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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24章 苦不堪言 文 / 玉晚池

    才晴了兩天,老天又忽然掉下幾顆雨來,窗外早晨的秋風開始摩擦宿舍樓前的大樹,幾片小葉透窗而入飄落在寫字檯上。今天星期六,石維民依然是老習慣,六點半輕輕地翻身起了床,忽覺得身上已經有了絲絲涼意,馬上加了一件外套,開始打理廁所,漱口洗臉,將就濕毛巾撫了兩下頭上的短髮。收拾完畢,石維民又輕輕踱進隔壁的小房間,女兒仍在甜甜的睡夢裡。石維民俯下身子親親女兒的小臉蛋,掖好被子,然後出門下樓,穿過市政府家屬大院,來到大院前的小街上。

    西部的秋天,加上又是一個陰雨的天氣,早上七點天色還不是太亮。小街上行人不多,三三兩兩,零零星星,愈加顯得凋零和冷清。路邊眾多的小食店倒是早早地開了門,早點小吃的各種濃香已開始從店裡散發出來,零星的食客也陸續出入店門。該吃點東西了。石維民笑了一下,走進了一家小麵館買了一碗雜醬面,拿著一個圓圓的小牌子挨著牆壁坐在一張小桌旁。石維民幾乎每個週末都是這樣,為了不影響母親和林家珍的休息,都要鑽進這條街的小食店填上肚子然後去辦公室加個半天班,這也是他的習慣。

    「要加湯,請叫一聲。」店裡的小夥計端來麵條,收了牌子笑了一下。

    「謝謝。」石維民也陪了一下笑臉,然後埋下腦袋夾起了麵條。

    店裡又走進來一對老夫婦,在對面的桌子邊坐下來。那對老夫婦大約七十多歲,頭髮已經花白,穿著整潔且時潮,兩人都是一副退休老幹部的模樣,大概也在等麵條,開始閒聊起來。石維民快速瞄了一眼,馬上收回了目光,不料老倆口的對話,聲音雖然很小很小,卻如一陣響雷傳進了耳朵,並且振憾了石維民的心弦。

    「哎,老頭子,前兩天不知道上面來了一個什麼大官,來來去去都是警車開道,一出賓館,警笛聲就不停地叫,吵死了。街上的交通也被堵塞了,弄得大家怨聲載道。」

    「哦。聽說是省上來了一個什麼主席。」

    「省上的主席?只有省政協的領導才叫主席。未免也太招搖了,太不像話了。上次國務院的副總理來泰平也沒有那麼大的陣仗。從前毛主席不管是到哪裡視察,從來都是悄悄的來悄悄的去,事後大家才知道。」

    「唉。此一時彼一時,現在那些當官的不一樣了,開始講排場了。」

    「聽說昨天上午西子江斜拉橋開工典禮,那個什麼大官也親自到了場,市上調動了不少的警察維持秩序。典禮結束時,那路口又窄,車又多,看熱鬧的人太多,擠得不得了。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子警察在那裡維持秩序,被一輛小車當場撞死了,好多人站在那裡罵司機,朝小車吐口水,甩石子……」

    「該背時。只可惜了那位年輕的警察,才二十歲就那麼稀里糊塗地死了。只是太可惜了。也不知道家裡老人怎麼想得過。」

    「一個主席就有什麼了不起?一下來就要勞師動眾,耍威風?還怨死了一個警察。」

    「唉。現在有些當官的經常在會上喊要密切聯繫群眾,密切什麼?連坐個車都在嚴重脫離老百姓。」

    「不像話,不像話,真是太不像話了……」

    店裡的小夥計端來了兩碗麵,仍然是一副笑容,仍然是一句老話,「大爺,大娘,面來了。要加湯,請叫一聲。」老頭兒終於笑了一下,「老伴,吃麵。」老夫婦打住了話頭,埋下腦袋吃起面來……

    石維民終於吃完了那碗雜醬面。今天早上的這碗麵一點不香,難吃,很苦,這會兒不但覺得嘴裡苦,滿肚子裡苦,連心尖尖上都是苦。他扯了一點捲筒餐巾紙站起來,一邊抹抹嘴巴,一邊以充滿感激的目光盯了一下正在埋頭吃麵的那對老夫婦,然後趕緊溜出了小食店。

    街上的小雨已經下大了點,淅淅瀝瀝的,腳下的路已經被雨滴徹底打濕了。慚愧、羞怯、憤慨充斥心頭,石維民突然感到從頭到腳全身一陣寒冷。

    狗入的羅林森,你他媽的真是一個舔屁蟲!石維民心裡狠狠地罵了一句,直把一口潔白的牙齒咬得咕咕作響。還有一個史樹友,你當個什麼政協副主席?你來泰平視察,視個狗-的察!招搖過市,譁眾取寵,名為視察工程,實為暗渡陳倉,為胡一發充當說客。你拍拍屁股走人了,那個年輕的警察呢,就這白白地丟了一條性命?什麼能照顧就盡量照顧,我告訴你們,只要有我石維民在,胡一發就休想拿到石化城的二期工程!

    雨滴又大了一點,石維民的頭髮潮濕了,衣服潮濕了,心裡好像已經稍稍平靜了一些,前天和昨天上午陪同省政協委員們兩次考察的情景又清晰地映入了眼簾……

    考察團抵達泰平購物廣場時,廣場前的交叉路口已經被交警臨時封閉,樓前彩旗飛舞,氣球標語高懸,一座巨大的彩虹門挺立在不大的休閒廣場上,最為引人注目的是,在即將竣工的十一層主摟上已經懸掛了一幅巨大的紅布標語,那幅標語從頂樓直懸下來足有九層樓房之長,上書「熱烈歡迎省政協考察團和各級領導蒞臨大華公司視察」,即使坐在低空飛行的飛機上也能清晰可見。彩虹門前鑼鼓喧天,身著鮮艷服裝的老年舞蹈隊伴著鼓點扭起了歡快的秧歌。二十多位青春靚麗的禮儀小姐,手持鮮花,面帶微笑,整齊的站在彩虹門前,夾道歡迎視察團的領導們。

    胡一發西裝革服,滿面春風,快步走上前來,與史樹友和省政協委員們以及市上的各位領導熱情握手問候。衛民生今天沒來陪同,委託石維民全權代表。而羅林森則是鞍前馬後,主動充當起了護駕和現場總導演的角色,倒把一個市政府的主官石維民落了一個自在逍遙,只是跟在史樹友的身後,陪他說說話兒。

    今天的視察程序仍是老套路,檢查工地、參觀沙盤模型、聽取老總匯報,最後座談小結。所不同是石維民既沒有匯報也沒有讚美的發言,只是在座談會上再次強調了工程質量和安全,話也不多,廖廖數語,這是他的職責,也是他的習慣。

    羅林森充當了今天官場主人的角色,在這個單項視察的座談會上,從市政府的城市總體規劃談到了這個購物廣場的具體工程的立項,從市政府組織招投標工作講到了具體施工,直說得口沫橫飛,讓委員們聽得心馬意猿。這也難怪,他就是直接分管城市建設和重點工程這一塊的,他不當主角誰當主角?

    史樹友當然要作最後的重要指示。對泰平的這個購物廣場,實際上他比誰都熟,他不需要講過程,只需要總體概括,只需要畫龍點睛,只需要讚美,只需要對泰平的城市建設強調一個模板式的一二三點。

    當然在視察購物廣場的整個過程中,他並沒有忘記老婆的囑托,不但利用早餐的機會親口對衛民生打了一個招呼,而且利用檢查工地的機會對石維民進行了一番囑咐。史樹友說胡一發這個商人不錯,能幹,誠信,承建的工程質量也相當高,泰平的工程建設就需要多幾個這樣的老扳。然後非常藝術地問了一句,石化城二期工程招投標工作計劃了嗎?石維民回答沒有。史樹友說,招投標時能照顧就照顧一下他。石維民也很乾脆:行。史樹友對這個回答當然非常滿意。

    其實石維民這一個字的回答相當模稜兩可:能照顧就照顧一下他?如果不能照顧呢?不能照顧時自然就不行,說不行時理由也會太多太多。從心裡說,石維民對個別的人和事確實有些偏激,從安居工程發生拆遷風波至今已經一年多了,他對胡一發這個老闆一直耿耿於懷,對胡一發的工程質量他也一直心存疑慮。當初要不是羅林森極力從中斡旋,要不是時任市委書記的史樹友最後拍板,不要說他胡一發不能中標於這個購物廣場,恐怕連那個安居工程也要停擺,物易其主了。今天的泰平已不是過的泰平了,今天的市委書記已是衛民生而不是你史樹友,你當個省政協副主席又能把我石維民怎麼樣?怎麼著?你說過河拆橋就拆橋,拆橋也是為了老百姓。

    胡一發對史樹友的這次視察自然是心花怒放,還不僅僅是因為這麼多省市領導光顧了工程,面子已經給足,也不僅僅是因為史樹友主席對他進行了很高的評價,更重要的是那個鷹犬般的賀長生竟然偷聽到了領導們的私下談話,而且這談話的內容很快就吹進了胡一發的耳朵,史主席打招呼了,衛書記和石市長都已答應:石化城二期工程你胡大哥有著。

    這人只要一興奮就特別捨得破費,本來胡一發沒有打算送禮品,賀長生情報一到,胡一發馬上安排手下人辦來了大禮包,包括到場的記者們每人一份。還要辦招待,當然也包括那些跑前跑後的記者們。儘管羅林森也在一旁極力邀請,但無奈年輕的石維民一錘子定音:請史主席,各位政協委員們回賓館,中午繼續自助餐……

    雨依然淅淅瀝瀝地,風倒是靜了些,但樹上的葉兒卻仍是不堪雨滴的重負,零零落落地掉下幾片來,儘管只是一些枯葉,但也給整潔的大街帶來了一點不雅。石維民沿著街邊向前走著,腦海裡仍然翻騰著史樹友視察的畫面……

    西子江高架斜拉橋建設開工典禮確實不應該提前。羅林森投好賣乖,出了一個爛點子,致使原定一個星期的準備時間被壓縮成一天半,組織協調粗糙草率,具體工作準備不充分。尤其是臨近橋頭的三岔路口已拆除房屋的廢墟沒有來得及清理推平,開工典禮後,由於道路狹窄,車輛和群眾無法及時疏散,造成現場擁擠不堪,一片混亂。

    出事的時候石維民正在現場。開工典禮的時候,三岔路口到處擠滿看熱鬧的群眾。開工典禮一結束,又是車子又是人,正在現場維護秩序的幾個交警直急得滿頭大汗。前面開道的警車剛剛勉強通過,羅林森乘坐的一號車突然從一側搶道插了進來,橫在起伏不平的路上打了滑,造成省政協委員們乘坐的二號車(麵包車)既不能進又不能退,車後依次跟了一串編了號的車輛。那位年輕的交警正好搬了一塊石塊欲墊二號車的後車輪,誰也不曾預料到慘禍就在那一刻發生了。一號車突然起動剛剛擺正車位,突然又快速地倒滑過來,彭地一聲與二號車的車頭猛烈相撞,剛好將那位正欲離開的民警擠壓在中間。二號車迅速退了一步,民警如同一根木樁馬上倒地,已是奄奄毫無一息。

    「車子撞死人了!」正在疏散的人群中馬上有人驚叫起來。

    陪著史樹友乘坐在三號紅旗車上的衛民生、石維民第一反應就是救人。兩位領迅速跳下車子,石維民一聲大吼:「快喊醫生。」好在典禮活動還安排了一輛急救車,醫護人員抬著擔架迅速從後面衝過來,對被撞倒地的那位年輕民警作了急救處理抬到急救車上,石維民跟了過去。這時衛民生已親自指揮疏通了道路,馬上跳上三號車,車隊開始流動。

    石維民從醫院趕到江天大酒店走進會議室時,省政協委員考察交流座談會已經開始,史樹友正在講話。石維民滿臉痛苦,悄悄走到為他準備的座位上,緊挨他座位邊上的衛民生馬上埋下頭,壓低聲音輕輕地問:「怎麼樣?有沒有救?」

    石維民搖搖頭,「當場就斷氣了。」

    「哦?!」衛民生一驚,現出一臉的憂傷。

    「善後工作我已在醫院裡對蔣局長作了安排。」

    「開個追悼會,我爭取參加。」

    「他媽的混球,馬屁精!傷及無辜。」

    石維民突然氣憤地罵了一句,聲音不算輕。正在講話的史樹友突然停下來,朝這邊盯了一下,端起杯子抿了兩口又繼續講話。衛民生伸過一隻手,抓住石維民的一隻手輕輕握了一下,聲音依然壓得很低,「維民,我們聽講吧。」

    會場鴉雀無聲。概慷激昂的高調如高山流水,仍在會議室裡迴盪。

    「……過去我曾在泰平任職多年,尤其是在市委任一把手期間,工作千頭萬緒,掛一漏百,缺點和不足在所難免,也可能無意之中傷害了一些同志,借此機會,向大家表示深深的歉意。但從總體上看,我認為市委班子個體素質是好的,在廉政勤政上是過得碩的,是團結的,工作也是很有成績的。」

    王名烈、羅林森張開大嘴,露出了意的微笑。衛民生表情平靜,只有石維民露出了一種不易察覺的蔑視。

    「這次回來粗看了一下,我和省政協各位委員形成一個完全的共識,那就是新一屆市委工作非常得力,泰平的發展勢頭非常好。這一點我回到省裡後,一定要向省委和康民書記作好匯報。我們堅信以民生同志為書記的泰平市新的一班人,一定能夠更加密地團結起來,承接好傳統,好勢頭,齊心協力,共謀發展,把美麗的泰平建設得更加美好。」

    掌聲過後,史樹友拿起煙缸上尚未熄火的大半支中華牌香煙吸了一口放下,又端起杯子抿了兩口,笑了一下,然後開始更加精彩的演講,與會人員洗耳恭聽。

    「……同志們,借此機會,我願意向泰平六百多萬父老鄉親敞開我史樹友心膛。泰平是我的故鄉,這裡的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樹,哪怕是一棵小草,對我來說,都有著至深的情感。無論我走到哪裡,我都不會忘記泰平的每一條河,每一座山;更忘不了哺育我成長的父老鄉親,忘不了多年以來給我的工作和生活最大幫肋、支持和熱情關懷的泰平市委、市人大、市政府以及機關各部門的領導和同志。在此,我再一次表示最衷心的感謝!」

    史樹友兩眼閃動著激動的淚花,站起來深深地彎腰鞠了一躬。王名烈、羅林森帶頭鼓掌,會場掌聲雷動。這下子可忙壞了電視台和泰平日報、晚報的老記們,調焦距、搶鏡頭,手忙腳亂。

    「我是泰平人民的兒子。無論走到海角天涯,我心繫西子江,魂系臥龍山,時刻不忘泰平的父老鄉親和同志們,並且充分發揮自己的有限力量為泰平的發展和繁榮昌盛奔走呼號。謝謝大家。」

    又是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說得好,真是說得比唱得還要好。回想起史樹友講話的情景,石維民苦笑了一下,低頭狠狠踢開了腳前的一塊小石子兒,然後抬頭望了一下:市政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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