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十四章 河水滔滔,清水漣漣(2) 文 / 東風西浸
十一日,樂陵城,黎明。
一個小小的吊筐從城頭之上吊了下來,守在城上的士卒目不轉睛的看著正在徐徐下降的吊框,而經過連翻攻城之戰的青州人則顯得有些疑慮。幾隻亂箭從遠處射向吊框的邊緣,不等挨著吊框便落在城頭之下。亂箭在青州將領的呵斥下,逐漸的停止之後,那個慢悠悠的吊框才落在地上。片刻之後,樂陵五斗米道最為重要的謀主人物,卻從地上爬了起來。
譚知手中打著一面小小的晉旗,雙手高高的舉在頭上,唯恐那些不長眼睛的亂箭落在他的身上。還好,縱然這面旗幟並沒有幾個人識得,但是一個落單的士子,彷彿也不在青州人的報復之列。小旗在風中輕輕的搖擺著,伴隨著還未曾熄滅的硝煙,在這個已經喧囂了十幾日的戰場之上,靜靜的向著青州營寨走去。
城頭上的人屏住呼吸,城頭下的人忘記了呼吸,天地之間,彷彿只有這一面小小的旗幟在輕輕飄展。
徐邈站得到了樂陵使者前來的消息的時候,正在巡視著營寨。前夜被乞活留下的狼藉,現在依然深深的刺痛著他的心。當聽到樂陵來人之後,先是一抹凶光從他眼睛之中升了起來,轉瞬便又落了下去。當他天地之間安靜的彷彿只有一個人存在的時候,他長身而起,高聲長嘯。嘯聲突然之間衝破了天地,聲音接著嘯聲。宛如驚濤駭浪一般的向著譚知席捲而去。
小旗輕輕地晃動了一下,接著沿著他的方向直向營寨而來。
「好膽氣!」徐邈裂開大嘴,向著身邊的將領高聲稱讚到。話音為落,一把強弓已經摯在手中。在那面小旗走近營地之時,一隻長箭向著旗幟呼嘯而去。長箭落處,小旗應箭而脫開。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歡呼聲再次向著呆呆望著空中的譚知襲來。不等他回過神來,一匹快馬從一側掠過。將他一把掠上了馬背。
譚知如同一個谷草包一樣被扔到了徐邈之前,當他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正好對上徐邈那雙戲謔的眼睛。徐邈哈哈一笑,向著渾身塵土地譚知笑道:「樂陵降我,先生也不必行如此大禮!」
他聲音之中充滿戲謔,但是回答他的不過是冷哼一聲。從地上爬起來地譚知整了整衣冠,彈去塵土。目光越過徐邈,看向不知那裡的天邊。最終哼道:「將軍大難臨頭,卻猶自欲呈威風。今日譚知於將軍如同草芥。明日將軍於石勒也是一般。」
一陣刀槍交鳴之聲在話音落下之時在譚知耳邊響起,聞聽聲音,這個單獨從戰場上走來的士子猛然向後退了幾步。身前一涼,一道寒光從胸前掠過。接著便是一陣粗暴的呵斥之聲。當譚知退後數步站住腳步的時候,這才發現一道劍痕將前裳割成兩塊。而原來立身之處,徐邈正在訓斥著一個粗豪的大漢,而大漢手中的長劍,已經跌落在地上。徐邈訓斥了兩句。這才轉頭向著喘息未定地譚知高聲喝道:「我有壯士,石勒又能奈我何?如今先生前來我處,若非談和,難道是窺視不成?」
「不敢,」長劍掠過胸前的感覺,顯然讓譚知有些心有餘悸。他也知道。這個時代並不是士人們為所欲為的時代。那些粗鄙的武夫們也並不是各個如同張定一般溫文爾雅。石勒殺士人,流民殺士人,那些豪強們也常常因為一言不合而殺士人。便如同那隨著祖豫州北上的士人在出使時被砍殺了一般,雖然那個士人只是想用恐嚇的方法讓自稱豫州刺史的張平投降。他收起了自己的不滿以及倨傲,向著徐邈輕輕一禮,低聲說道:「譚某奉命前來,正是與將軍商談和談之事。」
「樂陵指日可下,除去開門獻城,先生又有何事可談。」看著眼前這個人服軟,徐邈冷哼一聲說道。這些士人。只要輕輕地嚇上一嚇。便立刻會換成一幅面孔。如今山窮水盡之時,但是萬萬不能讓樂陵城中看出一絲端倪。
「渤海張定隔絕」
「嗯?」徐邈眼中殺機猛現。忍不住冷哼一聲。冷哼末了,卻聽到譚知接著說道:「樂陵山窮水盡之日,張定棄盟而入寇青州。如今城上城下境況相同,將軍何不與樂陵握手言和,而專心南下?」
「如何言和,樂陵有船麼?」
「些許漁船,恐無大用!」
「樂陵有」徐邈停止了嘴巴,「糧」字在最為緊要的關頭沒有問出口去。不過對面的譚知卻眉頭一挑,輕輕說道:「樂陵有糧!」
倉啷一聲,長劍再次搭上了譚知的肩頭。只是這一次,長劍的主人面色卻有些緊張,而脖子上架著長劍的人卻面色平靜。良久,徐邈長歎一聲,將長劍收了回去,而譚知卻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張定,張平之,一切好自為之。
譚知輕輕歎氣的時候,張定正接到了從歷城趕向樂安的兩萬青州先頭部隊在梁鄒覆滅的消息。身在歷城的高梁在接到曹嶷被困在樂安之後,便在一片父老的挽留之中,籌集附近的兩萬軍隊向著樂安匆匆而援。這些匆匆而來,沿路需要籌集糧草的軍隊,在乞活進入梁鄒城的第二天便行至梁鄒城下。一路之上,被張定在黃河南岸放歸的青州兵丁不但地逃散而來,帶來了乞活戰力超群地消息。未戰先怯的青州人小心翼翼地前進到梁鄒城下的時候,卻遇到了梁鄒城的無情拒絕。
閉門不納,這個消息讓領軍的青州將領怒火萬丈。自從曹嶷佔據了青州之後,那些充當了城守縣令的士人對著他們這些做過流寇地士卒們。常常以各種原因拒之門外。領軍將領在氣憤之下,立刻命令全軍準備攻城。
戰鬥沒有打響,城門卻開了。
一車糧食被送了出來,一個衣衫華麗的使者訴說著一群身著青州衣甲的乞活試圖攻打梁鄒的消息。
他們只不過是將他們這些人認做是另外一群乞活,所以在驚恐之下不敢開門。只有等到城守登上城牆看到領軍將軍的時候,這才確認是青州自己的人馬。
使者嚎啕大哭,哭聲讓周邊的人聽者落淚。聞者傷心。更讓領軍將領心中不安地是,這些偽裝青州軍隊的乞活。彷彿擁有數千騎兵。於是,他做出了一個明智地決定,駐守城中。
驚變在即將進城的時候突然發生,一陣陣轟隆之聲從全軍的後方向著將領所在之地直衝而來。轟隆聲中,亂成一團的士卒向著梁鄒擁擠而入。將領高聲嘶叫,為了避開直直衝來的騎兵而策馬向著一側逃去,那個哭喊著的使者僅僅的跟隨著他。在躲避了幾次。身邊地親衛稀少。他卻猛然看見,那個哭泣的使者的手中一抹寒光向著自己的脖子砍去。
梁鄒城的大門依然敞開,但是長箭卻不斷的從城牆之上射了下來。短矛不斷的潑灑在衝入大門的士卒身上,而身後地騎兵卻不斷的在外圍衝殺。青州潰散而逃,等到將領的人頭被高高跳起的時候,這些青州兵能做的,便是倒地而降。
消息是黃昏時候送到樂安城下的張定大營地,忙碌了一天的降卒以及壯丁們已經在樂安城挖掘了一條淺淺的壕溝。在外圍也堆起了一條低矮的土堆。被攜裹的青州士人正在賣力的向他們的鄉親們吆喝著,他們盡快做完今日的工作,而留給樂安城中曹嶷的路,彷彿已經越來越窄。
張定站在一處新挖掘出來的土堆之上,靜靜地看著站在樂安城頭之上地曹嶷。他的身邊,除了跟隨那些新近加入乞活地新兵之外。只有遠遠的一半騎兵營的乞活以及身邊的親衛。但是他的大營之中卻四處旗幟林裡,人影憧憧。那些挖掘不動土地的青州父老,全被張定安置在大營之中。
他在賭,他在賭曹嶷畏懼騎兵,在不知戰況之下不肯以萬人輕易冒險而出。現在他還要繼續賭,這些壕溝與土堆,便是他的賭注。
「幾位先生以為這個棋盤如何?」看著跟在一邊的鄭林,張定微笑著問道。鄭林不置可否,而他的身邊跟隨的幾個在青州好友,卻向著張定頻頻點頭。只不過他們的眼睛。望向城頭曹嶷的便是一種愧疚。
「幾位先生不必愧疚。生逢亂世,諸多無奈。張定領有青州。青州自當比往昔更佳。」
話雖然說的好聽,但是幾個先生卻有些心不在焉。他們一會看向那些憧憧人影卻不得而入的軍營,
一會看向那些遠遠逡巡的騎兵。頭隨便亂點著,口中胡亂的應著。
張定笑了笑,也不理會這些士人。這些人與鄭林不是故交好友,便是青州有名的士族。他們慕名而來,自己難道將其置之門外。他一邊注視著城頭之上的曹嶷,一邊與鄭林小聲的交談著青州的士林。
張慶策馬趕了過來,分出一半騎兵之後,留在張慶身邊的騎兵更加單薄。這讓一直以來掌控著數千騎兵的張慶心中有些不樂。不過這不是他分心的時候,他策馬過來,向著張定行過禮之後,附耳向著張定小聲說了幾聲。張定先是一愣,然後便匆匆從土堆走下,策馬向著大營急奔而去。
被隔斷了外部消息的曹嶷站在城頭,有些恍惚的看著眼前的一切。壕溝已經漸漸成型,援軍還遲遲未至。若是這些耽擱下去,只怕他這個還沒有得到眾人承認的魏王就要被困死城中。張定匆匆走了,必然是出了什麼事情,是徐邈過河南來,還是高梁已經揮兵城下?
他不知道,只是有些茫然的看著暮氣在曠野之中慢慢升起,慢慢的將樂安淹沒。
在黑夜之中,幾個人藉著黑暗,沿著不同的道路向著樂安無聲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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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我從西安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