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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佳期如夢 第六十四章 長風夜卷清虜塵(一) 文 / 那那

    第六十四章長風夜卷清虜塵(一)

    元朔四年春,漢令車騎將軍青將三萬騎,出高闕;衛尉蘇建為游擊將軍,內史李沮為強弩將軍,太僕卿公孫賀為騎將軍,代相李蔡為輕車將軍,皆領屬車騎將軍,俱出朔方;大行李息、岸頭侯張次公為將軍,出右北平,鹹擊匈奴。

    ——《史記衛將軍驃騎列傳第五十一》

    「韓墨見過眾位將軍!」韓墨領著朔方郡的一眾官員在城外迎接率重兵而至的幾個將軍。

    「韓大人請起!」眾將客客氣氣地說道。蘇建、李沮、公孫賀、李蔡四人各將一萬兵,奉命自朔方出塞,再同車騎將軍衛青匯合。

    「韓大人,我等入城休息一晚。打擾之處,還請見諒。」公孫賀走上前說道。四人之中也惟有他曾經和韓墨打過交道,雖然那並不是一次愉快的見面,但是此時,也只能由他上前招呼。

    「朔方新建,十分簡陋,還請各位將軍包涵。」韓墨會意地點了點頭,側身做了一個請的動作,請四人入城。

    城外一身穿匈奴服飾,頭戴氈帽的騎兵看到眾兵馬進入朔方城後,掉轉馬頭,絕塵而去。

    天上的月亮偶爾從雲層中透射出一點微光在地上,連綿的營帳在夜色中起伏。

    「右賢王你居然敢背叛我!你以為像你這種背主之人真能從伊稚斜那裡得到什麼好處?你休想!我詛咒你呼衍氏不得好死!」一個臉上呈現瘋狂扭曲神態被捆綁得結結實實的青年男子,被人從一個華麗的營帳裡拖出。

    營帳之內,一個中年男子頭戴鳥型金冠,身穿匈奴服飾,陰沉著臉看著那青年被拖出去,歎了口氣說道:「其實本王也不想這樣對他,可是大單于既然已經即位,於單打不過他,漢軍又來勢洶洶,本王也只能設計擒下他,以求我們匈奴人的團結了。」

    此言一出,坐下的眾多裨王小王紛紛上前安慰。

    「右賢王對匈奴的心,就像天上的太陽一般。我們大家都看在眼裡,右賢王不必自責!」

    「於單既然敗了,就該有匈奴人的骨氣,還來找右賢王借兵,本就是他錯了!」

    「右賢王做的都是為了我們匈奴!」

    「右賢王今日當機立斷,是為我匈奴除害了。」

    右賢王一揮手,示意眾人安靜,朗聲說道:「諸位,我匈奴如今是今非昔比了,如果再繼續內訌下去,何年何月才能從狡猾的漢人那裡奪回河南地?所以,本王也只能對不起軍臣大單于了!相信天上的崑崙神也會體諒本王的一番苦心的。」

    「右賢王說得對,崑崙神在上,必會保佑我們大匈奴的!」座下一個小王喊道,引來一眾的附和聲。

    右賢王點了點頭,說道:「待明日將於單交於大單于的人,我們就帶兵繞道到朔方城,奪回我們的河南地!那幫漢軍想對付我們,我們偏去抄了他們老窩。」

    「右賢王英明!」一男子站起身,舉杯說道,「我們敬右賢王一杯!」

    「敬右賢王!」

    解決了於單這個心腹之患後,右賢王也是一陣輕鬆,他對身邊的屬下點了點頭,那人會意,拍了拍手,立刻進來一群舞姬。方纔還顯得有些沉悶的大帳,氣氛立刻變得歡快了起來,一眾美女紛紛坐到裨王們身邊,勸酒的勸酒,說笑的說笑。

    雖然已經是初春時節,但是草原的夜晚卻依然寒冷,夜風吹在人臉上,如同刀割一般。這種無月的夜是最適合行軍的,卻也是最容易迷路的,加上為了避免暴露行跡,每五百人才可以點一支火把,三萬人的軍隊淹沒在茫茫夜色中,就如同一群若隱若現的螢火蟲。士兵們口中銜枚,各自繃緊了神經,馬匹摘轡,馬蹄裹布,整只軍隊悄無聲息地潛行著,彼此間連呼吸都是統一的。

    「衛將軍,前方就是匈奴右賢王王庭了!」一個斥侯飛馳而來,裹布的馬蹄踏在青草之上所發出的細微聲響飛快地被夜風吹散。

    衛青沉著臉聽著回報,點了點頭,向身後問道:「已經聯繫上公孫賀將軍他們了嗎?」

    「公孫將軍他們在東面,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將軍下令!」韓說答道,聲音裡有掩不住的興奮。這是他的第一次出戰,但是卻能夠在衛青的帶領下,急速行軍,直撲右賢王王庭,如果襲擊成功,那麼他們就是立下了不世大功了!

    「好!」衛青點了點頭,說道,「傳令給公孫將軍,我們加速行軍,兩面夾擊,絕不可讓任何一人逃脫!」

    聽得他一聲令下,斥候立刻飛馳而去,韓說等人也是振奮不已。

    當衛青帶領軍隊潛到王庭附近的時候,整個王庭的人都還沉浸在歡慶之中,濃重的酒味在空氣中飄蕩著。衛青聞到酒味,不由心中一喜,知道自己此次決不會空手而歸,他手一揮,一眾兵馬立刻將整個王庭圍了個水洩不通,而那些外圍的哨兵都被悄悄做掉了。

    一陣哀嚎聲將大帳中的醉鬼們喚醒,他們搖晃著身軀,抽出自己的兵器走到大帳外時,立刻被外面的火光和縱馬來去的漢軍騎兵嚇呆了。一個眼尖的漢軍騎兵看到大帳中出來的這些衣著華麗的匈奴貴族時,立刻大喊起來:「匈奴的小王們在這兒。」

    周圍其餘的漢兵們像嗅到了血味的蒼蠅一般,立刻圍了上來。一時間血光大作,不肯束手就擒的匈奴貴族和渴望建功的漢兵們拚殺得死去活來。

    醉得幾乎不省人事的右賢王此刻已經聽清了外邊的動靜,久經沙場的他知道自己是被突襲了,這戰他是敗定了。他當機立斷,拔出自己的彎刀,在大帳後方劃出一道口子,衝了出去,召集數百騎兵,攬起自己的愛妾跳上馬,向北突圍。

    輕騎校尉郭成遠遠看到一群匈奴騎兵簇擁著一人飛騎北去,立刻猜到這可能是條大魚,便對屬下喝道:「兒郎們,匈奴人要跑了,隨我追!」一行人緊跟著右賢王的尾部追將過去。

    日出東方,金燦燦的陽光照射在大地上,草原已然是一片焦土,還可以看到一些沒有完全熄滅的火焰。一隊騎兵垂頭喪氣驅馬而行,緩緩地靠近昨夜戰鬥之地。

    「郭成!」一匹駿馬從遠處馳來,其上一人對著為首的那人喊道。

    「韓說!」郭成抬頭看到來人,開口喊道。

    「你昨夜跑哪裡去了?」韓說拍了拍郭成的肩膀問道,他臉上大大的笑容讓郭成覺得很是刺眼。

    「別提了,我看到一個匈奴王帶兵北逃,結果追了一晚上也沒追上!」郭成的語氣中滿是沮喪。

    韓說露出了驚訝的神情,說道:「你去追匈奴右賢王了?」

    郭成一聽,差點沒把舌頭咬掉,喊道:「什麼?那個是匈奴的右賢王?」

    「是啊!剛剛衛將軍審問俘虜得來的消息。還想著,是否派人去追呢。」韓說歎道。

    郭成一行人立刻像蔫了的花兒一樣,更加沮喪了。右賢王啊!那可是最大的一條魚,他們追了一晚上,居然還讓人給跑了。

    韓說也知道郭成等人的心情,便安慰道:「別急,我們這次幾乎把匈奴右方王將一股腦兒給端了。功勞少不了。」

    未央宮,前殿。

    「臣青幸不辱命,夜圍匈奴右賢王王庭,獲右賢裨王十餘人,眾男女萬五千餘人,畜數千百萬。惟右賢王潰北而逃,未能得之。李息將軍出雲中亦有斬獲。另,臣於王庭之中,得匈奴前太子於單,今拘之,當如何處置還望陛下示下!」李希的聲音逐漸高昂,任誰都可以從中聽出他的激動。

    「好!」劉徹拍案而起,「仲卿做得好,做得好!」

    「臣等恭喜陛下!」身為群臣之首的公孫弘立刻上前一步,躬身行禮道。他身後的一眾官吏立刻隨聲附和。由於平棘侯薛澤這段時間不斷告病,御史大夫公孫弘幾乎已經成了百官之首。

    「大勝啊!這是大勝!」面對這樣的消息,沉穩如劉徹亦不由得激動了起來。衛青這一戰,幾乎是將匈奴人的右臂盡皆斬斷,而朔方城受到的壓力亦驟然減輕,這讓他如何能不激動。

    「要賞!朕要重賞衛青!」劉徹來回走動了一下之後,猛然轉身指著李希道,「尚書令,替朕擬詔:大將軍青躬率戎士,師大捷,獲匈奴王十有餘人。益封青六千戶。」

    「大將軍?」李希眼皮一跳,立持鎮定回問道。大將軍一位,有漢以來,僅有二人曾任此職,一是韓信,一是竇嬰,其位之尊不言而喻,衛青如果就任此位,那衛家真的是身價百倍了。

    「不錯,正是大將軍!」劉徹果決地應道,「朕知道衛青還有三子,著封青子伉為宜春侯,青子不疑為陰安侯……」

    昭陽殿

    「衛青得封大將軍!三子封侯。」陳嬌回想著飄兒方才傳來的消息,心裡有些沉甸甸的。

    衛家一門五侯的日子也終於到了。此戰之後,衛青在軍中必將佔有越來越重要的地位,而衛家則將坐著這股東風扶搖直上。如果說,她前面還可以憑藉著堂邑侯府昔日的影響力和衛子夫相抗的話,那麼今後,隨著衛家地位的水漲船高,她怕是會毫無還手之力。當然,這一切都要建立在她要和衛子夫爭的基礎上。

    「娘娘,小公主醒了,要不要去看看?」阿奴看出陳嬌有心事,便開口說道,希望小公主能夠略略為她解愁。

    陳嬌默默地點了點頭,走到了偏殿中。劉葭已經十個月大了,模樣全部長開了,完全承襲了母親美貌的她,看得出將來定然也會是個大美人。她半趴在自己的小床上,麥芽糖在一邊拿著陳嬌特製的玩具逗著她。讓陳嬌感到驚訝的是,劉徽臣竟然也坐在床邊,陪著小劉葭。

    「你何時來的?怎麼叫人同我說一聲。」陳嬌問道。

    劉徽臣微微一笑,說道:「剛醒了。想來看看葭兒。」

    劉葭原本在劉徽臣懷中,骨溜溜地轉過頭看到陳嬌,立刻就開始奮力掙扎,向陳嬌撲去,口中含糊不清地喊著不知道是「娘」還是「涼」的。看到女兒如此可愛,陳嬌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她伸手將女兒抱到懷中,對劉徽臣說道:「怎麼忽然想到來看她了?最近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便說著,她又轉過頭,對麥芽糖說道:「糖糖,你先退下。公主交給我和徽臣翁主就好。」

    「是,娘娘。」麥芽糖點了點頭,乖巧地離去。

    劉徽臣撩了撩頭髮,歎息道:「我聽說,膠西王叔又上書了。心裡有些煩悶,所以想來看看葭兒。」

    陳嬌憐惜地看了劉徽臣一眼,說道:「徽臣,你知道我向來是不攔著你的。從前是我初回宮,娘擔心我不會應對,才硬是將你送了進來。如今,葭兒都生了。我也知道怎麼保護我自己的。你若想走,不必感到不好意思。」

    劉徽臣茫然地看著陳嬌說道:「可是,去了膠西王叔那裡,又能做什麼呢?如今我人在長安,倒還好,王兄不敢輕易動手。若去了膠西,王兄沒了顧忌,真被他帶回江都去,卻是害了父王一生英名。」

    陳嬌沒想到她心中還有這樣的顧忌,不由得心頭一軟,說道:「徽臣,那你怎麼想呢?你並非妃嬪,也不必如我這般困守宮中。若你願意,我可以替你在長安城中找一個合意的對象,等江都王三年孝期滿,就讓陛下替你們賜婚。」

    劉徽臣聽到這話,卻是搖了搖頭,說道:「那倒不必。跟著姑姑你一路西來,我的想法變了許多。姑姑,說實話,我現在已經不想嫁人了。」

    陳嬌聽到這裡,心頭一突,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培養出一個古代不婚族。

    「身為女子,似乎命運總是要被男子擺佈。我從前也覺得這是沒辦法的事情。可是跟著姑姑你西來,看了許多人許多事後,我就不這麼想了。我想試著,自己一個人生活。」

    陳嬌楞楞地聽完了劉徽臣的宣言後,感覺眼前人似乎比自己更像是個穿越的,至少這份獨立精神,實在令她感到慚愧。她歎了口氣,說道:「在這個時代,身為女子……」她眼睛低頭看了看懷中的女兒,劉葭感受到母親的視線,天真地回之一笑。

    「孩子,真好。無憂無慮的。」劉徽臣也看到了劉葭的笑容,不由得笑道。

    陳嬌笑了笑,對劉徽臣說道:「徽臣,既然你心裡這麼想。我便讓陛下回絕了膠西王的請求,你自己最好也修書一封給膠西王爺。否則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上書,陛下老回絕,面子上,也不好看。」

    劉徽臣點了點頭,應道:「讓姑姑費心了。」

    「我再讓陛下在城中給你開府,你若有什麼想做的事情,便去做吧。」陳嬌又幽幽一歎,說道,「我是身不由己了。倒是希望你能夠按照自己的意思過活。」

    「將軍,前面就是朔方城的外圍驛站了。我們到那裡休息下吧。」蘇建是負責朔方城首建的人,對這一帶的情況比其他人要熟悉許多。

    「嗯,我們到那裡休息。」衛青點了點頭,神色顯得有些疲憊。

    那日突襲一口氣擒下了匈奴右方王將之後,他們花費了一些時間才將後面的事情處理乾淨,為了把擒獲的男女和牲畜全部帶回,的確花了他們一番心思。一個多月過去了,他們才回到邊塞。

    眾人驅馬行到驛站前,卻發現此處旌旗林立,絲毫沒有邊塞小驛的荒涼,不由得有些奇怪。正疑惑間,便看到一行人從驛站裡走出,行在最末的人衛青很熟悉,正是劉徹的貼身侍衛,馬何羅。

    「馬大人!」衛青抑制住心中的疑惑,下馬迎道。

    「衛將軍,接旨!」看著眾人齊齊跪倒在地,馬何羅自懷中拿出一顆用黑布包裹著的印信,高高舉起,說道,「車騎將軍青躬率戎士,師大捷,獲匈奴王十有餘人。益封青六千戶。賜大將軍印!」

    衛青聽完口諭,呼吸都不禁停止了,整個人傻傻地跪在當場,沒有任何舉動。

    馬何羅不得不再次開口道:「請大將軍接印!」

    他方才微顫著雙手,接過那枚沉甸甸的大印,眼眶都不覺有些紅了。

    「恭喜大將軍!」馬何羅如釋重負,放出印後,立刻雙手扶起衛青,口中還不住地恭賀道。

    「馬大人一路辛苦了!」衛青努力讓自己平靜下來,恢復平日的溫文。

    「不敢!」

    一行人彼此客客氣氣走到了驛站內。

    衛青看著那枚沉甸甸的大將軍印,負手在房中來回走動,終於開口喊道:「來人,備紙墨!」

    當夜,一飛騎離開了驛站,直奔京城而去。

    宣室殿

    「臣幸得待罪行間,賴陛下神靈,軍大捷,皆諸校尉力戰之功也。陛下幸已益封臣青。臣青子在襁褓中,未有勤勞,上幸裂地封為三侯,非臣待罪行間所以勸士力戰之意也。伉等三人何敢受封!」李希清聲念道,心中不由得對衛青的謹慎感到佩服,同時瞥了座上的劉徹一眼,發現他臉上露出滿意之色。

    「李卿,你再替朕擬詔。」劉徹嘴角一翹,含笑說道:「朕非忘諸校尉功也,今固且圖之。」

    李希按照劉徹所說,將新的聖旨寫好,他擱下筆,猶豫道:「陛下,臣有一事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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