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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相忘江湖 第五章 相隨遙遙訪彭城 文 / 那那

    第五章相隨遙遙訪彭城()

    和公孫弘分手後,陳嬌跟隨著李希夫婦一路南行,到達了楚國彭城,一路上的艱難自然撇過不提,如今他們正駕車進入彭城城門。

    「現在的楚王名道,他是文王禮之子,文王乃是元王交第三子。因為元王交曾拜荀子門徒浮丘伯門下習《詩經》,所以楚國的《詩》學是我大漢最興盛的。」張萃一面指點著路旁的風景,一面向身旁的陳嬌介紹著她們即將抵達的城市。

    「元王交是誰?」聽到這個陌生的名字,陳嬌問了一下。

    張萃回頭嫣然一笑,說道:「元王是高祖皇帝的ど弟,高祖皇帝諸兄弟中,唯有元王隨高祖起兵,功勞最大。是同姓宗室中最早封王的。」

    「噢。」陳嬌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心裡卻在想,沒想到流氓皇帝劉邦還有一個這樣的弟弟。

    「要說,我大漢宗室也唯有元王一脈最是人才濟濟。之前的上邳侯郢客、紅懿侯富、沈猶侯歲、棗樂侯調都可以說的上是文武全才。就是現在的楚王道、紅侯章、棗侯應也尚稱賢明。」張萃如數家珍地將楚王一脈的宗室細細說出。

    「姐姐懂得真多。」陳嬌對這些諸侯王倒是沒什麼興趣,反正她也記不住這些複雜的人名。

    「呵呵,姐姐娘家和夫家皆是商家,高祖所分封的同姓王大都自成一國,其治下政令賦稅都由其自定,我家的商舖既然在此,那麼哪位王爺好哪位王爺不好,我們從賦稅中就可以直接感覺到的。」張萃搖了搖頭,向她解釋道,「其實這些都是為了維持家計,不得不瞭解的。不過以後也許就不必了,打先帝那時候起,很多王爺們就失去了治政之權,只能安心去做富貴閒人了。當今這位皇帝陛下從執政開始就一直努力想有一番新氣象,想必今後這些王爺們失去的,只會更多。」

    看著張萃嘴角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陳嬌心中一驚,總覺得張萃這番貌似坦誠的話語中,有著太多的試探意味。張萃、李希這對無論如何看都是十分謹慎的一對夫婦,卻願意收留來路不明的自己,雖然李希對自己視若無睹,但是無可否認,張萃她卻從頭到尾都十分親切。但是,陳嬌絕不敢認為,這種親切和推心置腹可以放到同一層次上,這裡畢竟是古代,是君權至上的古代,而眼前這位商賈之家的婦人卻一個外人面前在非議朝政。陳嬌終究不敢順著張萃的話接下去,她回了一個笑,輕輕將話題轉了開去。

    「姐姐家的產業似乎很大呢。我們一路走來,到處都有負責招待的店舖。妹妹看了很是吃驚。」這倒是她的心裡話,由於高中歷史課本的誤導,她一直以為古代的商業是很不發達的。但是這一路所見,卻顛覆了她一貫的看法。當然,這也許和如今正當盛世有關係吧。

    事實上,漢朝雖然很早就頒布了抑商的政令,例如漢高帝八年(前199年),令商人不得衣錦、繡、綺、縠、絺、紵、罽,操兵,乘騎馬,開始抑制商人在社會中的地位。但是在漢初,這些政策的實施效力是大大的打了折扣的。終漢高祖一世,戰亂一直沒有停息,自然不可能真正對已經成為社會重要勢力的商人真正動手。惠帝高後時期,因為天下初定,重又放寬對商人的法律,與民休息,然而商人子孫仍不許當官作吏。文帝時期,才又提出了重農的教導,但達不到效果。到了景帝時期,上郡以西常發生旱災,又重新修訂賣爵令,犯罪者也可以用錢財自贖,自此鹽鐵商家多出官吏。武帝時期,商人們的生活水平其實是在一般民眾之上的,而且,也頗有社會地位,這由後來司馬遷所寫的《史記》中另設《貨殖列傳》就可以看出。

    「夫君說這些產業足以餬口即可,要說產業大,關中無鹽氏和蜀中卓家才是值得稱道的大商家呢。先帝時吳楚七國反,唯有無鹽氏敢貸子錢於天家,後來得了什倍之利,富甲關中。還有卓家,卓家以鐵山鼓鑄,富至僮千人呢。」張萃輕笑一聲,啟唇說道,輕輕地否認了陳嬌的誇讚。但是其中透露的信息,卻讓陳嬌不禁咋舌。

    原來漢朝的商人可以富成這樣,李家的產業居然只是餬口。不過,那個無鹽氏倒也真是挺有眼光的,蜀中卓家,應該就是卓文君家吧,這位大才女現在已經嫁給了司馬相如了吧。陳嬌在心裡暗暗想著。

    「啊,到了。」忽然張萃高興地說,陳嬌轉頭一看,車子停在了一座普通的民宅前。張萃和陳嬌互相攙扶著下了車。和以往一樣,張萃指揮著莊昕,也就是當日講陳嬌從河中救上來的少年,將行李等一一放好,而陳嬌則在一旁觀看這一切。由於張萃無論如何也不肯讓陳嬌幫忙,還口口聲聲「妹妹是要用來好好疼愛的,姐姐好不容易找了個妹妹,怎麼能讓你做這些事呢。」,所以兩個月下來,陳嬌已經很習慣自己無所事事的閒人身份了。

    其實,這種被人照顧的日子,對於陳嬌來說還挺新鮮的。因為父母都由工作,而她又沒有姐妹兄弟,所以她從小都是自己照顧自己,一個人過日子。現在多了個凡是都要操心的好姐姐,她覺得自己幾乎要被寵壞了。

    「莊昕,你一會兒去店裡叫夫君晚上記得早點回來。」處理好一切,張萃對莊昕吩咐道。一般的來說,進城時候李希都會和她們分開,先到城中的店舖察看一番,晚上才會回來和她們一起用膳。她們則直接到了李家分佈在各處的住宅裡,或者是事先安排好的客棧裡。

    「妹妹,一會兒我們一起出去逛逛吧。彭城不但是《詩》學中心,而且走南闖北的商賈也多,十分熱鬧的。」張萃交待好家事,笑盈盈地走到陳嬌身邊,提議道。

    其實,一個月來,她們經過了很多地方。漢代所謂的官道對於習慣了水泥路面和防震橡皮車輪的陳嬌來說,簡直是一種生不如死的折磨。因而,每次陳嬌到達一地之後就顯得氣息奄奄,除了睡覺的房間之外,基本不願意外出。如今過了一個月,陳嬌有些習慣了,加上彭城好歹也是座大城市,附近的道路狀況好了許多,這一日陳嬌才有了些力氣。張萃這一提議,陳嬌倒真的有了些興趣。張萃是何等機靈的人,只看到陳嬌驟然發亮的雙眸便立刻猜出了她的心意,立刻說道:「那我們出去吧。聽說,最近彭城正好有廟會,熱鬧得很呢。」

    對於在大城市長大的陳嬌來說,傳統廟會還是一項很陌生的事務。很快的,她就被這種人來人往、熱鬧異常的場面迷住了。那些花樣繁多的中國傳統小吃,更是徹底俘虜了她的胃。她們兩人都興高采烈地看看這,看看那。兩個女子結伴而行,本就非常引人注目,更何況還是兩個漂亮過人的女子。不一會兒,她們就引來了一頭惡狼。

    江都王太子劉建,這個在歷史上臭名昭著的色鬼,由於江都王封地和楚國相近,所以他也從江都趕到了這裡遊玩。當他發現陳嬌和張萃這兩個一點也不輸給他府中姬妾的大美人時,頓時起了歹念。

    「兩位美人,這是打算去哪裡啊。本公子陪你們一起吧。」劉建故作風流地走到陳嬌身旁,滿臉邪笑地看著她們。

    「你走開,我們不用你陪。」劉建的笑容噁心得陳嬌直想嘔吐,她習慣性地拿出了自己在21世紀逛街時對付色狼的態度,毫不客氣地回絕了。

    「嘿,大好風光,沒有男子陪伴豈不寂寞?」劉建當然不可能就這麼退下了。

    之後,無論陳嬌她們怎麼說,劉建就是擋著她們的去路不放,弄得張萃和陳嬌都氣憤非常。最後,陳嬌終於受不了了,她一伸手就甩了劉建一巴掌。劉建不知道是身子虛,還是沒有防備,竟然被煽得跌倒在地。劉建長這麼大被人這麼對待過,這可是大大地削了他的面子,即使眼前的是個美女,他也顧不得了。狼狽的站了起來之後,他就指使著身邊的侍衛說:「給我把這兩個刁民拿下。」

    頓時,張萃和陳嬌被團團圍住。陳嬌剛才一伸手就知道自己太魯莽了,可是已經收不回來了。現在看到自己兩人圍住,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你們想怎麼樣?」看到情況不對的張萃忙開口道,「這裡可是楚王治下,你們如此目無法紀,難道不怕楚王懲戒嗎?」

    「怕什麼。本公子想要的人還沒有要不到的。」劉建笑得很是囂張,接著他對著自己的侍衛說道,「愣著幹什麼,快把她們抓起來。」

    「是,是。」侍衛們雖然有些不忍這樣兩個如花似玉的女子落入劉建手中,但是想到自己的生死都掌握在劉建手中,也就顧不得這些了。

    看著侍衛們越來越近的大手,陳嬌認命地閉上雙眼。但是,預料中的疼痛沒有來臨,她聽到了身旁的張萃欣喜的叫聲。抬眼一看,原來是李希站到了自己面前,抓住了侍衛的手。

    「你是什麼人?給本公子滾開。」劉建看著忽然出現的李希大聲喊道。

    「不知道拙荊和小妹如何得罪了這位公子?」李希一腳踢開剛才想要抓住陳嬌的侍衛,將陳、張二人護在身後,皺著眉頭問道。

    「哼,你身後那個青衫女子煽了本公子一巴掌。你說是怎麼得罪我了?」劉建一臉鄙視地看著被踢到腳邊的侍衛,很是不滿地說道。在他看來,李希只是一個弱不禁風的文弱書生,對於被一腳踢飛的侍衛,他當然沒什麼好臉色。

    「噢,」看了看身後穿著青衫的陳嬌,李希皺著眉想,果然是個大麻煩。「那麼這位公子想怎麼樣呢?」

    「怎麼樣?」劉建「嘿嘿」笑道,「她們兩個現在馬上跟本公子回府,本公子就什麼都不計較了。」

    「這樣啊。」李希仍然笑得很溫和,讓劉建以為他是個能夠輕易脅迫的人。但是轉瞬間,那種溫和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凜冽的殺氣。

    陳嬌只覺得自己身邊刮起了一股風,風停的時候,原本包圍著他們的侍衛都已紛紛倒下。而劉建更是被嚇得癱倒在地。

    「你的要求,在下是不能答應的。」李希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似的,仍然笑著。之後,他只是笑著看了看劉建發抖的雙腿,攬過妻子和陳嬌的肩膀,離開了。

    陳嬌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的姐夫居然是個高手。她本想好好的誇讚幾句,但是,卻發現李希的臉色陰沉得可怕。頓時被嚇得什麼也不敢說了。

    「夫君,是我提議出來玩的。」知夫莫若妻,張萃扯了扯丈夫的衣裳,解釋道。

    「你們……」李希看著生怕他遷怒的妻子和一臉懼怕的陳嬌,頓時什麼也說不出來,最後只能是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夫君,剛才那個人,你這樣做沒問題嗎?」張萃略帶憂心的問道,「我看他的穿著打扮,似乎身份不凡啊。」

    「這次,你還真是猜對了。」李希點了點張萃的鼻子,說,「他是江都王的太子。」

    「什麼?」張萃和陳嬌同時發出一聲驚呼。不過,陳嬌吃驚的是這種人渣居然也是皇家子弟,張萃卻是因為想到江都王劉非的實力而吃驚。

    「這,江都王乃是先帝五子,是今上的異母兄長。而且在吳楚之亂中有大功,門下多豪客。我們這樣得罪了他的兒子……」張萃反應比較快速,馬上由震驚轉為憂心。

    「沒事的。大不了我們離開江都。」李希倒是很無所謂,「不過你放心。這次他私離江都到彭城,已經是違法。若讓江都王知道,他自己首先就要遭罪,想來他也沒有多少機會再和我們相遇,這一段時間避開廣陵郡行走就是了。」

    「那以後呢。」經過張萃這麼一說,陳嬌也有了危機意識。她注意到李希說了一個「這一段時間」,忙問以後會怎麼樣。

    「以後,」李希笑了笑,「藩國勢大,今上又非庸才,我看數年內朝廷勢必會採取限制藩國的策略。江都乃是富庶之地,自然首當其衝。而劉建嘛,我倒是瞭解的。他不過是個無才無德的色中餓鬼,偏偏又不甘寂寞,如何當得起江都王的重任?江都國除而變成朝廷直屬之地,想來不過是數年光景的事。」

    看著眼前這個笑得很人畜無害的男人,陳嬌忽然得兩個月前自己的想法沒有錯,李希絕對不會是個平凡的小商人,他的眼光精準得可怕。

    數日後

    李希笑吟吟地走到正在和陳嬌閒聊的妻子身旁,將手中的一小片帛書交給她看。

    「江都王非上書請伐匈奴,帝不許,以諸侯干政責之。」

    看完這簡簡單單的幾個字,張萃一臉驚喜。「江都王被今上斥責了?」

    「正是。」李希坐到妻子身邊,拿了幾塊糕點放入嘴中,「這樣,你是不是可以放心了。江都王現在被這樣斥責,估計很長一段時間內,江都王府都會很安靜的。」

    「的確如此。」張萃眉間的一抹憂色終於退去。

    好奇的看著李希夫婦,陳嬌忍不住插嘴到。「那個江都王,怎麼會上這種書啊?諸侯干政,可是皇家大忌呢。」

    張萃向陳嬌解釋道:「諸侯干政的確是皇家大忌。不過,如今藩國勢大,而我大漢一貫都採用黃老學說,對子民百姓都是放任自然的。所以先皇和之前掌朝的竇太皇太后都厚待宗室,諸侯王們有時也是可以上書言事的。」

    「但是,姐姐之前已經說過藩國勢大,如今他們如果還有干預國家大事的權利,那豈不是更加危險嗎?」陳嬌對這些政治上的事情雖然不是很懂,但是卻記得像西漢這種實權藩王們一貫都是國家動亂的源頭之一。

    「所以今上才會斥責江都王,因為此風不可長。」這回接口的是李希,接著他又要了搖頭,「其實,江都王還是十分有才華的。只是他身為諸侯王注定不能為朝廷掌兵,吳楚之亂平定後,就他再也沒有用武之地了。如今,匈奴騷擾邊界,他看出今上也有用兵匈奴之意才上書以求的。只是,對於今上而言,他不可能讓一個諸侯王作為討伐匈奴的主將。」

    李希的語氣中滿是為江都王劉非惋惜的意思,「江都王與今上交情尚可,才能也不錯,如果今上只得中人之資,想來會同意他的上書。可惜啊,今上雄才偉略,不可能長久的容忍藩國挑戰朝廷權威。所以,他注定不可能做一個征戰沙場的將軍。」

    「夫君這話錯了。如果今上不是如此雄才偉略,有怎麼會想要對匈奴用兵呢?江都王既然生而姓劉,就已經注定了他的命運。」張萃笑著糾正丈夫。

    看著這對夫婦如此侃侃而談,在一旁的陳嬌除了極度震驚之外,就是對這種古代的王朝皇家之間的權利傾扎造成的奇怪悖論感到一陣荒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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