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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潛龍 九回 裝神弄鬼唬國藩 文 / 浮竹

    九回裝神弄鬼唬國藩()

    到了曾國藩請薛執中去醫病那天,曾府門前果然來了兩個方士模樣的人。為首一個自然是薛執中,後面跟著的那個身背籐箱,左手擎幡,右手搖鈴,倒像薛執中帶著的一個小學徒。

    兩人候了多時,曾國藩才出來見客,薛執中自然立刻跪倒請安,他帶來的學徒遲疑片刻,也低著頭跪了下去。曾國藩一擺手,示意兩人起身,先說了幾句套話,繼之開門見山的道:「今日請薛先生來,只為本官這一身痼疾。」

    說著挽起袍袖,只見手臂上血痕纍纍,間或有處處銀屑,看得人煞是害怕。只聽曾國藩道:「這是本官夜間奇癢難耐,撓抓所致。」

    薛執中大約也沒見過如此嚴重的疥癩,一時有些手足無措。不過他畢竟是個經驗老到的江湖騙子,眼珠一轉,便先求曾國藩的八字來批。曾國藩依言在一張黃符紙上寫了八字,薛執中接過手來,看也沒看,合在掌心唸唸有詞一番,驀地再一張手,那符紙已經不知去向。

    只見他不慌不忙地從籐箱中捧出一個神位,上面寫著些鬼畫符一般誰也看不懂的字樣,恭恭敬敬地擺在桌上,叩了三個響頭,又取出另外一張黃符紙,三折兩折,折成一個紙包模樣,供在神位面前,跟著嘰嘰咕咕地念了一番咒語,頓足大喝一聲「疾!」伸手拿起那紙包,緩緩打開,攤在曾國藩面前。

    曾國藩吃了一驚,方才明明親眼看著他用一張新紙摺成了這個紙包,可是此刻打開來,不知怎地竟變成自己剛剛親筆寫過八字的那張紙了,難道真是神明所為?

    再細一看,那紙包中竟還包著另一張紙片,薛執中煞有介事地打了開來,一字一頓地讀道:「癩非癩,蟒紋也」,裝作垂頭思索一番,忽然大呼道:「哎呀,九陽真君降諭,曾大人您並非患了什麼痼疾,實乃大人本是神蟒轉世,這些是蟒紋,是大貴之象啊!」

    曾國藩愕然,請薛執中來本為治病,不想病沒治好,反聽了這麼一番高論,驚訝之餘心裡倒也有點美滋滋的。須知他出生的時候,其母便曾經夢見大蟒入帳,照當地的傳說,這便是蟒蛇來人腹中投胎,才生下他的了。這薛執中請神請出的結果,竟然如此相合,難不成自己真是什麼神蟒托生?想著想著,口角忍不住微孕笑意。

    薛執中又洋洋灑灑地吹捧了一番,曾國藩愈聽愈覺得對自己胃口,正要下令重賞,忽聽他帶來的那個小學徒笑道:「曾侍郎,你也未免太過信人言了。」

    曾國藩心中微慍,一個小小的學徒竟敢如此對堂堂禮部侍郎如此說話,莫不活得不耐煩了麼?此時只見那學徒取下了帽子,微笑著抬起頭來,曾國藩定睛一瞧之下,不由大大吃了一驚:這人竟是剛剛封王開府的恭親王爺!

    他對恭王的面貌不可謂不熟悉,只是方才袁潛進來的時候,低低戴了帽子,在帽圈下面夾了一塊紙板充作帽簷,談話之中又始終低著頭,曾國藩更絕想不到堂堂親王竟會以這種方式出現在自己面前,是以兩人相距咫尺這麼半天,竟然沒認出來。

    袁潛只不過碰碰運氣,沒想到曾國藩的眼神居然當真如此之差,連忙扶起伏地請罪的他,安慰道:「私行入府,是本王之過,該本王向曾侍郎賠不是才是。」指了薛執中一指,道:「本王是假冒偽劣的郎中,這人卻是一個貨真價實的騙子。曾侍郎莫要上了他的當。」

    曾國藩半信半疑,人之本性總是喜聽阿諛之言,惡聞諍諫之語的,方才薛執中一番馬屁拍得他大大開心,恭王爺卻說姓薛的純屬胡扯,這著實讓他心下有些不快。

    袁潛微微一笑,從籐箱中拿出兩張一模一樣的符紙,遞了一張給曾國藩,請他在上面寫幾個字。曾國藩依言寫了,交還給袁潛。

    袁潛依葫蘆畫瓢,仿著方才薛執中的動作表演了一番,也照樣用新符紙摺了一個紙包,照樣供在神位之前。他指著那紙包道:「咒語我便不念了,曾侍郎自己打開來看看如何。」

    曾國藩小心翼翼地拆開那紙包,禁不住啊地一聲叫了起來,原來正如不久前薛執中所為一般,這一次也是自己寫了字的那張紙變成了外面的紙包。他一直注意著袁潛的雙手,竟沒看出來他是如何偷梁換柱。

    袁潛笑道:「只不過是小小的戲法,也敢拿來欺蒙朝廷命官。你既然會推命,那麼便來推推你自己的命,算一算你何時有牢獄之災何如?」薛執中早就嚇得癱軟在地,一味叩頭求饒。

    曾國藩勃然大怒,喝叫下人將他捆了起來,送巡城御史究辦。

    薛執中給帶了下去,曾國藩轉對袁潛道:「若非王爺慧眼,今日幾乎給那賊子騙了。」曾國藩的為人,並不好文過飾非,明知道自己錯了,也就坦然承認,絲毫不銜恨袁潛,更不以為他讓自己丟了面子。

    袁潛心中暗自讚歎,謙道:「豈敢豈敢,貿然造訪,給曾侍郎添了不少麻煩,小王還沒謝罪。」曾國藩這才正式行禮叩見,兩人寒暄一番,執手入座,曾國藩道:「王爺光降,難道只是為了這一個江湖騙子?」

    袁潛一笑,道:「自然不是。小王要榮全給曾侍郎帶的那一句話,曾侍郎想必還記憶猶新罷?」

    此言一出,曾國藩聽在耳中就是一愣。「長毛長時曾剃頭」,這話榮全確實捎到了,可是曾國藩琢磨良久,也沒想明白是什麼意思,要直接去問恭王罷,又始終不得機會,是以一直拖到現在。

    現下恭王大駕光臨,曾國藩覺得,正好解開自己心中這個疑團,當下直言不知。袁潛笑道:「那薛執中議論休咎是騙人的,小王卻恰好會點推命拆字的把戲,不如替曾侍郎拆一個字罷。」

    曾國藩連稱豈敢,抗不住袁潛言之再三,只好取紙筆寫了一個字。袁潛拿起來看時,卻是一個曾國藩的「藩」字。

    袁潛沉吟半晌,指著那「藩」字道:「此字中正平穩,有名臣之相。」曾國藩聽這一言,心中一喜,面上卻不動聲色,聽他接下去道:「藩字上有草頭,草者草寇也;下有水,主多水之地,剿匪必賴水軍也;又有番,主蠻荒邊遠之所。由此而言,發跡必由平定蠻子反叛,成就戰功。」

    瞧了曾國藩一眼,續道:「再者,說文有雲,藩者屏也,必主將來身居津要,為國家之屏障,保一方安靖之大員也。」

    曾國藩欣喜之餘,也不由得生出三分疑惑:恭親王身為王爺,為什麼要特地來給自己測字算命?袁潛猜出了他的心思,道:「功名之心,人人有之,何獨曾侍郎而已。小王忝居親王之列,無時不思報效聖恩,只恨年紀幼小,不得陛下重用耳。」曾國藩卻信了他這一番說話,道:「王爺天縱英才,如今四方不靖,將來國家社稷,正要仰賴王爺這樣的棟樑,何愁不得重用!」

    袁潛笑了一笑,反問道:「四方不靖?」曾國藩自知失言,正要想點措辭掩飾,卻聽袁潛長歎道:「我大清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如此內亂外患,實為可憂啊!」

    曾國藩深有慼慼之感,問道:「不知王爺於時局有何高見?長毛長時曾剃頭,又是何意?」袁潛一笑,道:「此非一言一語之間所能盡矣。侍郎要聽,且多備幾壺茶來與小王潤喉。」曾國藩一怔,哈哈大笑,覺得這位年青王爺實在頗有意思,其實原本他心中何嘗不知目下恭王所處的微妙地位,為了自避嫌疑起見,若是王爺直接遞帖子拜門,他多半是會擋駕的;只是他以這種方式出現在自己面前,猝不及防之餘卻也讓曾國藩產生極為濃厚的興趣,想要聽一聽這恭王爺的見識如何。當下大聲吩咐下人奉上好茶,要與王爺品茗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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