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3章 千里尋女 文 / 玉晚池
陞官應該請一次客，這也是時下官場上的一個慣例。但秦正聯卻穩得起，連好朋友毛小偉都難詐出他一頓飯來。這市上的兩會一開，你秦正聯成了最大的受益者，建設局局長你當上了，正縣級一把手了，而市政府副秘書長的職位你依然掛著，多大的喜事呀，至少你也得小範圍的請一次，現在你也不算窮了，蘭草姐的小飯店依然開著，家政公司已辦得紅紅火火；劉中義當上房管局局長都請了兩個了。毛小偉擺出了一大堆理由。而秦正聯卻推故說剛到建設局上班，工作還不熟悉，太忙往後推。毛小偉罵了一句秦局長真摳門，秦正聯也只是笑笑，並不生氣。
真是此一時彼一時，秦正聯官場上「春風得意」到建設局走馬上任還沒幾天，可家裡卻出了一個事。這事兒是蘭草最擔心和最不願看到的，但最終還是發生了。
那天晚飯後，秦正聯家突然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的不速之客。當時一家五口人正在有說有笑地坐在客廳裡看電視，門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敲門聲。秦小兵拉開了防盜門，見是一對陌生的青年男女站在門口。那對男女各自背著一個旅行包，全身穿著倒也算是整潔，只是顯得非常的憔悴和疲憊。
「請問這是秦局長和蘭經理的家嗎？」那男的先開口說話，卻是一口的外地口音。
「對，請叔叔阿姨進屋坐。」秦小兵說話很有禮貌。一轉身馬上又喊道：「爸，媽，有兩個客人要找你們。」
「請進。你們是……」秦正聯和蘭草同時走到門口先愣了一下，然後齊聲喊道。
「你們就是秦局長和蘭經理吧？是石維民市長讓我們來找你們。」那男的說。
「沒錯，我們就是。石市長讓你們來我們？請問有什麼事？」蘭草一驚。
「我叫田大牛，她叫林英子，我們是來找丫丫的。這是我們的身份證和公安局的證明。」田大牛說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信封來。
蘭草不聽則已，一聽了田大牛的話，馬上只覺得頭皮一麻，就像晴天突然一聲霹靂，直震她眼青面黑渾身癱軟站立不穩，趕緊用一隻手扶住了門框。
「大姐怎麼啦？」林英子伸出雙手扶住了蘭草。
「來，我們進屋說話。」秦正聯也趕緊伸出手來扶住了妻子，然後將田大牛和林英子帶進了飯廳。為不影響母親看電視和防止養女小雲聽到大人談話，秦正聯順手關上了飯廳的門。然後為田大牛夫妻倆泡了兩杯茶，問他們吃飯沒有，林英子說已在街上吃過了。
沉靜，沉靜得從天上掉下一根縫衣針都能聽見。蘭草耷拉著腦袋，臉上一片青白，毫無表情，田大牛和林英子也是一臉的茫然。
秦正聯見狀，勉強地擠出了一點笑容，「大牛……你們是怎樣找到這裡來的？」林英子聞言哭了，她邊抽泣著邊講述著一年前，那令她撕肝扯肺，痛不欲生的一幕……
田大牛和林英子同在一個機械廠工作，企業改制時夫妻倆一起買斷了工齡。下崗前田大牛在廠裡開車，下崗後夫妻倆合計一下，準備一起干本行。林英子去駕校學習了一個後，夫妻倆東拼西湊，買了一輛舊出租車開始跑營運。當時丫丫才兩歲零三個月，還不到上幼兒園的年齡，只好讓她已退休多年的爺爺暫時帶著。
那天早上田大牛跑了夜車，將車鑰匙交給林英子後回了家。爺爺怕丫丫在家影響田大牛休息，吃完早飯就興高彩烈地帶著孫女進了公園。爺孫倆盡興地玩耍著，丫丫坐了碰碰車，又吵著要坐船。爺爺望著丫丫額頭上沁出的小汗珠兒一想也好，正好坐船休息一下。爺爺訂了一個小腳踏船，正準備帶她上船時，丫丫又嚷著要吃冰淇淋，小賣部離登船的地方約有七八十米，爺爺要帶她一起去買，丫丫不願去。這時船旁剛好站著一對青年男女，那女青年十分熱情地對爺爺說，你放心地去買吧，他們可以幫著照看一下丫丫。爺爺說了聲謝謝就趕緊去小賣部買東西，當他提著一包零食和冰淇淋趕回登船地點時，丫丫和那對青年都不見了。
爺爺以為他們去了廁所，等了十來分鐘仍不見丫丫他們回來，跑到廁所一看也沒人。爺爺這下子焦急起來，他滿公園裡尋找打聽，仍不見丫丫的影子。公園門口的一位老太太說，她曾看見一對青年，帶著一個兩歲多的小女孩坐上出租車走了。她說的小女孩的特徵與丫丫相似，丫丫真的失蹤了！爺爺一下子癱倒在公園門口。
不一會兒田大牛帶著派出所的民警趕來了，林英子也開著出租車趕來了。爺爺老淚縱橫，懊悔不已，使勁地捶打著自己的胸口，不停地咒罵著自己，咒罵著那兩個騙子。民警作了筆錄立了案，田大牛和林英子，還有不少的出租車司機分別到車站、碼頭、機場和各個交通路口尋找著，凡是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仍不見丫丫的蹤影。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報紙和電視台分別打出了尋人啟事，凡是能貼佈告的地方都張貼了尋找丫丫的啟事，仍沒有任何線索。一個星期過去了……還是沒有丫丫的一絲消息。丫丫真正地失蹤了！
悔恨交加，爺爺一病臥床不起。林英子哭腫了眼睛哭啞了嗓子，田大牛焦頭爛額精疲力盡，出租車已無心再跑了。一個月後，爺爺帶著他一生中最大的遺恨溘然長逝……安葬了爺爺後，田大牛賣掉了出租車，夫妻倆開始踏上了尋找丫丫的漫漫征程。
一路上夫妻倆住最廉價的旅館，吃最便宜的食物。在城市……他們經常整夜地躺在車站碼頭和剛修建的空房裡。在農村……他們鑽牛棚倦草堆，有時還難免要風餐露宿，飢寒交迫。他們發誓，這一輩子找不到女兒決不回家，哪怕凍死餓死和老死在路上……他們拿著女兒的照片，漫無邊際，西處漂泊，不放過任何一個城市和任何一個場鎮，逢人打聽，眼睛緊盯著每一個從面前走過的小女孩。他們望眼欲穿，天天渴望著奇跡的出現，渴盼著自己心愛的女兒突然間出現在眼前。
從春到夏，從秋到冬，轉——兩年過去，又一個冬天來臨。他們輾轉來到了林城的火車站，找了一個最廉價的旅館住下，然後沿站前廣場繞了一圈進入了候車大廳。眼看賣出租車的錢已用得剩下不多了，林英子決定給娘家打個電話，讓家裡匯點錢到那個小旅館來。林英子在候車室的報刊點正打電話時，無意間看見櫃檯邊上有一堆林城晚報，她一邊跟母親說著話，一邊隨手翻了翻報紙。突然那張報紙第四版的右下角的一個短短的《招領丟失女孩啟事》吸引了她：
去年春-月-日，有人在泰平市第一人民醫院門口抱養了一個被丟棄的大約兩歲多名叫丫丫的女孩。念其家人焦急，我們曾多次在互聯網、電視台和報紙上打出了招領啟事，至今已經快兩年了，至今仍無人認領。如有知情者請互為轉告，請孩子的生身父母及時撥打泰平市長熱線。電話：——，——
啟事下面還付印了兩張照片，並註明了拍照時間。林英子打完電話後買下那張報紙，她仔細看了看前面的那張照片……突然驚喜地大叫了起來，「天吶！丫丫！我們的丫丫找到了。感謝老天，老天有眼哪……」賣報的女青年和櫃檯周圍的旅客，聽見林英子的驚喜喊叫，都瞪大了眼睛望著她。
林英子興高采烈地揮舞著報紙，跑到了田大牛等著她的那張長椅前，「大牛，快看，我們的丫丫找到了！」
「我看看，在哪裡？丫丫在哪裡？」田大牛迫不及待地一把抓過了報紙。
「在這裡。你看，你看，這不是丫丫是誰？」林英子指了指招領啟事和照片激動地說。
「好，太好了！真是我們的丫丫。一點不錯！」田大牛仔細地看完啟事又盯了盯照片，也興奮地喊了起來。然後指著第二張照片說：「看，現在的丫丫長高了，也長胖了，越來越像你了。」
就要見到已經失蹤一年多的心愛女兒，夫妻倆早已激動的熱淚盈眶。馬上買票上車，當天下午他們就來到了泰平。
……
「可憐天下父母心，這一路上你們真吃了不少的苦。到泰平你們又怎麼找到這裡來的？」泰正聯高興地問了一句。
「謝謝。我們一到泰平就撥打了市長熱線，然後又去了市政府辦公室。今天值班的市長剛好就是石市長，他對我們的來訪非常熱情，仔細地聽取了我們的訴說，他說認識這個被遺棄的小女孩，但他不敢認定你們撿到的小女孩就是丫丫本人。快下班了他要留我們吃飯，我們推了，又要讓秘書帶我們上門來，但我們覺得太冒失和唐突了一些，也讓我們推辭了。你們和我們雙方都不瞭解情況，萬一不是丫丫怎麼辦？」田大牛說。
「說得也對。如果你們認為小雲就是你們的丫丫，可有什麼憑證哪？」一直含著眼淚沉默不語的蘭草突然問了一句。
「有，有，這是丫丫丟失前的照片，你們看。」林英子馬上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照片。
「小雲生下來時，身上可有什麼印記？」蘭草接過照片看了看放在桌上。
「有。她右手臂靠近肩部有一塊銅錢一樣大的烏青塊。還有……她腰桿正中也有一塊。是不是？」林英子笑著說。
蘭草沒有回答，林英子說的一點不錯。小雲的親生父母就在眼前。快兩年了，她最希望的事，但又極不情願看到的事今天終於發生了。心愛的女兒小雲明天可能就要走了，就要離開自己，讓她親生父母帶走了……想到此處，蘭草突然感到心窩裡一陣絞痛……好像有一隻手，一隻無情的手，一隻不可抗拒的手，正在扯去她的心肝那樣痛疼無比。她終於不能控制自己，爬在飯桌上號啕起來。
「你們為什麼不早點來……偏偏這個時候來？讓小雲一個人流落在街頭……遭了那麼多的罪？小雲是我的女兒，我絕對不會讓她走！我可憐的雲兒呀……」蘭草極度傷心地訴說著。
「蘭草……小雲的親生父母來了，應該高興才是，你怎麼還要傷心呢？」秦正聯想要制止她，但自己也覺得那勸解的話太顯得蒼白無力。眼看活潑可愛的女兒小雲不日就要離開自己，秦正聯心裡感到一陣酸愁和痛苦，嗓子也不免有了一些哽咽。
田大牛夫婦默默無語，既是喜又是憂。喜是終於找到了失散兩年的女兒，憂是這邊女兒的養父母恐怕很難放她走。
「蘭草，大牛和英子為了找到小雲吃了多少苦。現在小雲終於找到了，我們應該高興才對。」秦正聯強忍著心痛裝出一副笑臉，又開始勸慰蘭草。
「蘭姐……秦哥……你們是我們的大恩人……是丫丫的再生父母。你們的大恩大德，我們這一輩子就是當牛作馬也感謝不完……我們從照片上都已經看到了，丫丫長得那麼好，我們心裡非常清楚……你們付出了多大的辛苦喲。」林英子也哭了。
「秦局長…蘭經理……我們的好大哥好大姐，你們不但救了丫丫的命，也救了我們一家人的命，你們真正是……我們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大恩人哪……讓我現在就來拜謝你們。」田大牛一副哭腔，激動地跪在地上合掌作揖，英子見狀也趕緊跪下。
「大牛，英子，不要這樣。」秦正聯拉起了夫妻倆。
「可惜呀……她爺爺已去世了。如果她爺爺還在世，看到了丫丫那有多好哇……」田大牛滿臉的歡樂中裹夾著一片深深的惋惜和悲哀。
秦正聯苦笑了一下，「哦。好了，大牛，小雲很快就要回家了，我們大家都高興些。大牛，你們什麼時候動身？」
田大牛猶豫了一下，「我們想，最好住上五六天再走……一是想讓丫丫先適應一下我們，畢竟快兩年沒有見過面了；二是想讓家裡人很快寄點錢過來。」
秦正聯終於由衷地笑了笑，「那也好，大家都需要適應一下。我們抽時間陪你們一起好好帶著小雲玩上幾天，好好慶賀一下。錢就不要寄了，缺路費我們完全可以貼上。」
田大牛說：「你們救了丫丫一命，已是感激不盡了，但我們不能就這樣抬起腿說走就走。我準備讓家裡人把房子賣了，把錢寄過來，你們撫養了丫丫快兩年，撫養費應該付。」
秦正聯說：「那怎麼使得？我們也不缺錢花，房子千萬不能賣。況且，在我們比較困難的時候，市政府、市中心醫院以及社會各界許多熱情的人，都伸出了熱情的援助之手。特別是石市長，當時不但馬上帶人趕到醫院看望了小雲，而且隨後不久又親自上我們家來，提出想要收養小雲，只是我們當時實在捨不得，才沒有收養成。小雲上幼兒園，好幾個學期的學雜費和生活費都是他悄悄交的……還有一個蘭草過去的同事文若竹也想收養。小雲雖然不幸被拐被丟，卻又是最幸運的。」
「真是一個實心為民的好市長，這社會還是好人多。」田大牛由衷地感概起來。
一直沉默不語的蘭草滿臉掛著淚水，抬起頭急切地問了幾句：「什麼？你們要賣房子？那小雲回去住哪裡？」
林英子說：「就住我父母家。他們房子寬，我弟弟已上了大學，家裡只有兩個老人住。」
蘭草斬釘截鐵地說：「如果你們堅持要賣房子，我就堅決不讓你們帶小雲走！」
秦正聯園了個場：「好了，好了，今天不說這個事了。大牛，英子，以後我們就是親戚了。你們這幾天就住我們家，一是讓小雲好好適應一下你們，二是我們還要商量一下小雲以後的生活。還有她的戶口和轉幼兒園的手續也要盡快辦好。你們找小雲這麼長的時間，太辛苦太疲倦，今天好好洗個澡，睡他一覺。其他事明天再說。」
秦媽安排兩個小兵和小雲先睡了。騰出小兵的那間房讓小雲的親生父母暫時住下。這一夜，田大牛和林英子激動得一夜無眠，嘰嘰咕咕不停地說著話。蘭草和秦正聯卻是悲喜交織，翻來覆去，沉默元無語，也是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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