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第一百一十一章 浮生長恨歡愉少(三) 文 / 那那
第一百一十一章浮生長恨歡愉少(三)
「查案?」劉徽臣冷笑一聲,說道,「哪有什麼案好查的,說到底,也不過是株連二字罷了。殺雞儆猴,那些廷尉府的人不過是陛下的牽線木偶,聽從他的吩咐,挑選那隻雞和那些猴罷了。」
「徽臣,夠了。」陳嬌輕道,「你既已決定離開,有些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
「臣遵旨,明日便啟程將小翁主送到甘泉宮去。」紀稹站起身,說道。
「你和你姐姐也是許久未見了,去了也可好好陪她說說話。」劉徹滿意地看著眼前沉著的青年,說道。經歷了這一次的平淮之戰,這個孩子似乎更成熟了幾分。
「陛下,冠軍侯在殿外求見。」楊得意走到殿內稟報道。
「讓他進來。」
紀稹聽到楊得意的稟報時,沉靜如水的眸子忽而閃過一道精光,自從淮水之濱一別,已經有兩個月不見了。聽說陛下如今雖然不肯見大將軍和衛皇后,卻時時將他招進宮,宴飲遊樂時總少不了請他來。那人一貫是最討厭這些的,平素都是頭一甩就拒絕了,滿心滿眼都只有那邊境的廝殺、戰場的喧囂,如今卻……
「霍去病見過陛下。」霍去病相對清瘦了些,想必這兩個月他的日子也並不好過,他亦看到了紀稹,但是卻沒有任何別的反應。
「平身。」劉徹轉向紀稹,說道:「其實今日叫你和去病來,是有一事要令你們二人去辦。」
「請陛下吩咐。」紀稹、霍去病二人齊聲說道。
「隨朕來。」
劉徹早已經令人安排了車駕,三人一陣飛馳之後,出了長安城,入了上林苑的博望苑。一到這個地方,不需要劉徹說明。兩人也都猜到了他們即將接受的任務是什麼。三位皇子所必須接受的課程裡自然也包括騎術、射箭、武術等,只是宮裡的侍衛們卻無一敢真的對這三個嬌貴的小皇子動手,使得劉徹極為不滿意。如今挑到紀稹霍去病二人身上,卻也不奇怪。一則他們二人地武藝不錯,足以為皇子師;二則他們二人的身份也鎮得住這三個小傢伙,好歹若按照輩分來看,他們一個是皇子們的舅父,一個是皇子們的表兄。
進了博望苑。這一日恰好是二人的舊相識張騫在給皇子們上課,講的是西域諸國的情況。劉徹並未打擾他們,只是在一旁靜靜等著張騫講完課。
其實三個皇子早已經發現了劉徹立在一邊,但是因為課未上完因而不敢輕易離座,一直到張騫宣佈下課。三人才敢走到劉徹身邊,喊道:「父皇。」
「都起來吧。」劉徹說道,繼而轉向紀稹霍去病,問道。「今後,你們二人一起來教導他們的武藝騎射,如何?」
紀稹複雜地看了一眼三人,心中歎息著,這三人中竟然沒有一個是姐姐地孩子。真是可惜了。
霍去病一掃而過的目光微微在劉據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敏銳地發現,這個太子在看到他與紀稹同來時,眉頭皺了皺。
皇帝金口一開。兩人自然不可能再推脫,紛紛應道:「臣等遵旨。」
「那麼,朕的這三個皇子便拜託給你們兩個了。」劉徹說道。
……
堂邑侯府。
「小侯爺,你回來啦。」
「小侯爺,眾利侯在內堂等你呢。」
紀稹一回到自己的院子裡,早先劉嫖所贈的那兩名歌女,如今他的貼身侍婢,靜女、南威一起擁了上來。
「知道了。」紀稹點了點頭。心情有些沉重地走進內堂,看到那個昔日損友正吊兒郎當地靠在椅子上,翹著腿,喝著小酒,唱著不成調的曲兒。
紀稹有些啼笑皆非地說道:「眾利侯邢大人,你這是在做什麼?」
「回來啦,」邢天放下腳,走到他身邊。問道。「陛下找你都說了些什麼啊,居然回得這麼晚?」
「你呢?暗衛地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嗎?」紀稹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
「我?我辦事,你放心就是。」邢天笑道,「我可不像你,封地兩千八百戶的冠世侯大人,你是樹大招風,我是船小好調頭。」
「那就好。」紀稹奪過邢天手中的酒壺,就往嘴裡灌酒,倒讓邢天嚇了一跳。
「喂喂,你幹嗎啊?」
「別喝了!」
「你今天很不對勁啊。到底在宮裡怎麼了?下朝的時候都還好好地……」
「……是因為霍去病嗎?我看到他也進宮了。」
這句話一出,滿室寂靜,紀稹跌坐在椅子上,酒壺亦被棄置於地,說道:「陛下令我和他教導博望苑中三位皇子的武藝……」
「所以?」
「原想著從此陌路也沒什麼,可是見到他那故作陌生的樣子,果然還是會覺得不舒服啊……」
「心軟了嗎?」
「……不。」
「微之,你不要忘記,你們要走的路,從一開始就不一樣,除非有人肯先退一步,否則,什麼知己情意都只是空談罷了。」
……
北宮,幽室
皎潔地月光從天上灑落,落在這個被宮中眾人視為不詳之地的宮室中,裡面影影綽綽竟然有許多宮女宦官在其中來來往往。宮女們將一道道精製的菜餚放置在玉案前,菜餚之豐盛可比御膳。
「翁主,菜齊了。」一個宮女小心地提醒道。
「我知道。」那女子應道,她半仰起頭,只見她娥眉輕掃,朱唇半點,眼波流轉間有著無盡的嬌媚之感,這人卻正是淮南王翁主。劉陵。
「叫你們的皇帝陛下來見我。不見到他,你們問什麼,我都不會答的。」劉陵說道。
一邊伺候的幾個宮女互相對望了一眼,開口說道:「翁主且莫為難我等了,陛下萬乘之尊,我等怎麼請得動呢?翁主還是快些用膳吧。」
「去把我的話傳給劉徹,他知道我地性子。他若不來見我,我要死。你們是攔不住地。」劉陵絲毫沒有理會宮女的推脫之辭,自管自地說道,「我若死了,最終吃罪的,還是你們。」
宮女聽她這麼說話,自然不敢再說什麼,立刻退了下去。而劉陵則在室內安心地等待著,她知道自己所求終究會得到滿足的。果然過了大約兩炷香時間。便聽到有人入內的聲音。
「你要見朕?」劉徹在劉陵的面前停步,俯視著問道。
「是啊。」劉陵緩緩站起身,凝視著劉徹,忽而發出一聲慘笑,說道。「你果然沒事啊。但是我的父王,我地王弟,卻葬身在了那淮南國都地城樓之上。」
「和朕作對,他早該知道會有此結局。」劉徹並不為這似癲似狂的劉陵所動。只是冷冷地說道。
「呵呵,你獨留我一命,是因為你還想知道,到底有哪些人參與了這次地事變吧,想知道我們淮南這數十年來所安插的暗線吧。」劉陵說道,面上的笑容卻是極美的。
「你若願說,朕可少去許多麻煩。你若不說,朕也自有辦法。」劉徹看了劉陵一眼。說道,「本以為你是還有什麼心願未了,才要求見朕的。如今看來,似乎不是。」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劉徹!」劉陵見他就要離去,忽然大吼道,「為什麼不肯回頭看我?為什麼?我劉陵究竟有哪一點不如她陳阿嬌?」
劉徹止住腳步,轉頭望著跌跌撞撞跑到自己面前,揪住他的衣襟地堂妹。
「只因為我姓劉。而她不姓劉便有如此的不同嗎?」劉陵淚水如珠。不斷落下,「論容貌。論品德,我到底有哪一點比她不過?」
劉徹低頭看著這個已然全沒有往日翁主尊嚴的女子,忽然想起當年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才十六歲,站在桃花樹下,臉上帶著羞澀的笑容,遙遙地望著自己。那時的劉陵,很像阿嬌。
「陵兒,當年你不該隨叔父來長安地。」劉徹伸手扶正她,為她整好發,輕聲說道,眼神卻已經深沉得讓人看不出任何心思。
「忘記吧。你執著得太久了。也許,到現在你自己也分不清,這種執著究竟是因為情愛,還是因為你的不甘心。」劉徹說道。
那一年,淮南王劉安來長安向竇太皇太后進獻《淮南鴻烈》一書,得到了朝廷上下的一致讚譽,引得一心改制的他氣惱不已。所以才會招惹這個小堂妹,那無意地幾次溫柔不過是因為對淮南王的憤怒。
「不甘心?」劉陵臉上帶著慘然的笑,說道,「劉徹你看輕的,究竟是我劉陵,還是你自己?」
劉徹靜立在當場,不再說話。其實對於劉陵,他心中未必沒有一絲愧疚之意,否則今日也不會現身相見。他嘴唇微動,但是最終什麼也沒說出來,只是轉身離去。對劉陵本就是無心,在這最後時刻的一時憐憫也挽回不了什麼。
而劉陵亦沒有阻止他的離去。這輩子最放不下的人,在生命的最後也看到了,她已經了無遺憾了。她仰頭望了望外面地月光,笑道:「今夜月色正好,該是歸去的時候了……」
……
「陛下,陵翁主去了。這是她最後留給陛下的遺書。」看到宮女送上來的遺書,劉徹並不感到意外。劉陵這般孤傲的風骨,本就是不肯以囚犯之身給人折辱的。
他神色不變地接過遺書,打開一看,果然是一連串的名單,正是他想要的東西。
陵兒啊,就算過了這十八年,你還是和當初一樣地好騙。
「楊得意,令人厚葬陵翁主。」
「是,陛下。」
「……為朕準備筆墨。」
雲陽宮。
「娘娘,怎麼了?」
陳嬌合上信件,轉頭問道:「阿奴,緹縈夫人在哪裡?」
「緹縈夫人?方纔我好像看到她和公主在宮外呢。」
「你去請夫人過來,我有事情找她。」陳嬌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