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潛龍 二十五回 入直軍機(1) 文 / 浮竹
二十五回入直軍機(1)
怎麼辦呢?袁潛心中來回思索著。如何能趁著湘軍剛剛起步,自然而然地在曾國藩身邊安插下自己的人,又不引起他的疑心?
袁潛來回踱著步子。只有通過保奏的方式,將自己的私人調到衡州去協辦團練。但是合適的人選,手裡卻沒有幾個。榮全做了幾年的二等侍衛,照慣例是該外放的時候了,只是他與自己關係太過親密,貿然保薦他恐怕招來皇帝懷疑,或者也正是因為如此,上面才遲遲不提榮全外任的事情。而且榮全為人粗豪,不適合去辦這件事情。
至於徐用儀孫毓汶等人,徐用儀雖然已經由自己資助,入貲為刑部主事,可是他的軍事才能並不值得看好;而孫毓汶卻不爭氣,去年自己豁出去冒著被參的危險幫他關說,他竟然在考場裡腹瀉暈倒,給抬了出去,這一科自然落第了。
其他既可以信任,又有能力的人,看來只有景廉一個了。他在去年已經中了進士,現下在翰林院做個編修。可是由編修外放而知戎幕,自大清開國以來也沒有這種事情,恐怕很難獲准。
袁潛深深歎了口氣,自己平時按說很注意網羅士子,怎麼真到用時,卻連一個人也找不出來?他的心裡有些煩躁不安,這麼下去,真的終有一天能完成自己夢想中的大業麼?袁潛本以為自己已經對將來的目標完全沒有任何迷惑了,可沒想到真的朝著目標前進的時候,仍然會看不清方向。
他搖搖頭,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曾國藩的奏折不日便要到達皇帝手中,到時候自己在朝堂上一力支持他是不必說的了,可是這個保薦的人選要怎麼辦呢?
苦思之下,終於決定還是冒著可能被人攻擊逾制的危險,保奏景廉去做這件事情。自己出面無疑是不合適的,因此他對桂良說明了此事,請桂良等到曾國藩疏入京師的時候便上本保薦。
桂良掂量一下,便答應下來,卻說自己行期未定,倘若到時已經出京,那就鞭長莫及,是以要他再去翁心存那裡打個招呼。
袁潛答應下來,又想起一件事情,當下道:「多承岳父周旋,僧王待奕訢已經和善了許多。」他沒說出來的下半句是,雖然僧格林沁的態度和善了許多,可是看他的眼神之中也帶上了幾分不以為然,表面上雖是恭敬,可是心裡想的多半是這個年輕王爺虛有其表,不學無術。
這也不奇怪,對僧格林沁這樣身經百戰的忠勇豪武之士而言,你要讓他瞧得起你,就必須在戰場之上立下功勞。袁潛暗自咬牙,早晚必要讓他認同自己,至於現在,只好暫且忍耐了。
桂良卻不知道這背後的原委,只道是僧格林沁給了自己老面子,也甚覺高興。
過了幾日,曾國藩的奏折果然來到,桂良是時尚未離京,便依諾保奏景廉。軍機擬批,雖然覺得於制不合,可是桂良身為兵部尚書,怎麼也得給點面子。於是票擬的時候,便擬了一個「景廉擢二等侍衛,赴衡參贊軍務」。咸豐照準不提。
籌辦巡防的工作,在僧格林沁的全面主持,與袁潛的百般附和之下進行得十分順利。袁潛知道論軍務自己遠比不過這個身經百戰的科爾沁多羅郡王,況且以自己現在的實力,著實犯不上與他較勁。是以不論僧格林沁提出什麼,袁潛都痛痛快快地在遞給皇帝的折子上面畫諾,久而久之,僧格林沁開始不把他放在眼裡起來,漸漸有時候處事也不同他商量了。
袁潛瞧得一清二楚,心想再這麼忍下去,這個協辦大臣的差事有名無實也就罷了,以後跟僧格林沁的合作可就有些困難。
恰好竄入山西的太平軍自洪洞轉而向東,經屯留、潞城、黎城,復入河南,攻破涉縣、武安,適逢納爾經額率兵從懷慶回防直隸,駐紮在廣平府一帶。
欽差大臣在外,每至一處例須奏報回京,袁潛得了消息,這日陪同僧格林沁閱軍的時候便順口提起,問道:「僧王以為納爾經額駐馬廣平,可穩妥麼?」僧格林沁皺眉道:「有何不妥?」
袁潛道:「聞得潞城、黎城之間有一小徑,循太行東出,可由河南武安徑趨直隸之臨洺關,其路甚捷,有險可扼。寇不陷潞、黎則已,若陷則必出此路以入直隸。」
僧格林沁眉毛一挑,遠在山西的一條小路,豈是安居京師的一介王爺所應當瞭若指掌的?上下打量袁潛兩眼,見他臉色肅然,全不似拿自己開心,不由得更加疑惑起來。
袁潛連忙解釋道:「本王邸中有一小太監,是潞城人,自寇入山西以來,本王留意彼處地勢久矣,今又聞納爾經額駐兵於彼,是以令他口述,筆繪地圖一幅在此。」說著從袖中取出一張紙來,正是潞、黎一帶的地形。
僧格林沁釋然點頭,接過那地圖細瞧,但見兩城之間果有一條狹窄的小路直通臨洺關。袁潛在旁道:「此路雖然甚捷,但卻有險可扼,只消五百人守之,雖十萬之眾不可過也。」
頓了一頓,續道:「本王若親自致書納爾經額,不免招惹物議,但既知此事,為國家計自不能坐視,是以煩請僧王修書一封,戒納爾經額小心為上。」
僧格林沁答應了,果然致書納爾經額,令人快馬送去。是時納爾經額率軍次防臨洺關,在途中接了書信,深以為然,卻以為潞城黎城都是山西之地,自己派兵駐防,不免有違舊制,是以行了一道咨文,請山西巡撫派兵守此峽道。
咨文發出兩三日,還沒送到山西巡撫手裡,太平軍便奪取潞城、黎城,跟著大兵東迫,麇集臨洺關,走的正是這一條小路。
納爾經額昨日剛剛抵達,立足未穩,官軍給太平軍突襲猛攻之下倉皇失措,萬餘人頃刻之間潰散略盡。納爾經額僅率數十親信狼狽奔入廣平府,這才發現一路上只顧得逃命,將關防、印信、令箭、軍書盡數丟了個乾淨。幕僚吏僕作鳥獸散,連一本像樣的奏折都寫不出來了。
廣平知府代為啟奏,稟達省垣,桂良以刑部尚書駐守保定,人剛到任便接到這麼一封敗報,忍不住大大惱火,當即繕疏入奏。
疏入,咸豐皇帝得知匪兵竄入畿輔,又是一陣大動肝火,將群臣叫了來痛罵一番。僧格林沁心中暗自驚訝,納爾經額之敗,居然全被恭親王給料中了,是他真有三分本事,還是純屬巧合?偷眼望了望他,並不見他神色有任何異常,似乎這一敗早在他意料之中一般。
皇帝發過了一回脾氣,終於冷靜下來,詢問群臣應對方略。一個御史出班奏道:「納爾經額玩忽職守,應予革職查辦,以儆傚尤。」咸豐哼了一聲,怒道:「朕不是要你們參人,朕是叫你們給朕想個保守京師的法子出來!你們這幫窩囊廢,平日吃著朕的俸祿,真到了朕用你們的時候,便一個個都成了啞巴麼?」
喘了口氣,無比疲倦地揮揮手,道:「叫勝保代納爾經額督師,專任直隸軍務。退朝罷!」也不顧群臣愕然,站起身來,由太監扶著轉過養心殿後去了。
他回到寢宮,只覺得煩悶不已,暑熱的天氣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原本一年到頭幾乎都在圓明園行宮度過的自己,今年自從新年過去,還沒到園子裡去過一次呢。都是這該死的粵匪賊黨,鬧得天下不安,讓他這個皇帝也不得不日夜焦勞。
歎口氣,咸豐皇帝又丟了牌子,仍然是傳蘭貴人侍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