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71章 一統九州（下） 文 / 不游泳之魚
作為已經嚴重失勢的公卿貴族，若要想在這個戰國時代混得好，首先就要學會察言觀色、審時度勢。而已經分別與今川家、羅氏家等戰國大名建立姻親關係的中御門家自然就是這其中的能手了。
所以在瞭解了羅氏家與島津家談判的內容後，被臨時拉壯丁而來的中御門宣秀當即就知道自己應該如何做了。
這一次的談判，對於羅氏家而言，明顯是佔著優勢的。在談判過程完全就不需要他這個中間人過於偏袒羅氏家了，這對於他而言絕對是好事阿。而島津家方面，則是明顯處於劣勢一方了。雖然他與島津家關係還是可以的，但怎麼也無法與羅氏家相比阿，要是這一次羅氏家處於劣勢，他甚至還會反過來偏袒羅氏家呢，所以自然就更加不會去偏袒島津家了。
其實以往他代表朝廷與幕府外出調解之時，最害怕的其實是遇到那些實力勢均力敵的衝突雙方，現在像目前這一種其中一方佔據巨大優勢的調解，他真的是最為喜歡的，尤其是佔據優勢的一方還是他內心更為偏袒的一方。既然如此，他乾脆就真的只做一個見證人好了，而且在事後還可以當作自身的功績，在回到京都後，也可以在天皇與幕府那裡好好邀邀功。
而對於島津家一方而言，本來他們還以＊為要等到朝廷與幕府的調解使者的抵達起碼還要需要一段時間的，結果羅氏家竟然如此之快就邀請到中御門宣秀到來了。而且中御門宣秀也是他們認可的調解人，所以雖然島津家上下有所懷疑。但是還是開始談判了。
這一次的談判。島津家的確終於有所讓步。比如願意讓出一部分的領地，甚至還願意遣送人質到羅氏家，但可惜的是，這些都沒有滿足政良的要求，於是雙方又僵持起來了。
時間很快就到了永祿二年（公元1559年）的六月末了，眼看就要進入七月了。
而島津家與伊東家聯軍這一邊，在大半個月前雙方鬧出了矛盾以後，物資也乾脆平分後。物資更加是因為缺乏統一安排而消耗得更快，於是，到了現在，軍營中的所有物資真的全部消耗一空了。
在沒有糧食等物資後，所有的人忍饑挨餓了兩天後，就真的忍受不了了，一些人乾脆直接跳入旁邊的北川當中，企圖在河裡抓到些魚之類的食物（由於連燒火的火油等起燃之物也沒有了，這些人也只能生吃了），可是這些河流中的魚可不是那麼好抓的。結果抓到的魚不多，但因此而被淹死的人卻更多了。
更加嚴重的是。由於生吃是很不衛生的，再加上自從缺少起燃之物後，聯軍在晚上就陷入了黑暗當中，要是再遇上一場大雨，本來身體就不是太好的傢伙就因為吃了不乾淨的生魚肉而生病了，不久後甚至有人還直接病死了。無奈之下，眾人也只好將這些人的屍體再次拋入北川當中。於是，自從進入六月份以來，羅氏家南北兩個陣營當中的打撈番隊真的是非常的忙。
在河中魚類難以捕捉，而且吃了也有危險的情況下，一些聯軍士兵乾脆打起了樹皮以及一些岩石中的泥土的主意了。別以為這似乎很不可思議，但這就像一個在沙漠迷路而缺水的人一樣，在生死存亡之際，他們就連自己的尿也會喝的。
只是，即便如此，島津家也依然咬著牙在談判中與羅氏家堅持著。不過令到政良感到驚訝的是，在此前從聯軍陣營中逃跑過來的士兵那裡得知，這一次首先有著向羅氏家臣服意向的應該是伊東家才對阿，怎麼現在反而是島津家更為主動了？而伊東家卻是毫無動靜的？
「難道是島津家與伊東家產生隔閡後，島津家的陣營面向了自己這一邊，而伊東家的陣營則是面向南面松尾城一邊，而無法直接與自己取得聯繫的緣故？」為此，政良不由得想道。
由於山谷中位置有限，所以當初島津家與伊東家還親為兄弟一般的時候，是聯合在南北兩個方向共同防禦羅氏家的圍攻的，但在雙方產生隔閡後，雙方自然就沒有再聯合防守了，而島津家的陣營由於原本就面向北面政良所在的陣地，所以自然是負責防守政良這一邊的羅氏家大軍了（這也是島津家連續派人前來與政良這一方談判，伊東家都沒有反應的原因，畢竟伊東家此時應該還毫不知情阿），至於另外一邊陣地則是由伊東家負責，而且雙方此時也相互提放起來了。
就在島津家在談判中還與羅氏家在僵持之際，此時在南九州地區的軍師赤羽信之介派人向政良帶來了好消息，同時還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
「伊東家重臣米良重次已經率領米良家臣服於羅氏家，同時在其勸說下，位於日向國、大隅國、薩摩國、肥後國四國邊境交界處的伊東家重鎮加久籐城也宣告投降，在下前來之時，日向國的中部與北部地區已經為羅氏家所有，羅氏家的其中一路大軍此時也殺入了日向國的南部地區。」
「至於薩摩國，由於此前協議為薩摩國腹部提供保護的加久籐城的投降，薩摩國的北部側翼、中部以及大隅國的西部地區都暴露在了羅氏家的兵鋒之下，在在下前來之時，羅氏家也已經有兩路大軍分別殺入了薩摩國的中北部地區以及大隅國的西部地區。義久大人由於正率領本家大軍在北薩摩地區出水城與另外一路羅氏家大軍周旋，所以本家在薩摩國中部、南部，以及大隅國西部與中部等地都陷入了危境。義久大人已經難以應付如今情形了。請轉告貴久大人，本家也實在是無能為力了，現在已經決定臣服於羅氏家。」
來人在見到了島津家談判使者伊集院忠朗等人後。一口氣將所有的話說完。隨即就直接跪伏在地不再言語了。此人正是原島津家支柱之一的新納家的新納忠增。此前他的父親新納忠元與兄長新納忠堯分別在與羅氏家的交戰當中戰死，甚至兩人的屍體還在後來被羅氏家的軍師赤羽信之介送回了新納家的家中。
家中突然失去了兩個支柱，而唯一剩下的男丁新納忠增本身又並非一個聰明能幹之人，而且還體弱多病，如此情況下，頓時令到新納家上下陷入了一片驚慌之中（這也是為何新納家此前突然將在島津義久麾下新納忠增所率領的家中軍勢召喚返回領地的原因，這個時候新納家需要一個具備繼承家督資格的男丁以及一些兵力來穩定家中的形勢）。要知道，若是家中缺少了英明的領導者。家族很可能會在將來在豪族之間的鬥爭當中覆滅的。
只是，既然已經處於島津家陣營當中，為何還要擔憂因為失去家中支柱而令到自家家族被同一陣營的其他豪族欺負甚至吞併呢？因為從本質上拉攏說，島津家此時還是一個權力相對集中的利益聯盟集團，即便是家督對麾下眾豪族都有著極大的管轄權力，但依然無法徹底杜絕這些豪族相互之間的矛盾甚至是鬥爭。
就以歷史中最為強盛的織田家為例，織田信長已經足夠強勢了，權力也足夠集中，但當家中兩大的勢力羽柴秀吉（也就是日後的豐臣秀吉）與一向與秀吉不合的柴田勝家聯合在進攻越後國地區的時候產生矛盾而後，羽柴秀吉直接就率領自己的麾下離開了（幸虧柴田勝家還能夠獨自支撐。若是一般家族估計就會被羽柴秀吉坑慘了，稍為勢弱一點的家族還將因此而被敵軍擊潰了）。織田信長事後除了責罵與稍為處罰一下羽柴秀吉外，還能夠幹啥？
同樣的，對於新納家而言，或許此時的島津家還會顧念著剛剛死去的新納忠元與新納忠堯對島津家所做的貢獻，而稍為關照一下新納家，但只要隨著時間的流逝，甚至是島津家新的家督上位，而新納家的繼承人又達不到死去的新納忠元與新納忠堯此前在島津家的那樣的地位，那麼一旦新納家與其他同一陣營的豪族產生矛盾，而對方在島津家的地位又比新納家要高的時候，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島津家將偏袒對於它而言更為重要的豪族一方了。
這樣的情形，對於已經在薩摩國當地目睹了無數豪族繁榮與興衰的新納家上下而言，是再正常不過的，所以在新納忠元與新納忠堯死後，自然就造成了新納家此前的詭異舉動了。
當然，若是這個時候作為家督的島津貴久親自出馬對新納家上下安撫一番，最起碼也能夠確保新納家的穩定了，只是，此時島津貴久正被羅氏家圍困在日向國的山間山谷當中呢，自然是無法對其安撫了。
至於島津家嫡子島津義久這個時候也的確是及時出手安撫了，但無奈此時他還只是家督繼承人罷了（對於家臣而言，只要你還沒有繼承家督之位，而且還有著不錯的競爭者，那麼他們一般都不會隨意相信這些繼承人的承諾的），還不是家督，所以起到的安撫作用也就有限了。最終，即便此時島津義久的確需要不少的兵力來與入侵薩摩國地區的羅氏家大軍周旋，但他也咬牙允許新納忠增帶著新納家人馬返回新納家去了。
而本來新納家上下此時就已經夠緊張的了，結果位於日向國與肥後國接壤邊境的伊東家守軍竟然全線向羅氏家投降，頓時令到包括新納家在內的島津家上下如遭受了晴天霹靂一般。
更為嚴重的是，隨著伊東家加久籐城的投降，羅氏家的其中一路大軍更加是直接繞過了此前集中在薩摩國東北部大口城的島津家守軍，直接就往薩摩國的中北部地區殺來了。而新納家正首當其衝。
面對氣勢洶洶地殺到的羅氏家大軍，新納忠增卻是在這個時候表現出了其以往從來沒有過的果斷，一咬牙之下，率領著新納家上下向羅氏家投降了。畢竟此前從自家跟隨島津貴久出征的父親以及兄長都戰死甚至屍體都被羅氏家所帶回來的情況來看，島津貴久估計這一次真的凶多吉少了。而且即便島津貴久沒有出事。以目前羅氏家多路大軍入侵。而島津家無法全部應對的情形，島津家還能夠堅持多久？再加上此時羅氏家大軍已經殺到了新納家的家門口，這還需要繼續考慮嗎？自然是先保住新納家了。
而人性是貪婪的，所以在投降並且受到了羅氏家的軍師赤羽信之介的邀請後，新納忠增把心一橫，反正既然已經做了初一（背叛了島津家），還不如將十五也干了（這樣將為新納家從羅氏家手中爭取到更多的功績阿），於是他直接與羅氏家情報閣的人員經由水路來到豐後國。再經由陸路最終來到了政良的軍營裡，並且親自將此時南九州的情況以及新納家背叛島津家投入羅氏家的懷抱的事情當面告訴了島津家的伊集院忠朗等人。
當然，無論如何，這樣的做法，對於一個背叛者而言實在是有點令人不齒了，所以在將所有的話都說完後，新納忠增就直接跪伏在地，連頭也不敢抬，更加不敢與島津家眾人對視了。
而伊集院忠朗等人這邊，此時實際上已經完全顧不及新納忠增了。畢竟新納忠增所帶來的消息對他們的打擊實在是太過巨大了，而且從新納忠增說話的語氣以及羅氏家使者所拿出來的眾多當地豪族臣服狀以及一些人的首級（這些首級是部分留守薩摩國的島津家的家臣的首級。由於不願意投降並且頑固抵抗而被羅氏家各路大軍所殺）來看，這些消息都是真的了。
面對這樣的情況，伊集院忠朗等人自然是無法再與羅氏家談判了，而是狼狽地跑回了島津家的大營中。而在得到這個消息後，包括島津貴久在內的島津家大營眾人也當即陷入了一片死寂當中。
當初與伊東家聯合出陣支援佐伯家之時，島津家與伊東家是聯合佈置了各自領地中的防線的。
其中，伊東家方面，在日向國的北部松尾城以及中山城組成日向國北部抵禦羅氏家的防線以及支援兩家聯軍在豐後國的行動的後勤重地。
而日向國中部地區與肥後國接壤的小川館與加久籐城，則是作為伊東家保護日向國中部的重要防線，其中加久籐城同樣也擔負著保護島津家腹部以及大隅國西部、中部地區的重任，一旦羅氏家通過這裡，就可以分別入侵薩摩國的中北部、中部以及南部地區，同時更加可以進攻已經被島津家所佔據的大隅國西部以及中部地區了。
最後，伊東家在日向國南部的松山城，則是作為伊東家繼續進攻日向國南部地區的北鄉家與肝付家領地的重鎮，同時也協助島津家守護已經被島津家所佔據的大隅國中部地區的側翼。
至於島津家方面，首先在薩摩國北部地區的出水城、大口城佈置重兵，防範肥後國方面的羅氏家。其中大口城不但影響到薩摩國中北部、中部地區的安危，同樣也關乎著日向國中部的安危，一旦羅氏家從這裡出擊，不但可以乘機攻擊多個方向的島津家領地，更加可以乘機繞過加久籐城直接進入日向國的中部地區，甚至是南部地區。
其次，島津家在南面薩摩國沿海以及大隅海峽佈置水軍，一方面防備來自西面方向羅氏家水軍的進攻，另外一方面壓制幾乎名存實亡的肝付家水軍（此前已經幾乎被島津家水軍聯合王直的明國海賊船隊所覆滅），堵截肝付家在沿海島嶼的豪族對肝付家的支援。
最後，島津家在大隅國中部地區的平原城佈置重兵，聯合側翼的伊東家松山城一起對大隅國南部地區以及日向國南部地區施壓。
這樣一個聯合防禦體系，對於島津家、伊東家雙方而言，首先各自如此的防禦佈置都是必須的，即便對方不協同防禦，他們依然也需要如此佈置，而且為了提防對方，還需要在各自的中部邊境地區佈置防守兵力。
而如今在雙方結盟而且還相互協商一起協防後，他們就能夠將各自中部地區的兵力都集中到此前佈置的各個重鎮當中去了(但也造成了腹部地區的空虛)。
這樣的安排的確是一個非常不錯的防禦體系，但也隱含著一定風險，比如羅氏家使用重兵將作為雙方交界之處的加久籐城或者大口城攻陷以後，就可以從兩家的腹部地區實施突破入侵了，所以在當初出陣豐後國支援佐伯家之前，為了預防萬一，無論是島津貴久還是伊東義佑都分別加強了對這兩處區域的兵力集中的。
只是如今卻萬萬沒有想到，羅氏家竟然從日向國的北部地區突破了，然後又不知道使用什麼辦法令到伊東家在日向國中部地區的所有防線都全部投降。伊東家的這一變故，頓時令到島津家在薩摩國中部與大隅國西部的地區成為了羅氏家輕而易舉入侵之地，將島津家各地的防守重鎮分割開來，徹底打亂了島津家自身的防禦體系。
到了這個時候，即便是留守在領地當中的島津義久等人如何厲害，也無法同時統籌各個重鎮的聯合防守了，更加是無法撲滅羅氏家入侵領地腹部後的各處大火了。更為嚴重的是，此時島津家近一半的家臣骨幹與精銳均被圍困在山谷當中，自然就進一步加快了薩摩國、大隅國領地的奔潰速度了。
原本島津貴久一直堅持著與羅氏家談判，他所依仗的就是自家領地的堅守，從而能夠以此盡可能地從羅氏家手中換取到更多的利益，而現在，隨著防禦體系的奔潰，他最後的依仗也失去了。
「傳令，讓大家都到這裡來吧!」在軍帳中獨自安靜了足足一天一夜，就連頭上又多了幾根白頭髮後，島津貴久最終下令道。
島津家真的無法再堅持了！是時候投降了。
（在此特別說明：此前前面的章節弄錯了新納忠元與新納忠堯的關係，新納忠堯實際上是新納忠元的長子，而非兄弟，本來可以不提及這個問題，但為了尊重歷史事實，在此專門說明，並且在此向大家道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