便可以知道這是乞活有意而為。但是得到書信的五斗米道天師只是冷冷的哼了一聲,便將書信交給站在一旁,苦苦壓抑著自己急切心情的譚知。
「天亮之後,便派使者前往青州軍營。商議」
「不可!」迎著火光。正在瀏覽乞活書信地譚知將手中書信輕輕收在手中。三日之約,如今已經已經過了兩日。但是譚知決定不允許就這樣降了。雖然已經確知了乞活打著圍魏救趙地幌子,捨棄樂陵而主力南下。但是城下的數萬人馬,依然沉重地壓在眾人的頭上。但是譚知還是想讓天師在等上一等,乞活南下,青州軍後路斷絕。無糧無草之下,必然撤軍。
「哼,有何不可。青州也罷,渤海也罷,又有什麼區別?張定捨棄我等欲取青州,我等豈能為之白白犧牲。如今張定援軍不至,難道習之便要食言自肥麼?」
這一句話說的極重,饒是一向自詡急智的譚知也不知如何說起。夜晚襲營,也不過是張定為了向樂陵通報一聲罷了,這個態度,那裡有一份對待盟友的尊敬,反而更像是向一個下屬傳達命令,天師心中自然十分不爽。他斟酌了半晌,這才附到天師耳邊輕聲的說了起來。
在五斗米道天師以及他們的軍師的交頭接耳之時,城頭之上的士兵正在全神貫注的注視著他們。等待天師滿目笑容的離開之後,一個隱藏在角落之中的底層將領,急匆匆的向下而行。穿過已經被戰火波及的靠城街區,在連續的轉了幾個彎之後,底層將領敲開了一扇漆黑的大門。
太陽從地平線上升起,驅趕了籠罩在青州大地上的黑暗與迷濛。當青州刺史曹嶷在樂安城中動員壯丁,等待著士氣大增的乞活奮力攻城之時。城下的乞活卻突然在當天夜晚出現在博昌城下。在黑夜的掩護之中,城牆低矮,兵力單薄的博昌城僅僅在一個時辰之後便告陷落。繳獲了糧食器械的乞活並沒有做大肆停留,而是在委任了當地豪門之後,便將所有降兵盡驅至樂安城。緊接著,在城頭之上曹嶷的注視之下,所有的留在樂安城外的乞活以及降卒,開始堆砌籬笆土牆。乞活四面擄掠,兩日之後,城下的降卒壯丁已有萬人。
築土圍城。讓城頭之上地青州官吏面色如土。這種從戰國時代流傳下來的攻城秘訣,至今還發揮著他應有的威力。在一片的土色之中,青州刺史,魏王曹嶷站在城頭之上哈哈大笑。他揮舞著馬鞭,向著城下高聲呼喝。
「張定,我大軍皆外,你在此自掘墳墓呼?」
張定自然不會出聲。經歷過被弩箭瞄準射殺之後的他,對於曹嶷甚至連再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何況。這些挑釁也不需他回應。果然,在曹嶷話音落下之後,奔馳在工地外圍,看管著那些正在施工的降卒地張慶便長笑應道:「徐邈已做河中之鬼,又有何處大軍在外?」
城頭之上的青州官吏面色越發慘白,曹嶷卻絲毫不為張慶地言語所動。他輕蔑的向著身後的官吏看了一眼,向著城頭之下的青州人高聲呼喝:「你我皆為鄉里。緣何助外人而困我。天下大亂,豈有助鄉里而相助他人者?」
人群稍微亂了亂,他們現實疑惑的抬頭向著曹嶷望了望,接著便向後望去。在這個亂世,人們本能與身邊最相近的人聚集在一起,鄉里宗族在亂世之中顯得尤為重要。曹嶷是青州人,而身後的乞活卻是河北人。雖然已是降卒,但是曹嶷卻喚起了他們地同鄉之情。越來越多的人停下了手中的活計。而環繞在外圍的騎兵營在張慶的命令之下已經匯聚。
馬匹不安的噴著響鼻,手中的弓箭短矛已經執起,張慶的眼睛冷冷地看著前面的降卒,他的手臂已經舉起。
「慢!」
聲音在張慶的手臂將要斬下時響起,一臉平靜的張定來到了眾人面前。他騎在馬上,用一種無比憐憫的目光看著那些停住手中工作。想要與乞活地騎兵對抗的手無寸鐵之人。他不想自相殘殺,他也不想讓當日羯胡圍困渤海時的情形出現在自己的軍隊之中。自相殘殺縱然能解決一時之困,但是卻讓自己失去青州之心。張定擺手讓已經準備出擊的騎兵放下手來,然後抬頭笑看曹嶷。人群稍稍的亂了起來,一部分的人想要向著城內跑去。隨著張定的手輕輕擺動,騎兵營慢慢的向著城下逼近,而張定只是看著城頭之上的曹嶷。
城門依然緊緊關閉。站在城頭之上地曹嶷顯然沒有做好收納城下這些人地準備,更不要說那隨時準備衝鋒的乞活騎兵。當他咆哮著想要讓士卒在列陣相迎地時候,卻看到了一群群衣衫寒酸的士人出現在張定的身後。這些下品士人,無論是甚為青州刺史時。或是自稱魏王時。曹嶷也不曾高看他們一眼,但是如今他們卻出現在張定身後。士人的目光並不看向城頭之上的曹嶷。或者亂成一團的降卒壯丁,他們的目光只是緊緊的盯著張定。
「將軍曾語,願與我等共治青州,此言當真?」
這些人都是被張定用鄭林的名義請來的,但是即便在刀斧威逼之下,依然不能忘記自己的利益。看著這些被一直壓制在下層的眾人此時依然不忘自己的利益,張定微微一笑,向著那人點頭說道:「我已向道尊允諾此事,自然不可違諾。外事皆問我等乞活,而內事需勞諸位仁兄。」
士人盤桓了一下,最終才點頭應諾,雖然當他們全家老小的命都掌控在張定手中之時,他們就已無別的選擇。不一時,士人土豪的親隨們高聲呼喚著自己家族中人的名字,鄉里的稱謂。當人們的目光逐漸向著這些士人注視的時候,曹嶷知道,自己又敗了一局。
這些被壓制在下面沒有出頭之日的下品士人,如同他無視他們一樣,輕而易舉的拋棄了他。結果雖然讓曹嶷有些失望,但是曹嶷還是很快就恢復過來。乞活,不過是一草莽流寇罷了。而他十萬大軍不日就要雲集城前。他看了看身後的那些出身名門的官吏們,只覺得文武嚷嚷,一切又有何難?
在他的豪情壯志之中,一萬乞活身穿青州兵將衣甲,偃旗息鼓,沿著清河北岸急速向西。而後越過清河,出現在梁鄒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