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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文 / 鋒利的柴刀

    隊伍在林中以雙縱前行,隊列中的絕大多數人仍然殺氣騰騰雄氣勃發,因為他們還沉浸在巨大的喜悅中。這回大家都穿著乾淨衣服,攜帶著大量繳獲來的物資,每個人都是前後兩個背包,裡面裝著滿滿的彈藥和食物。

    所有的人想回家想瘋了,可大家都知道如果撤退的時候,沒有物資和彈藥,大家都得死在這裡。所以從補給點撤離的時候,每個人都拚命的裝東西,恨不能把整個補給點搬空。

    這一小撮永不會被記載的小人物和散兵游勇,在緬甸的茫茫叢林裡尋找著回家的路。隊列裡的老炮一邊走嘴裡一邊的嘀咕著,面色很難看,本來就是橫肉叢生的臉就更像廟宇裡的惡煞了。趙志他們撤離補給點的時候,趙志以迫擊炮在叢林裡的作用不大為由,命令老炮只攜帶了幾挺擲彈筒,把那兩門迫擊炮給炸了。對於破壞自己當真正炮兵隊長夢想的趙志,老炮從出發就一直在罵,已經罵了一整天。

    「這個癟犢子玩意的,太不是東西了」老炮狠狠的衝著趙志的背影吐著口水。

    「他真不是東西,太不是東西了」奸猾的國舅隨聲迎合著。

    「就是咧,就是咧,他是狗頭,不是東西」頂著一頭亂髮的長毛附和著。

    隊列走走停停,天黑時停在了一個小山崗上,趙志決定晚上在這裡紮營,連續幾天睡在樹上,已經摔傷好幾個弟兄了。隨隊帶著的帳篷被支了起來,斥候們被放了出去,趙志需要知道周圍的情況,他不想被日軍在夜裡偷襲。為了防止做飯的篝火被發現,財主帶著人乾脆在一個帳篷裡點火做法,雖然煙很嗆人,好在有不少的防毒面具。於是帳篷裡做飯的傢伙們都戴著防毒面具,就像極了一幫攻佔陣地的日軍。

    趙志叼著支煙,在受輕傷的狗腿子們中間巡視著,兩個重傷員已經死了,他不想再有兄弟因為一點小傷死在這裡。郎中仔細的給受傷的傢伙們換著藥,還好現在有了足夠的紗布和藥品,郎中暫時不會因為沒有藥品和趙志吵鬧了。長毛狐假虎威的跟著趙志,他自詡是趙志最忠實的狗腿子。傷員們的狀態還不錯,都在恢復之中。

    老遠的看見陰沉著臉的山羊帶著幾個斥候回來了,趙志迎了上去,他急切的想知道斥候們帶回來的消息。

    「前面有個地方有些奇怪」山羊低聲的給趙志匯報情況。

    翻過宿營地所在的小山崗,向南走出去2里多地,前面的林地間,出現了一片混亂不堪的地方。四周的樹木幾乎都是東倒西歪的,樹身上還有彈孔和手雷的彈片,殘缺的樹枝和樹葉滿地都是。空地上到處都是子彈殼,大量的不同口徑的子彈殼,空氣中好像還瀰漫著一股火藥的味道。山羊撿起地上的一片葉子,遞給趙志,解釋道「這葉子是被子彈從樹上打下來的,看這樹葉萎縮的程度,落地有三已經天了」

    落地三天的樹葉,和地上的子彈殼,都證明了三天前在這裡發生過戰鬥,很激烈的戰鬥。一幫人繼續往前走,長毛摸著身前一顆大樹上的彈孔「乖乖的,這樹都快被打爛了吧?」國舅掏出匕首從彈孔裡挖出一個彈頭,「捷克式輕機槍,看彈孔的分佈,使機槍的是一個新手,子彈都打飄了。」

    秀才抓起地上的子彈殼,仔細的端詳著,「子彈殼很亂,有國造的,有美制、英制的,還有日式的」

    老炮撓撓頭,四下張望著,「也沒有看見炮擊點,好像是沒有使炮,手雷都沒有用」繞過了幾片灌木叢,大家順著幾顆斷裂的樹木,繼續的前行。越往前走,腳下的樹葉雜草約厚,一腳踩下去,軟綿綿的很舒服。樹叢裡開始陸續的出現了被丟棄的破損裝備和殘破的槍械,秀才撿起一個被打爛的水壺,遞給趙志,「是鬼子的水壺」

    「奶奶的,怎麼沒有屍體呀?按說這麼密集的火力,怎麼也得死人呀?可是看這樣,不像是死過人,一具屍體都沒有」急躁的老炮,踢著腳下的一頂英式鋼盔。

    趙志想了想,「也許是一場殲滅戰,像咱們前幾天一樣的伏擊戰。有人打掃了戰場,帶走了屍體或是隱藏了屍體。剛才樹林的地上不是有血漬的嗎,咱們再轉轉看」

    現在也只能得出這樣的結論了,最後幾個人決定再向前走一點看看。大家隨著不時出現的遺棄物,向前又走了大約半里地。前面出現了幾棵大樹,幾棵樹齡很老的大樹,無數像瀑布般的籐條從幾十米高的樹冠上垂下來。在大樹下的草叢裡,他們看見了幾具支離破碎的屍體,破爛的遠征軍軍裝裡包裹著幾根帶著肉渣的殘骨,屍體的大部分已經被野獸給啃爛了。看著已經發黑的碎肉和骨頭,一股難以抑制的噁心湧了上來,幾個人抱著小樹,拚命的嘔吐著。都是經歷過生死的老兵了,本不該是如此的不堪,但是他們內心對於死亡的麻木,終究還是被眼前這殘酷的景象擊敗了。大家都不怕死,但是大家都不願意變成這樣。

    一時間大家都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就連一向爭吵的國舅和長毛也齊齊的閉上了嘴。大家用些樹葉蓋住了那些屍骨,默默的敬禮,然後離開。剛走了幾步,走在側翼的長毛卻伸手做了個等等的手勢,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腳下。

    「你龜兒子的,搞什麼東西?」老四川想上前拍打長毛。

    「別過來」長毛阻止了要過來的老四川,慢慢的頓了下來,檢查著自己腳下的樹葉「這些樹葉踩著不對」

    趙志看見長毛臉上凝重的表情,揮手示意大家散開,小心戒備。長毛將自己腳周圍的樹葉清理了一些,一股濃重的臭味散發出來。大家臉上的面色都變了,打過生死仗的傢伙們都很熟悉這種味道,這是一定是什麼東西腐爛的味道,尤其是屍體腐爛的味道。

    幾個人小心翼翼的用樹枝將這片區域的樹葉清理了一下,很快的,十幾具屍體呈現在了大家的電筒光束裡。密林裡濕熱的氣候,已經使屍體開始出現了腐爛,但是屍體身上破爛的遠征軍軍裝卻很明顯。山羊忍著刺鼻的惡臭,面無表情的蹲下身,檢查著屍體,「鬼子的三八槍子彈打的,死了三天了,看他們的胸條,都是第五軍42師的人」

    郎中氣急敗壞的挨個踢著大家,嘴裡不停的罵道「你們這些狗日的,都想死哩。都把防毒面具帶上,別碰這些屍體。都爛成了這樣了,你們還敢用手去摸,山羊,你給老子滾起來」

    大家這才意識到不好,手忙腳亂的給臉上套上了防毒面具。但是大家見到這麼多的同袍暴屍荒野,心裡還是很不舒服。長毛對著郎中比劃,能不能把這些屍體給埋了。郎中一個勁的搖頭,死活不肯答應,被問急了的郎中一把摘了防毒面具,扯著嗓門就吼上了,「媽的,著林子裡太潮了,又那麼悶熱,屍體爛成了這樣,會有瘟疫的」

    大家又陷入了沉默,趙志只好帶著大家又把樹葉堆了回去,暫時的掩蓋住了這些屍體,還用長刀砍了些灌木和樹枝堆在上面,避免他們不要像樹下那幾具屍體一樣,被野獸給吃了。大家都圍著大包轉了幾圈,就按照原來返回了。回去的路上,大家一直沒有說話的興趣,都是悶不做聲的走路。

    自打進了叢林,大家就沒有好好的休息過,又是逃跑又是打仗的,幾乎搾乾了大家的體力。喝過財主的野菜粥後,無言的傢伙們開始昏昏欲睡的打起了瞌睡。細心的財主在煮粥的時候,就用很多的木炭和一些防蚊蟲的草藥把每個帳篷給熏了一遍。乾燥的帳篷裡暖烘烘的散發著草藥的香味,大家都裹著軍毯擠在一起睡著了。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趙志頭痛的厲害,身上直髮冷。連日的長途跋涉讓這個曾經的少爺,有些吃不消了。趙志是蘇北人,祖上曾經做過滿清的知府,到父親這一輩,趙家已經是周圍幾個縣有名的士紳大家。37年日軍打下南京後,大舉挺進,趙志的家沒有了,家人都死在了日軍手裡,只有趙志逃了出來。年輕氣盛的他就加入了**,希望能替家人報仇,可誰曾想,一個接一個的敗仗打下來,趙志跟著一路的撤退。到最後自己都死了報仇的心思,只是過一天算一天了。後來在昆明無意中,救了一位團長的太太,並認了乾弟弟。上過學識字的趙志,就被送進了第五軍的軍官訓練班,三個月後成了上尉軍需官。這次進緬甸作戰,趙志本來只是走後方,做一些物資的調派工作。卻沒有想到,日軍來勢洶洶,遠征軍撤的太亂。結果後方也被無孔不入的日軍給變成了戰場,趙志跟著第五軍軍部的一幫人也加入了潰逃的行列,最後和新22師這幫傢伙混到了一塊。

    披上衣服出了帳篷,趙志拿過哨兵的步槍,示意哨兵去睡覺。看著頭頂那浩瀚的星空,趙志很迷茫。他不知道該何去何從,他很害怕,害怕帶著這些兄弟們走了死路。這片山野實在是太大了,趙志自問自己的本事,實在是沒有辦法帶著大家可以穿過這片叢林。在軍官訓練班裡,只是教了些日常操典,打靶都沒有幾次。倒是請了幾個老兵講了些戰場上的事情,可趙志根本就沒有注意聽。他現在很彷徨,樹葉下的那十幾具屍體,給他的觸動很大,他怕到最後自己也會變成那樣。趙志慢慢的蹲下身,捂著嘴抽泣著,黑夜裡這個只有25歲的年輕人哭的很傷心。

    帳篷裡探出來的幾個腦袋悄悄的縮了回去,平日裡嘻嘻哈哈的長毛頗為傷感的揉著自己的鼻子,「這小子在搞莫斯咧,搞得我心裡空空的」年長的國舅點著了一支煙,狠狠的吸了一口,「那娃兒,心裡苦呀,我知道」

    一向沉默寡言的砍刀甕聲的說了一句,「他的心思重的很」

    「扯淡,那癟犢子玩意是想他相好的了,肯定是的」躺著的老炮斬金截鐵的確定著自己的話。他的說法得到了大家最後的一致認可,貌似這樣大家會覺得心裡會好受些。

    「他是壓力太大了,他想帶著大家走活路,可是不知道該怎麼做」還是秀才說的對,上過大學的他很瞭解趙志的心思。「你們逼他太緊,啥都要他拿主意,早晚會逼死他的,不信你們看著吧」秀才翻了個身,沉沉的睡著了。

    「睡覺,都他娘的睡覺,長毛,你和老子值後半夜的崗」國舅扔掉煙頭,沖其他人嚷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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