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4章 母愛難捨 文 / 玉晚池
心愛的女兒蘭雲終於跟著田大牛和林英子夫妻走了。養女小雲的離別，就像老天突然降下了一把無情的利刀……剜去了蘭草的心和肝，使她寢食不安，痛不欲生。蘭草哭腫了眼睛哭啞了嗓子，魂不守舍地坐在姐妹家政公司辦公室裡，望著牆上的那面錦旗發呆：
再生父母愛心浩蕩
救養棄女大德難忘
蘭草看著看著，忽然發現那十六個金光閃閃的大字，朦朧間每個字都變成了小雲那張天真可愛的笑臉……遙遠處不斷傳來：「媽媽……媽媽……我要媽媽……」的呼喚，「小雲……媽媽在這裡……」蘭草不斷地回應著……轉眼間那十六個字，又幻化成一片灰濛濛的大雨，天上電閃雷鳴，地上不停地急淌著蓋滿腳背的流水，小雲渾身濕漉漉地站在雨中，張開一對稚嫩的小手，不斷地啼哭著，呼喊著：「媽媽……媽媽抱云云……」「雲兒乖……雲兒不怕……媽媽來了……」蘭草急促地站起來伸出了雙臂，渾身突然一個激凌，定睛一看，一個空曠的辦公室裡，冷冷清清，什麼也沒有。
「小雲啊……媽媽的好女兒……你在哪裡啊？」蘭草又哭了起來。
好多天了，蘭草就是在這樣恍恍惚惚的精神狀態下，過著這種令她心肝欲裂的痛苦日子。婆母，丈夫都極力迎合著她，不斷地安慰著她。兒子小兵也像是突然間長大了，懂事了，每天放學後總是跟在蘭草的身邊，笑著，蹦跳著，對她講學校的事，講班上有趣的事，極力想沖淡她愁苦的心情。偶爾蘭草也露出了一些笑容，然而每當她一人獨處時，眼前總是晃動著小雲的那張笑臉。尤其是每當夜晚更深的時候，蘭草總是免不了獨自流淚到天亮……她忘不了街頭抱起蘭萍的那一刻……忘不了這一年多來辛勤撫養蘭萍的每一個環節……忘不了小雲成長的每一個微小的細節……忘不了大牛和英子到來的那幾天令她肝腸寸斷的日子……更忘不了那個猶如生離死別的早晨——全家人送大牛一家三口離開泰平，臨上火車時小雲呼喊著媽媽時那尖厲而淒慘的痛哭聲……
田大牛和林英子到來的那天晚上，兩家大人在飯廳裡剛說完話，正準備回到客廳時，門外傳來了小雲的叫喊聲：「媽媽，快開門，云云困了，要睡覺了。」
秦正聯拉開了門，林英子激動地喊了一聲：「丫丫！讓媽媽抱抱。」
林英子正張開雙手剛要抱她時，小雲一個激楞，抬起臉望了望林英子那張微笑而陌生的臉龐搖了搖頭，一下子撲進蘭草懷裡：「不。我不叫丫丫，我叫蘭雲。你不是媽媽……我要媽媽抱。」
「好，好，媽媽馬上給小雲洗。」
蘭草快樂起來，林英子卻感到了一陣心酸和尷尬。秦正聯見狀趕快解了圍：「大家都早點洗了睡吧。」然後招呼田大牛和林英子回到客廳，秦正聯向母親和小兵介紹了田大牛他們的真實身份，互相問候了幾句。秦正聯囑咐母親和小兵暫時不要告訴小雲她父母來了的消息，秦小兵懂事地點了點頭。小雲這天晚上也非常奇怪。往天都是和奶奶睡，唯獨這天她偏要和蘭草睡。秦正聯待小雲熟睡後，做了蘭草大半宿的工作，總算把她的思想工作做通，同意讓田大牛和林英子帶走小雲。
第二天剛好是個星期天，兩家人一起陪著小雲到公園裡玩了一整天。秦正聯也是費盡了心機。買了不少的零食還有幾件小玩具，讓田大牛和林英子親手送給小雲。一整天，秦正聯夫妻倆盡可能地讓田大牛他多接觸多親近小雲。田大牛和林英子也配合非常不錯對自己的身份也一直緘口不言，逗得小雲高高興興。
星期一上午，秦正聯又讓田大牛夫妻倆，專門陪著小雲上了一趟街。秦正聯請了半天假，先去幼兒園為女北請了假，然後又抽空去派出所和公安局，為她辦好了戶口遷移手續。中午小雲和她的父母沒有回家，蘭草在家政公司忙得也沒有回來，只有小兵，秦正聯和母親在家吃了一個沉悶的中飯。傍晚，蘭草先回家，下班時她為小雲買回了幾包衣服，零食和玩具，一個人唉聲歎氣地坐在沙發上。
秦正聯回到家裡，見蘭草一臉愁容，猶豫了一下，然後將女兒的戶口遷移證明慢慢地放在蘭草面前，「蘭草……不要慪了。以前，你也是同意我發招領啟事的，現在小雲的父母找來了，應該高高興興才對，何必還要成天愁眉苦臉地呢。」
「你說得倒輕巧，小雲是我抱回來的，和我們生活已經快兩年了，這下子又突然要離開我，以後就很難看到她了，你叫我如何不想？你叫我怎麼不慪？小雲要走了，你是不是突然感到輕鬆自在了。」
「蘭草，瞧你說到哪裡去了？小雲到我們家，我一直把她當親閨女一樣看待。她突然要走，我心裡還不是一樣地難受，一樣地捨不得。但捨不得也要捨，心裡再難過也得忍著。她畢竟是大牛英子親生的，未必他們就捨得呀？大老遠的，快兩年了跑遍了大半個中國，好不容易才找到失散的女兒，一家人才團了圓，難道我們就能忍心強留著小雲嗎？」
蘭草沉默不語，像是已開始慢慢聽進去了秦正聯的勸說。
「好在現在交通也很方便，我們實在想得難受時，可以像走親戚一樣經常去看看她嘛，也可以在她放假時接她過來住一段時間不也挺好的嘛。你何必那麼看不開呢？我覺得還是應該早點將真像告訴小雲，讓他們一家人早一天回家團圓，而且很快就要過年了……」
「大牛和英子都來了，我為雲兒送行的東西也買了。我也不是硬要把她留在身邊，那樣於情於理都說不過去。小雲真的要走了，我確確實實地捨不得，我這顆心就是放不下。」
「蘭草，高高興興地好嗎？今晚我們就把這件事告訴小雲，你看行嗎？」
蘭草點了頭：「你看著辦吧。我擔心小雲會一時接受不了。」
「遲早都要讓她知道的……好吧，我來對小雲說。」
「媽媽……爸爸……我們回來啦，」夫妻倆正說著話，小雲和田大牛夫妻倆回來了。小雲掙脫大牛的懷抱又鑽進了蘭草的懷裡。英子和大牛笑著進了廚房，想幫個忙被奶奶攆了出來，只好泡了四杯茶端進客廳，並坐下來休息。
小雲見蘭草臉上有淚痕，天真地問：「媽媽，你眼睛紅了。你是不是又哭了，是不是爸爸又惹你生氣了？」
秦正聯樂了起來：「小雲，爸爸今天很乖很聽話，沒有惹媽媽生氣。」
「那一定是小兵哥哥惹媽媽生了氣，讓我去問問他，為什麼不聽話，又惹媽媽生氣？」
小雲想去找小兵，蘭草雙手抱緊了她，強擠出一張笑臉，「哥哥正在做作業，不要去吵了他。小兵哥哥今天也很乖，很聽話，也沒惹媽媽生氣。」
「爸爸今天沒惹媽生氣，哥哥也沒惹媽生氣，那……是誰惹媽媽生氣了呢？」小雲用一隻小手拍著頭想了想，「媽，小雲今天沒上幼兒園，是不是小雲惹媽媽生了氣呢？」
蘭草滄著淚花苦笑了一下，「小雲今天沒上幼兒園，爸爸專門為你請了假的，媽媽怎麼會生你的氣呢？」
小雲晃著腦袋想了想，「我們都沒有惹媽媽生氣，那一定是單位上的人惹媽媽生氣了？」
望著可愛的女兒，蘭草沒有回答只輕輕地歎了一口氣。小雲急了，使勁地搖著蘭草，「媽……你說嘛……是誰惹你生的氣？」
蘭草苦笑著，「都沒有……是媽媽自己生自己的氣。」
蘭草疑惑不解，「媽媽是個好媽媽，又沒有做什麼錯事，怎麼會生自己的氣呢？」
「小雲，你還小，還不懂，等你長大了，你就會明白媽媽為什麼會生自己的氣。」
小雲用小手為蘭草擦了擦淚，「媽……你不要生氣了。我為你唱首歌，你一定要高興喲。」
蘭草破涕為笑，「好小雲唱首歌，媽媽就不會再生氣了。」
一聽小雲要唱歌，秦正聯馬上鼓起掌來。坐在一旁的田大牛和林英子一言不發，也跟著拍起了手掌，樂孜孜地看著令他們無比欣喜的這一幕。
……寶寶乖，寶寶好，聽話的寶寶早睡覺。不哭也不鬧，夢裡露微笑……
聽著小雲那天真而稚嫩的童聲，看著她那活潑而笨拙的舞蹈，大家總算開心地笑了。
「吃飯嘍，都吃飯嘍。」奶奶在飯廳裡喊道。
今晚奶奶特意做了滿滿的一桌子菜，還擺了一瓶酒和幾個酒杯。席間，只有秦正聯和田大牛倆人端起了酒杯相互敬了幾杯，說了幾句感謝和祝福的話。林英子不會喝白酒，蘭草平時倒能喝幾杯，但今天卻沒有任何雅興和心情端起那杯子來，她低著頭，一言不發地不停地往女兒的碗裡挑著好吃的菜。看著她吃得有滋有味的樣子，自己又禁不住淚水噗噗地掉下來。她終於沒有忍住……獨自走進臥室關起門哭去了。林英子見狀也進了臥室，倆姐妹擁抱在一起，邊哭著邊互相勸慰著。
這頓飯吃得很快，飯後小兵幫著奶奶收拾廚房。秦正聯牽著女兒叩開了臥室的門，房裡只開了一盞小壁燈，顯得灰暗而死氣沉沉。「媽媽……」小雲呼喊著跑進來。
蘭草忍著憂傷，勉強擠出了一點微笑，「小雲，聽話啊……你先和爸爸去陪牛叔叔玩一會，我和英子阿姨再說幾句話，馬上就過來。」
小雲聽見蘭草嘶啞的聲音，很懂事地點點頭，「我和爸爸去陪牛叔叔，你們馬上出來喲。」
幾分鐘後蘭草和林英子一起從臥室裡走了出來，臉上已沒有了淚痕。小雲又鑽進了蘭草的懷抱。
「小雲，媽媽累了，到爸爸這裡來，爸爸有個很重要的事情要對你說……」
秦正聯笑了，笑得很勉強。小雲像個大人似的滿臉上寫著疑惑，但還是走了過來。
秦正聯抱起女兒坐在腿上，對著她的小臉很慈祥，很平靜，很認真，很莊重地說：「小雲……爸爸今天要當著大牛叔叔和英子阿姨的面，跟你說一件很重要的事。你答應爸爸和媽媽，你不哭我才說……小雲，想不想聽？」
小雲也一臉認真地點點頭說：「想……」
秦正聯問：「小雲，聽了這件事後你哭不哭？」
小雲與秦正聯勾了勾手指頭，非常認真地說：「爸爸，你快說嘛，我不哭。」
秦正聯沉默了片刻後緩慢地開了口，那聲音平緩輕柔，像是講著一個遙遠的故事。
「小雲，坐在你面前的牛叔叔和英子阿姨，是你真正的爸爸和媽媽……一年多以前你和你爺爺走散，被別人帶到泰平街上，是我們抱回來做女兒的。小雲……你的爸爸和媽媽到處找你，已經找了快兩年了，吃了不少的苦，他們明天就準備接你回家。你現在就走過去，喊一聲爸爸和媽媽。」
小雲一怔，突然像傻了似地，半天才憋出話來：「爸爸……你騙人。你和媽媽一直說……我是你們生下來的，怎麼會是撿的呢？他們才不是爸爸媽媽呢……他們是叔叔和阿姨。」小雲沒有哭，但一張小臉脹得通紅。
秦正聯極其平靜地說道：「爸爸沒有騙人……爸爸說得是實話……」
「我不信！我不信！爸爸就是騙人。」小雲急得差點哭了起來。
「不信？你去問媽媽。」秦正聯無奈，只好將「皮球」踢給了蘭草。
小雲很利索地一下子從秦正聯的腿上跳下來，撲進了蘭草的懷裡，著急地問道：「媽，你說，爸爸騙人是不是？」
蘭草苦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媽媽……好媽媽，你說話呀。」小雲兩隻小手使勁地搖晃著蘭草。
「小雲，爸爸沒騙人，爸爸說的都是真的。」蘭草終於說出了這句她極不情願說得話。
「哇……媽，爸……你們是不是不想要小雲了，就說小雲是撿來的？哇……」小雲突然哭了，哭得非常傷心。蘭草也哭了：「小雲，我的好女兒，爸媽不是不要你。你先跟你爸媽回家，過幾天我們就來看你，好不好？」小雲號啕著：「我哪裡也不去。我只要我的爸爸和媽媽，媽媽呀……」秦正聯眼睛紅了，田大牛眼睛紅了，林英子也在一邊抽泣著。
奶奶和小兵都趕緊跑過來，兩家老小手忙腳亂，不停地誆慰著小雲。
又過了三天，小雲才勉強答應跟大牛英子回老家。雖然蘭草和秦正聯心裡十分難受，但也多少有了一點慰藉：田大牛和林英子終於找到了自己的女兒。
這幾天小雲與蘭草寸步不離，連上班也要跟了去。田大牛和林英子只好圍著她轉，小雲偶爾也能怯生生地喊他們一聲爸爸媽媽，但那無論如何也不能與蘭草和秦正聯同日而語。
令兩家人非常感動的是石維民竟然買了一大口袋衣物和玩具，帶著女兒毛毛才看小雲和田大牛夫婦來了。這種市長真是難找——這是田大牛夫婦的心裡話。毛毛是小雲幼兒園的同學，她的到來讓小雲增加了童趣的歡樂，也使這兩家大人感到了欣慰。
小雲離開泰平的那天早上，蘭草一家四口全部到火車站為她送行。臨上車前，小雲一直依偎在蘭草的懷裡不願下地，她不斷地央求著：「媽媽……不要忘了，早一點來接我喲。」
「小雲……路上要聽爸爸媽媽的話，只要小雲乖……聽話，爸爸媽媽，還有奶奶，小兵哥哥，我們都會早一點來看你。」蘭草強忍著心中的痛苦，滿臉強擠著微笑，不斷地誆著小雲。
火車拉響了第一聲警笛，小雲終於由林英子抱著上了車。
「小雲……再見！」蘭草全家人滿眼熱淚，不停地揮著手。「奶奶……再見！爸爸媽媽……再見！哥哥……再見！」小雲滿臉淚水地揮著小手。
就在火車車箱門即將關閉的那一剎那，小雲突然尖利地號啕起來：「爸爸……媽媽……我不走！我要媽媽……」秦正聯全家人都哭了，小雲尖利的呼喊聲，像一把利劍直透蘭草的心窩。就在蘭草快要倒地的那一刻，秦正聯用兩手緊緊地扶住了她。
小雲到家的當天晚上，田大牛就打來電話給蘭草一家報了平安，說女兒一路上吵著要回家，要媽媽。為了使小雲及早地平靜下來，讓田大牛夫妻倆和小雲及早恢復已被中斷了快兩年的骨肉感情，秦正聯夫婦強忍著心中的痛苦思念，沒有與小雲通話。但蘭草思念女兒的渴望卻與日俱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