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後宮攻心計 178 流產 文 / 阿襲
178流產
「碰面?」官依愣愣地看著我們,「從這裡進宮與皇上碰面?」
「是的。」我解釋道,「時間緊迫,我們先去枯井那邊。」
三人一起來到了陶府後院的枯井邊上,雋弦巡視了一番:「從這裡下去,想必就是通往宮中海棠齋的密道。」
官依還在猜測:「你們的意思是從這口枯井到宮裡的海棠齋已經建立了秘密通道?」
我點點頭:「嗯。」
雋弦對她說:「你有孕在身,就不要下去了。」
說到有孕在身,官依試探性地看著我:「看姐姐的氣色,想必也是有了吧?」
我略略尷尬,隨即一笑:「我與你不同,皇上是我的夫君,我這個做妻子的總得盡心盡力。」
見我這麼說,官依的臉上略顯詫異。
在她眼裡,我應該痛恨雋桓然後對著雋弦情深意篤。
但其實不。
雋弦先下去,然後在下面喊:「你也下來吧。」
「官依,」我抓著她的手,「這一回,我完全是聽從皇上的旨意請求雋弦幫忙,並無他意。辦完這些事後,你和他可以繼續在大理過神仙眷侶般的生活。」
「姐姐……」
雋弦在下面輕催:「方便走下來嗎?」
臨走前我深深望了官依一眼,然後從枯井上走下去。
雋弦在下面接應著我。
通道很黑,很長,像是沒有盡頭。
我拉著雋弦的手臂,跟在他身後一步一步往前移。走了近百步,竟然看見光亮,雋弦興奮道:「可以點火把了。」
邊上正好有火把子,他順手撿起來點燃。
我說:「看來皇上把一切設計地都很好。」
雋弦道:「他向來是個心思縝密的人。」
兩個人走在空蕩蕩的通道裡,火把子照亮了前行的路。
不知為何,我突然有些緊張起來。
此時距離我離宮已經整整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來連日奔波,心力交瘁,卻不曾覺得累。
只想著要把雋桓交代的事都好好地辦妥,能夠幫他解脫困境。
這便是我這段時間以來唯一想做好的事。
一路走下去,通道彷彿沒有盡頭,一直走啊走走啊走。
雋弦亦是沉默的。
其實我們都知道,這或許是我們唯一一次一起走過這麼一段漫長的道路了。
有些人,只適合藏在心底,然後讓它漸漸枯萎,埋在那裡。
我與雋弦,想必便是如此吧。
不知是自己看透了還是看淡了,只覺得生活並非只是一味為了自己而活,心裡不再感到悲傷和難受,很多時候我們應該多看看邊上的人。在宮廷裡經歷過這麼是是非非,看著青青為了幫我而死,看著皇后自縊,看著夜闌被殺害……一切的一切都在此時此刻躍過我的腦海,陰森恐怖。
到了路盡頭,一個巍峨的龍頭面朝我們,我和雋弦互望一眼。
他說:「打開龍頭,就是海棠齋了。」
我亦步亦趨走過去,分明看到龍頭邊上有一個印跡清晰的手印,伸出手,發現真的跟我的手的大小一樣。
把手放在手印上,龍頭漸漸轉動,石門大開,露出台階。
走上台階,一步一步往上走,走到最高級,才發現這裡真是海棠齋的浴池。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浴池裡面的水已經放空,想必專門是為了人能從通道走上來而設立。
我走在宮闈長廊上,並不覺得陌生,相反的,竟有一種隱約的熟悉感。心中不禁略略詫然,不知從何時起,已經熟悉宮裡的一草一木了。
從海棠齋到中承宮之間,只是一條很長的長廊,奇怪的是,在途中並未見到任何內監宮女。
雋弦幾乎與我並肩走著,兩人的步子都略略加快,只朝中承宮而去。
內心翻江倒海的難受,卻依然強忍著。
像有預感似的,我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子,心中輕輕悲慼。
「咳咳咳……咳咳……」尚在殿門外就聽見雋桓的咳嗽聲,心中頓時驚訝,不免停駐下來,已經一個月過去了,他的咳嗽還沒痊癒嗎?
雋弦看了看我:「怎麼不走了?」
我正提步要走,聽見裡面的聲音:「皇上先把藥喝了吧。」
芳華的聲音醍醐灌頂,我的臉色在剎那間瞬變。
雋桓略顯疲憊的聲音:「這段時間辛苦你了。」
芳華柔聲細語:「這些都是臣妾應該做的。」
聽著他們的對話,我險些難以支撐自己原本就疲憊難受的身子,幸虧雋弦扶住我:「小心!」
聽見聲音,芳華立刻警惕地問:「是誰?」腳步子聞聲趕出來,「誰在外面?」
見雋弦牢牢攙扶著我,她一下沒反應過來,愣怔在原地。
多日不見,她依然如此嬌柔,如此美麗。
而我,想必很是憔悴不堪的吧。
心底有幽怨,有忿然,有恨意。
雋桓也隨之跟出來:「是誰?」
我整個人已經混沌的無法站立,心底明明有堅定地信念,為何這會兒有提不起絲毫精力呢?
我閉上眼,靠著雋弦的臂膀:「我很累。」
雋桓看到我們:「你……官生……雋弦……」
明明聽見了他的聲音,明明很想給他一個堅強的笑容,但是此時此刻我卻絲毫提不上力。
我是怎麼了?
「啊!血!」芳華驚叫一聲,「血!」
雋弦或許看到了,也慌張道:「官生?」
一雙手掌將我從雋弦身邊橫打抱起:「官生!官生!」
被雋桓緊緊抱在懷裡,我心裡像是五味陳雜倒了一地。
勉強睜開眼,正好迎上他那雙深如黑潭的眸子在低視著我:「官生……」
剎那間,我淚流滿面。
終於相信什麼叫母子連心,這個孩子跟了我一個月,連日奔波勞累,終於還是要離開了。
方才輕輕撫摸肚子的時候,其實已經受到了某種預料的感覺。
悲痛,由此而來。
聲音,在那時候靜寂。
雋桓將我放在龍床上,我微微睜開眼,只看見他們幾個人在噙動著嘴皮子,但是到底在說什麼卻什麼也聽不見。
我閉上眼,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像是累極,心死,終於沉沉睡去。
春雨無聲落在芭蕉葉上,像是愁怨的女子在恨著情郎的辜負。
無聲方是痛。
模糊中,總有人影在我眼前交疊著,總有一雙手始終握著我,總有一個聲音在輕喚著我。
而我卻始終不願醒來。
「朕知道你已經醒來了,當朕求求你,睜開眼看看朕。」雋桓的聲音猶如一隻困獸,「睜開眼睛吧,官生。」
動了動眼皮子,我微微睜開眼,一動不動望著他。
他把頭埋在我的掌心:「人兒,怨朕吧?」
掌心是他鹹濕的淚水,我抽回手,安放在被窩裡:「臣妾總算沒有辜負皇上所托,把安王請回來了。」
他見我這般冷竭,極力想表達什麼:「官生,為什麼不告訴朕你懷孕了?為什麼明知自己懷孕了還硬撐著?」
為什麼?因為我擔心你出事,擔心你的龍椅被人奪走,擔心會負你所托。
我也覺得累,尤其是剛懷孕的時候,特別容易倦怠,可是我卻硬撐著,為的就是能夠幫助你!
這些緣故,你明白嗎?
可是你呢?卻在深宮裡與芳華郎情妾意,柔情滿庭芳!
在冷眸盯著雋桓,他有些害怕我這般目光,冷得人心發慌:「你為什麼這樣看著朕?」
我將這些幽怨盡數吞在心裡,收回目光,語氣淡地猶如黑夜裡的涼風:「其實這樣也是好的,這個孩子或許本不該來到這個世界。」
有一個晚秋,我已經對他在改變,若再有第二個,我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地情懷。
「你……」雋桓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你說什麼?」話未說完,又咳嗽起來。
芳華聞聲趕來:「皇上又咳嗽了?」
雋桓雙手摁著我的肩膀,澄黃的眼睛是怒與憤:「難道在你心裡,跟朕真的從來沒有過任何情分麼?既然如此,你為什麼要幫朕去找雋弦?還是……還是只是為了能夠見到他?」
我驀地笑了,心裡悲慼:「因為臣妾不想欠皇上的恩情。你救臣妾和晚秋離宮。這份恩情,臣妾總得償還不是。」
他擠兌著眉眼,咬牙切齒:「在你心裡,連欠著朕的恩情都不願意嗎?你就這麼想跟朕撇清關係?撇得一乾二淨嗎?」
「……是……」
他發狠了:「看著朕的眼睛回答!」
我抬起頭,微微噙動嘴唇:「我不願欠你的恩情。」
他驀地鬆開手:「恩情……哈哈……」仰天長嘯一聲,「恩情!你把朕的所作所為都當成是恩情!」
他笑得大聲,芳華微微怕怵地看著他,又將目光移到我身上,不發一言。
雋桓驀地推翻龍床邊上的那尊佛:「既然如此,朕就放你走!讓你走!」
芳華在邊上欲勸慰:「皇上息怒,皇后娘娘剛剛小產,心思難免過分悲慼,您好歹容忍著點。」
「悲慼?多麼惹眼的兩個字,陶官生,在你心底,小產是否會令你感到悲慼兩個字?」
何止悲慼,更是難以忍耐的痛,絞心的痛!
我輾轉過身體,雙手掩著臉,淚水自指縫中流下來,靜默無聲。
殿內死一樣的寂靜。
我只覺得自己的淚在不斷落下來,心裡在不斷滴血。
雋桓在我身後默默太息:「或許你說得對,沒能保住這個孩子,或許是件好事,至少……朕就少了一份可以牽掛你的東西。在你心裡,朕永遠都是一個外人,哦不,甚至連一個外人都不如,還是放你走吧。」
如果沒有看見他和芳華之間的濃情蜜意,如果他能夠解釋一下什麼,如果肚子裡的孩子能夠保住,如果……
雋桓頓了頓:「你好好休息,等你身子養好了,不管朕還是不是皇帝,你都可以走。自便。」
聽見他腳步聲愈來愈遠,最後連聲跡都沒有了
我開始抽噎,拚命想止住自己的情緒卻怎麼也忍不住,抽噎聲越來越大,眼淚早就浸濕了龍枕,被衾也被我揉成褶皺。
芳華在我身後半跪下來:「其實我明白你的苦,有哪一個女子在失去孩子後部心痛的?唉,事已至此,你就盡量放寬心吧。」
見我不說話,她又說:「當時我不也是這麼過來的?」
我始終沉默著不說話。
因為我不知道該對著這個曾經是我好友的芳華說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連她也退出去了。
我一個人呆呆地伏在錦枕上,一動不動。
迷迷糊糊睡過去,又在渾渾噩噩中醒過來。
如此反覆了幾日,整個人一下子消瘦下去。
期間,雋桓偶爾來看望過我幾次,每一次我們都不說話,只是冷著氣場,緘默不語。
有幾次想問他如今和魏王對持的情況怎麼樣了,好幾次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始終沒問出口。
有一晚,夜闌人靜,我因著白天睡多了便沒有睡意,一個斜拉著的人影走進啦,輕聲問:「睡了沒?」
我轉過身來,一看是雋桓,他穿著秋香色的便服,整個人瘦了一圈,兩隻深陷的眼睛看著我,靜如潭:「事先朕已經和雋弦商量好,到時候內外接應強強聯手,爭取將魏王的兵馬一舉殲滅!等到了那一日,朕就送你出宮,你愛去哪裡就去哪裡,朕絕不再干涉。」
他說的最後一句「朕就送你出宮」,在我聽來就像是要趕走我。我沒說過要離開,也沒說要跟著雋弦離開,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說這樣的話來刺我的心?
心裡一酸,眼淚差點忍不住落下來,想怨言,話到嘴邊又變了:「雋……雋弦手頭有兵馬嗎?」
他沉吟:「但是他離京,朕雖然惱怒,但沒有收回他手頭的兵權,到了眼下危急時刻,總算可以派上用場了。」
我咬了咬唇,淡淡道:「近來為國事操勞日夜疲憊,皇上要多注意休息。」
他望著我,伸手想撫摸我的臉蛋,手伸到半空中終究還是停住了:「你也一樣,要注意身體。」
他站直身體,居高臨下望著我,我亦望著他。
良久,他轉過身去:「不早了,你睡吧,朕也要去睡了。」
看著他的背影離我漸漸遠去,我的心隨之變得空落落的。
自從我回來後,就一直睡在龍床上,他每晚都睡在別處,御書房,偏殿還是其他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啟明星尚在空中明亮。
晨風微寒。
整個宮闈卻四處響動著御林軍走路的聲音。
這在平時,是很少看見如此大規模的男丁在宮闈的,這一次卻是特殊情況。
御林軍都是雋桓的貼身侍衛,人數不多但個個都是精練而成,以一敵十都是不在話下的。
原本點一整夜的宮燈也熄地特別早,整個皇宮在天未亮之前已經瀰漫著氣勢嚴峻的氣氛。
我按耐不住緊張的心,起來要穿衣服。
侍奉我的宮女見狀忙阻止說:「皇上吩咐說千萬不能讓娘娘隨意起身,不然奴婢會遭殃的。」
我語言溫和卻堅定:「今天要發生大事,我得去看看。」
宮女央求:「娘娘……」
我示意:「不要再說了,給我拿件披風來,有什麼事我會跟皇上說的,免你的罪。」
見我這麼說,這個宮女也沒法,只得遵從命令做事。
攏緊披風,我走在長廊上,朦朦朧朧隱隱約約的身影分成一小隊一小隊直奔南北西東四個方向的宮門。
我去了偏殿和御書房都未曾見到雋桓的人影,便問:「皇上人呢?」
內監宮女此刻都心緒不寧,惶恐不已,生怕魏王會破門而入佔領皇宮,只是潦草地敷衍我:「奴婢看見皇上往西大門方向去了。」
我孑然一身,又往西大門走去。
西大門是皇宮四大門的主要通道,一般的進出都需經過這裡。
蹬蹬蹬地拾階而上,侍衛們一開始沒認出我來,倒是趙德海先認出了我:「皇后娘娘?」
侍衛們這才紛擁跪下:「參見皇后娘娘,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雋桓轉過身來,似是不確定我會來,隨即走近我,略略驚訝地問:「你……怎麼來了?」
說話間他的手已經探進我的披風握了握我的手溫:「冷嗎?」
我微微一笑:「如今大家共同對敵,臣妾是皇后,怎麼能夠不來?」
他忽而笑了。
雖然只是夠了勾唇角,但依然看見了他的笑。
回過身,看著一個個精悍標桿的御林軍,我握拳舉手:「本朝素來都以忠孝仁義治理天下,絕對不允許有卑劣小人來侵犯尊貴儀容!我們要齊心協議,維護皇權!」
這些御林軍從沒聽過一個女子說過這樣的話,尤其是從我這個傳聞中怯弱膽小的陶官生裡說出口,更是不可思議。
他們互望了一眼,又看著並肩站立的我和雋桓,聲勢如虹:「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聲音嘹亮,氣勢磅礡,聲音響徹在微明的空中,一直傳到很遠很遠。
雋桓則是暗暗握緊我的手,其實他的手比我的更冷。
天漸漸地明亮起來,太陽漸漸高昇起來,人心漸漸緊張起來。
雋桓始終沉默著,一言不發。
即便是在這麼危急的時候,他都給人一種掌控了全局的氣勢。有些人就是這樣,什麼話都不說只是靜靜地站在那裡,一個目光就會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顯然,雋桓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遠遠地,很多很多人馬從遠處而來,距離數里,已經聽得見鐵蹄的聲音。
御林軍對著正在用望眼鏡張望的雋桓說:「皇……皇上,魏王帶著兵馬來了!」
雋桓「嗯」了一聲:「知道了。」
就這麼一句知道了,御林軍統領臉上滿是不可思議。
我瞥了雋桓一眼,他平靜的臉上毫無波瀾,像是意識到我的目光,轉過頭來,微微一笑。
不禁問:「皇上有對策嗎?」
他怒了努嘴,回以我一個放心的笑:「朕會全力以赴。」
他真的瘦了很多,咳嗽又不止,看得人心裡生疼。
「御林軍!」雋桓順手將望遠鏡遞交給趙德海,自己走到御林軍跟前,「御林軍聽令!」
御林軍齊聲朗道:「皇上!」
雋桓冷沉著臉:「今有亂臣賊子想奪取江山,如此卑劣不法行徑,人人得而誅之!所有人都要時刻保持戒備,嚴守宮門!」
「遵旨!」
「御林軍將所有準備好的石頭都準備好,等到魏王兵馬攻打宮門時,趁著人多,將石頭從宮牆上扔下去!宮牆上俱釘滿鐵釘,讓他們爬不上來!」
這才明白,這一仗,雋桓是打算嚴守了。
鐵蹄聲越來越大,奔湧而來的人讓我有種錯覺,天下所有人似乎都跟著魏王一起來了。
為首的幾個守衛抬著粗壯的木頭,欲攻克宮門。
誰知還沒完全靠近宮門,如雨點般的石頭就從城牆上打下去,那幾個人全都被砸得稀巴爛。
第一次看到這麼多人死,這麼多血,我噁心地想幹嘔。
雋桓筆直站立著,目光如炬,身影挺立。
再抬頭,魏王等人顯然沒有預料到雋桓會出此一手,心中甚至部分,高舉寶劍:「衝上去!」
成千上萬的人開始撞門,城牆上的石頭繼續如雨點般落下去,被砸到的人都死了,但是活著的人更多,依然不懈奮鬥著!
人踩人,石頭砸人,很快,艷陽高照下,宮門口已經血流成河。
御林軍急得言辭無措:「皇上……」
雋桓一動不動看著下面裝宮門的士兵,低沉吩咐:「扔火把。」
御林軍統領得到聖旨總算鬆口氣,立刻對手下人手:「扔石頭的人繼續扔,其他人扔火把,燒!」
我隱憂道:「火勢不會燒了城門嗎?」
雋桓搖搖頭:「朕早就花大成本將四扇宮門都換成鋼煉而成的,火勢燒不壞。」
這下子,我真的開始佩服他的縝密心思,把一切都考慮的妥妥當當。
火把子燎燎地燙在魏王的人馬上,有人開始哭爹喊娘,那一聲聲錐心的痛喊聲令人揪心。
雋桓幽幽道:「很小開始我就知道,這是一個競爭殘酷的世界。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下面的哭喊聲越來越響亮了。
在生死面前,沒有人願意做個任由石頭砸死任由火把子燒死的男子漢,這時候只想著不要被砸到不要被燒到,哭爹喊娘如果有用,喊死也願意。
魏王不甘心,又迫著士兵攀牆。
那些士兵可能從未想過城牆上鐵釘,一個個橫衝直撞而來,等到手扎到鐵釘一個個都狼哭鬼嚎起來。
空氣裡瀰漫著濃濃的血腥味兒。
打不開城門,爬不上城牆,魏王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他開始急了,不斷地下令:「上!都給我上!」
有士兵戰戰兢兢不敢上前,也有不怕死的奮勇上戰。
只是雋桓安排地天衣無縫,根本沒有破綻能夠讓他們攻克。
一直到傍晚,殘陽如血。
死去的人越來越多,屍體開始堆積,血水沿著城牆蔓延開來,照這個形勢下去不知還要死多少人才肯罷休。
有人開始下馬跪在魏王面前,魏王的眼睛始終死死地盯著雋桓,忽然他騎著馬逼近宮門:「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雋桓動了動唇角,輕聲咳嗽了一陣:「朕也不會讓你得逞的!」
魏王騎著馬忿忿然離去。
鐵騎踏著塵土飛奔,那麼多人又浩浩蕩蕩退出去。
站在城牆上的人都雀躍地呼喊起來:「皇上萬歲!皇上萬歲!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雋桓的咳嗽又加劇起來:「咳咳咳……」
我一把扶住他,他受意,寬慰地笑了笑:「御林軍駐守宮門,其餘人輪流職守,千萬不要因為一開始小小的勝利就得意忘形。」
「是!皇上!」
他扶著我,我扶著他,相互扶持走回中承宮。
雋桓的手溫漸漸暖起來,握住我的手,柔聲:「你身子還沒好全,好生養著吧。」
我驀地止住腳步,望著他,宮燈已經在各處亮起來,燈影綽綽約約,籠罩在我們身邊:「我擔心。」
他一怔,隨即淡笑:「擔心什麼?」
「擔心……」我突然愣住了,對,我到底在擔心什麼?
他伸手輕輕捧著我削瘦的臉頰,低頭凝視著我:「知不知道你說一些話很容易讓朕誤會?不要再說了,朕怕到時候又不捨得讓你走。」
我的心莫名地加劇跳動起來。
但是我很快告訴自己,男人便是這樣,可以對著你說一些曖昧的話,同樣可以對著別人說同樣的話。
可以相信,但不可全信。
世間除了雋弦,任何一個男人都是不可信的。雖然我現在不再愛雋弦,但無可否認他仍是一個好人,徹底的好人。
回到中承宮,芳華站在風口正在風口等著,看見我和雋桓走來,微微愕然,立刻又回過神來:「臣妾一早起來就聽說皇后娘娘去了西大門,本想著跟過去,又聽說那裡打鬧地厲害不便過去,就只好在這裡乾著急。」
我垂首輕輕示意:「有勞韶貴嬪惦記。」
一看見她,我就會想起先前的種種是非過節。
這才明白,原來自己也並非大善的人,人若犯我,我一輩子都會提防著。
對於芳華,我永遠不會敞開心扉。
甚至……連假惺惺都不願意。
雋桓在身後喊我:「官生……」
芳華連忙道:「皇上,該喝藥了。」
原本想止住的腳步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終究沒有停下來。
看了一天的殺戮,整一晚都睡得很不安穩,那些場景,那些人的哭喊聲,那些血,都像雕刻一樣浮現在我腦海裡。
夢魘不斷,驚醒不斷。
中途又醒來一次,勞累不堪,問守夜的宮女:「什麼時辰了?」
「丑時了。」
一聽是沉穩的男聲,我立刻坐起來,雋桓掀開錦帳,低頭一抹吟笑:「醒了?」
我見是他,一下子沒適應過來,鬆鬆垮垮的圓領淺衫隱隱約約露出削瘦的肩膀,他見到了,只是疼惜:「都瘦成這樣了,真叫人心疼。」
他的手碰到我的時候,我感受到涼意不禁縮了一下:「冷。」
雋桓忙縮回手,略略哂笑:「朕看著你睡覺,心裡覺得挺安靜,你睡吧,朕再看一會就走。」
我靜靜看著他,並不打算躺回去。
他見我不動,便呆呆地望著我,看到後面目光竟迷離起來,湊近來,我往裡縮,他再湊近來,我又縮了縮。
他兩隻手抱著我的肩,整個人把我抱在懷裡。
我只覺得昏天地暗,渾身難以動彈。
他的手抱著我盈盈一握的腰,嗓音低沉:「朕有沒有告訴過你,你低頭嬌怯的模樣最惹人疼愛。」
我只覺得臉頰很燙,不知該說什麼話,一味地搖頭。
他抱著我順勢躺下來,躺在他的臂彎裡,只聽他說:「你放心,朕不捨得再冒犯你,你不願意的事,朕不會強求。這會兒,只想抱著你,靜靜地抱著你躺一會兒。」
我那一個不安分的心隨著他的這番話也冷靜下來。
他的手指纏繞著我的手指,不經意地說:「在你離宮的日子,朕每天都要處理很多事,心煩意亂,可是靜下來的時候,總是會想起你。」
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假的,但當我聽到這話,竟有些莫名的竊喜。
「事到如今,形勢逼人,有些事,朕想如實跟你說。」
「嗯?」我抬眼望著他,「什麼事?」
他收回目光,看向頭頂:「是關於你父親的。」
「父親?」
他歎了歎氣,說:「當初你以為是朕殺了你父親,朕一直說沒有,還記不記得?」
「父親的死,一直都擱在臣妾的心頭。」
「其實事實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我赫然瞪眼望向他:「皇上……」
雋桓無奈道:「朕自登基以來,一直都無暇顧及後宮和子嗣,只一味想著要將太后和魏王等人斬草除根,從陶府後院建立秘密通道至海棠齋的工程正是由你父親秘密負責。但當時魏王有所懷疑,假傳聖意傳召你父親。你父親自知按照他的性格是不會輕易饒恕的,就在馬車裡自縊了。」
驚詫道:「什麼?」
他太息:「唉……當時朕也沒有想到你父親會這般忠心耿耿,心裡一直深覺愧意……」
我覺得很寒冷,不覺縮緊身子:「父親……他從來沒有跟我和官依提到過這個事。」
雋桓似乎也意識到我的寒冷,將我抱得更緊了:「你父親雖然是個御史大夫,但是他的才能遠不止這些。不跟你和官依說這些,是因為他知道輕重。你知道嗎?也正是你父親的死,讓朕對你產生了變化。朕總覺得虧欠你父親,從而覺得虧欠你,總想彌補些什麼。不過……」他哂笑,「朕總是適得其反,反而讓你更加痛恨朕。」
回憶起之前的種種,尚還歷歷在目。
我曾數次冒犯過雋桓,他也曾被我激怒過,但最後,都在他的暴戾下彼此妥協裝作忘記,不再提起。
他以為我落淚了,伸手想替我搵去淚漬,卻發現我臉上一點淚痕都沒有。
其實心裡反而有些釋懷,父親之死雖然悲痛到極致,但至少讓我知道不是雋桓害死了他。
更何況現在的我已經學會將很多事埋藏在心中,很多時候眼淚根本不能表示什麼,只能代表無能。
「面對你,朕總會想起你忠厚的父親,原本只想善待你一些。但在之後的日子裡,朕才發覺自己對你……」他將臉頰貼著我的臉頰,「是朕不好,一開始就沒有敞開心扉,所以遺失了你。」
我將手掌貼在他的心口:「因為委屈太多,所以學會隱藏自己,學會狠待別人。皇上的心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他只是抱著我,靜靜不語。
外面細雨濛濛,聽著輕柔的雨聲,殿內一切都祥和寧靜。
第一次,從雋桓身上我感覺到了安心。
第一次,從雋桓身上我看到了真心。
細雨微蒙的天氣裡,更讓魏王的兵馬舉步難行,戰事一時停滯在那裡。
趙德海來通報魏王帶著兵馬駐紮在城外的時候,雋桓反倒有些憂心重重起
來。
我見狀,小心翼翼問:「皇上,怎麼了?」
「他帶著人駐守城外,人馬雖多,倒也可以想辦法解決糧食問題。可是如今我們只能呆在宮裡,糧食短缺,遲早是個問題。」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他大搖大擺在城外駐守起來,就是要逼得我們沒有退路!」
雋桓雙手背在身後,來回踱步沉思。
我和趙德海對望一眼,也是愛莫能助。
「對了!」我靈機一動,「臣妾倒是有個想法,不知道可不可以試一試?」
雋桓疑惑:「什麼想法?」
「讓安王把糧食從通道送進來。」
還沒等雋桓說話趙德海已經叫起來:「我的皇后娘娘,讓安王從秘密通道送糧食入宮,不是正好讓魏王等人有機會趁虛而入嗎?那我們……」
我看著雋桓:「事已至此,我們嚴守宮闈也不是萬全之策,這裡還有這麼多士兵、妃嬪、宮女、內監……都是吃飯的口子,怎麼能夠斷糧?讓雋弦派人把糧食送進來,可以先解決目前的困境,魏王是聰明人,一定會知道這條秘密通道的。到時候他們那麼多人一定會從通道進宮,皇上和雋弦兩面夾攻,對付這些人,還不是甕中捉鱉麼?」
說完這一番話,雋桓和趙德海都沒有說話,氣氛有那麼一刻的沉默。
我囁嚅:「當然,這也只是臣妾的一面之詞……」
雋桓打斷我的話:「不!官生,你說得不失為一個好的提議!讓雋昊的人進入通道,朕和雋弦前後夾攻,把他們打得片甲不留!」他當即吩咐,「趙德海,傳羽林軍統領!」
趙德海看了我一眼,連忙揖首:「奴才這就去!」
他退下後,我又進言:「從昨天的局勢來看,魏王雖然進攻不得,但是他手頭人多,我們也沒佔到什麼好處。要想殲滅那麼多的人馬,並非易事。」
他沉吟:「朕也在想著……」
「擒賊先擒王!」
「擒賊先擒王!」
兩人異口同聲說出這句話。
隨即相互對望一眼,無奈地笑了笑。
他坐在來,單手托著額頭:「雋昊的戒備心很重,怎麼能夠擒住他?」
我莞爾:「皇上不是秘密派人跟在魏王身邊嗎?」
雋桓「啊」的一聲:「你是指……」
彼此會意,我說:「張謙。」
雋桓放下手,愕然地看著我:「官生,朕突然覺得你很機智!」
我啞然失笑:「都是在離宮的路上學來的,逃避追兵,日夜兼程,掩人耳目……這一路上,臣妾什麼招數都使上了。」
他亦大聲笑了:「朕是不行了,思緒一直很混沌。」
我柔聲道:「皇上是病糊塗了。」
兩人狡黠一笑。
芳華端著藥碗走進來,見我們笑得這麼開心,也面帶微笑:「皇上和皇后娘娘在笑什麼?臣妾大老遠就聽見了。說來聽聽。」
雋桓看著她:「拿藥這些事讓宮女做就行了,別老是自己做。」
芳華呵呵一笑,將藥遞到雋桓手上:「臣妾喜歡凡事親歷親為嘛,小心燙。」
我的心裡不自覺地感到陣陣酸意。
喝完了藥,芳華也不做逗留,一味淺笑:「臣妾先告退了。」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我不經意地問雋桓:「韶貴嬪什麼時候對皇上這麼細心了?」
雋桓頭也不抬:「她向來如此。」
「哦?」我淡淡道,「臣妾以前怎麼沒看出來?」
「那是因為你從來沒在意朕。」
我的臉紅了:「哪有……」
「嗯……」雋桓倒是不在意似的,「韶貴嬪的手藝不錯,朕病的這些日子裡,都是她給朕做的飯菜。對了,你知道她母親是苗族人嗎?」
「苗族?」我愣了一下,「這個她沒有跟我提起過。」
「朕也是聽她唱苗族的曲子順口問她的。」
我輕描淡寫笑了笑:「是麼?」
我自問素來和芳華走得近,待字閨中的時候兩人更是無話不說,但是從未聽她說起來是苗族人。
聽雋桓這麼說,心裡倒是落下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疙瘩,具體哪裡覺得不對勁也說不清,只是那種感覺……覺得有點怪怪的。
不妨礙雋桓處理正事,我就悄悄從殿內退了出來,春雨依然微蒙,我佇立在長廊上,望著遠處的山黛,綽約著一層薄薄的淡霧,像是朦朧的女子隔著一層面紗在等待心上人的召喚。
芳華走在我邊上:「這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停。」
我維持緘默。
她對我的不搭理並不介意,仍舊問:「擊退魏王后,天下太平。到時候你會離開嗎?」
我轉而注視著她:「你希望我離開還是留下?」
芳華的眸子盈盈地閃動著:「我希望你離開。」
我有些明知故問:「為什麼?」
「既然不愛,為什麼強留著不走?你在這裡,他的心就會在你這裡。而我,並不想這樣。」
緩緩轉過身:「芳華,你這麼介意皇上的心?」
「是。」她直言不諱,「我愛他。」
我愛他!
我愛他!
芳華的話盤旋在我頭頂,黑壓壓的一片片壓下來,壓得我喘不過氣。
「進宮以後,在皇后娘娘的宮殿裡,我一眼看到了他,氣宇軒昂,沉如海的眼神……那時候我就在想希望能夠和他在一起。」
我愣怔在原地,竟不知道原來芳華對雋桓還有這等情愫。
「你們可以說我下*賤,為了爭寵不擇手段,但我想說的是因為真正愛著皇上所以甘願變得卑微。」芳華雙眼迷霧,「當我失去孩子的時候,當時絕望地想死。官生,命運為什麼這麼捉弄人?我對皇上一見鍾情,而他只對你好,你卻對他的好滿不在乎……我……」她緊緊咬著唇,那淡然的臉上滿是不能言語的傷痛。
因為雋桓,芳華可以對任何人作出狠心的事,甚至不惜一切代價來對付我。
感情,總是令人發狂。
芳華抓著我的手,低哀道:「既然不愛皇上,就放手吧。給我一個機會,讓我慢慢地感動他,讓他慢慢體會到我的愛。官生,當我求你,也不枉我們之間的情分。」
若在以前,以我陶官生的性格或許真的會答應芳華的請求,但現在,我不會了。
我背過身去:「芳華,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不要太強求。」
她在我身後冷然:「你明明愛著安王,又何必勾著皇上?官生,做人不要太貪心。」
我止住腳步:「做人,可以愛人,但不能因為愛人而去害人。芳華,從一開始你就錯了。」
雨,一直連綿不斷。
御林軍來回巡視,腳步紛沓,雋桓當機立斷飛書給雋弦,要他把派人運送糧食,自己則派了幾個精簡的御林軍守候在海棠齋的通道口。
我感到疑惑:「皇上只派這麼點人候在這裡?」
雋桓猜出我的心思,道:「朕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朕又想到一個辦法,你看!」他指著邊上一個箱子,「這裡是韶貴嬪給的香薰,點燃後將煙霧通入通道,讓煙瀰漫在裡面,聞到這種香薰的人立刻會神魂顛倒昏迷不醒,必須得用苗族特有的解藥才能讓人清醒過來。」
「皇上的意思是打算熏暈魏王的人馬?」
雋桓點頭:「不錯,這樣一來可以盡量避免人員的傷亡,又可以拿下雋昊的人,一舉兩得。」
我說出我的隱憂:「那安王和他的人怎麼辦?莫非也要一起迷暈?」
雋桓皺眉:「這個問題……」
「萬一到時候有意外,那可是涉及到他的性命啊……」
「這……」
芳華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凡事聞到這個香薰的人一定會暈的,只要安王和他的人馬是最後進入通道的,即便是暈了,只要服下我的解藥就會沒事。」
我立刻辯駁道:「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在雋弦之後還有魏王的人馬進入通道,那他們不是很危險?」
芳華冷色:「皇后娘娘說得完全是杞人憂天。」
「杞人憂天?」我冷笑一聲,「是不是杞人憂天想必皇上心中有數。」
「皇后娘娘,現在最主要的讓皇上安全,其餘的都不是最主要的!」
「韶貴嬪!」我重重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安王雖然是太后的親生兒子是魏王的親弟弟,但到了危急時刻他仍然站在正義的一邊,試問我們怎麼置他於不顧?」
芳華逼視我:「你完全是出自於你的私心!」
「我只是以大局為重!」
「夠了!不要再吵了!」雋桓重重地打斷我和芳華之間的爭吵,「此事……容朕想一想。」
芳華睨了我一眼,滿是戲謔:「到了這個節骨眼,還在為別的男人考慮。」
我慍了,提高音量叱道:「你這分明是在挑撥離間!」
「我挑撥離間?是有人心懷鬼胎吧?」
在場的人聽到我們的爭吵都不禁低下了頭不敢插嘴,趙德海也聽得不耐煩了,勸阻到:「皇后娘娘,韶貴嬪,你們就一人少說一句吧,現在夠亂的了,別再添亂了!」
芳華「哼」的一聲,將衣袖甩到身後:「不管怎樣,現在已經來不及了,安王派來的人已經從通道裡運輸糧食了,相信魏王的人隨之跟上了,最後進入通道的人就是安王等人了。」
我倏地將眼光定在雋桓臉上:「皇上!」
他想說什麼,但是最終看著我的眼色,將目光移到別處,低沉道:「事已至此,就看雋弦他們的造化了!你也不要怪朕,是朕一開始就疏忽了這個問題。」
我原本想拂袖而去,但是深想一下,事情已經發展到這步田地,再無轉圜的餘地,只能祈禱雋弦他們平安無事。
我們十來個人一直站在通道口等著。
誰也沒有再說話,只等著裡面傳來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通道裡面傳來咚咚咚的敲擊聲,所有都赫然抬頭:「有人!」
雋桓沉吟:「只要敲擊三下,就代表後面沒人跟著,趕快打開通道。」
一時無人動手。
趙德海催促著我:「皇后娘娘,把您的手掌印在機關口吧。」
我這才想起來我的掌印就是機關,於是走到通道口,把手摁在上面,石門大開。
糧食從通道口裡運輸出來。
等到最後一車糧食推出來,只聽通道裡面傳來聲勢如虹的聲音。
雋桓大喝一聲:「把煙熏趕快扔進去!把門關上!」
幾個人立刻把事先準備好的煙熏扔進通道,我的手頓時鬆開,石門合攏。
不消片刻,通道裡就傳來撲通撲通倒下的聲音和人迷暈前的咽嗚聲。
趙德海「哎呦」一聲:「不知道呆會有多少人倒下,奴才還是趕緊找人來抬人吧。」
說完就佝僂這他微駝的身子跑出去了。
我問:「得多長時間才能大開通道口?」
芳華回答:「一炷香的時間。」
在一炷香的時間裡,趙德海找了宮內能幫忙的內監和御林軍,準備到時候能夠將裡面的人盡快抬出來。
等到芳華開口:「可以開門了。」
所有人都眼巴巴看著我的手掌印在機關處,通道大開,裡面的人個個都像魚一樣層層疊疊壓在一起。
趙德海不斷吩咐:「快,趕快把這些人抬出去。」
「往那邊抬……」
「快點……」
我和雋桓一路看著,生怕錯過雋弦等人。
等到人走光了,也沒見到雋弦等人的人影,我和雋桓對視一眼,隨即不安:「怎麼不見雋弦他們?」
雋桓問趙德海:「有沒有看到安王他們?」
趙德海傻眼了:「奴才一個個看過去,壓根兒沒看見安王人影兒。」
雋桓深深吸口氣竭力保持冷靜:「雋弦明明給朕飛鴿傳書說會緊跟在後面的,怎麼會沒有人影呢?」
趙德海走進通道裡,走了百餘步,忽然道:「皇上!在這裡!」
我和雋桓連忙快步走進去,果然!雋弦等數十個人都昏迷在地上。
雋桓立刻道:「趕快把他們送出去!」
他自己則扛著雋弦的人往外走,一面走一邊吩咐:「快把解藥拿出來。」
我和芳華緊跟著他的腳步到了中承宮的偏殿,他把雋弦放在床上,轉身問芳華:「解藥呢?」
芳華從袖中掏出一個白色的瓷瓶:「皇上,給。」
雋桓接過瓷瓶,扶起雋弦給他餵下解藥。
我問芳華:「要多久才能醒過來?」
「明天一早。」
「皇上!皇上!」趙德海腳步匆忙跑進來差點絆倒在門口,幸虧扶住了門框得以站穩,「皇上!張大人被魏王當成人質了!」
雋桓立刻站起來:「張謙?」
從未見過趙德海這樣緊張的神色:「除此之外……之外……」
雋桓急衝到他跟前,低喝一聲:「有什麼話快說!別磨蹭了!」
趙德海忽然噗通一聲跪下來,險些落淚:「魏王還劫持了大公主和麥婆婆!」
「什麼?」
我一把衝到趙德海面前,揪住他的內監服:「晚秋和麥婆婆?」
「啊?」雋桓險些支撐不住,踉蹌退後,「晚秋和母后……」
芳華連忙饞住了他:「皇上!」
趙德海也嚇得流下淚了:「魏王現在正帶著大隊人馬在宮門外,就等著皇上出去呢。」
聞言,雋桓一個箭步衝了出去。
我也毫不猶豫跟跑在他身後。
身後緊跟著的是芳華和趙德海。
夜幕下的春雨令人覺得寒意陣陣,跑到宮牆下,衣服早就被雨淋濕,我噩耗雋桓跌跌撞撞跑上樓,宮門外,是魏王的火把子。
雨,依然在下。
火把子的雨幕裡像是燎亮的星點子。
我和雋桓兩人呆呆地看著魏王的人馬,魏王似乎看見我們了,駕著馬單槍匹馬衝到宮門口,抬起頭,滿眼得意:「我說過,我不會善罷甘休的!你把張謙派在我身邊未免太小看我了!當然,還有當年的麥妃娘娘和你唯一的女兒。」
我大喊一聲:「放了她們!」
「官生!」雋桓一把拉住我,他的嘴唇慘白,手指冰涼,甚至連說話的聲音都是顫慄的,「不要亂分寸。」
我死死握著他的手,一顆心似要從胸口跳出來。
魏王見我們沒說話,有些疑惑,氣氛愈來愈詭異。
雋桓竭力克制好自己的情緒,平穩道:「讓朕見一見他們,咱們再商量著後面的事宜。」
魏王警惕地看著我們,這似乎不是他要的反應。因為他知道麥婆婆在雋桓心裡和重要性,知道晚秋的重要性,在他看來,雋桓應該暴跳如雷,方寸大亂。可是如今從雋桓的表態來看,似乎一點兒也不著急。
雋桓俯視著魏王:「如果他們不在你手上,就不要信口雌黃?」
魏王到底容易被激怒,他一昂頭:「來人!帶太妃娘娘和大公主上來。」
果然,一輛馬車直朝宮門駛來。
掀開車簾,油紙傘下,站立著的女子雖然不再年輕,但是氣質雍容。
她懷裡抱著的孩子雖然看不清面容,但是身為母親,我一眼就認得那是晚秋。
晚秋!我的孩子!
油紙傘逐漸靠近,我和雋桓的手暗暗地緊握。
我們的心都提到了嗓門口。
麥婆婆抬了抬油紙傘,抬眼,只那一個眼神,雋桓的神情就凝在那裡。
母子兩人,在分離二十幾年後,此時此刻才相見。
而相見的情形,又是如此淒涼。
只聽雋桓呢喃著:「母后……母后……」然後他像個孩子一樣大喊起來,「母后!母后!」
眼淚從麥婆婆臉頰流淌下來:「雋桓!雋桓!」
晚秋在麥婆婆懷裡啼哭起來。
春雨打濕了麥婆婆的額發,看起來是如此淒涼。
魏王冷沉吩咐:「把她們帶下去!」
「等一等!」只聽麥婆婆喝了一聲,「我有話要說。」
魏王「嗯」了一聲:「什麼事?」
隨之他們的音量不再響亮,我和雋桓對視了一眼:「婆婆要說什麼話?」
雋桓搖了搖頭:「朕也不知。」
過了一會,只見他們談好了,魏王抬頭看了看我們,隨即譏笑:「要我把大公主送還給你們?簡直是做夢!」
我一聽,立刻大聲衝他喊:「你要人質可以拿我換,用我換晚秋,她還是個孩子,求你放了她。」
魏王冷厲道:「記住!我不是在跟你們談條件,而是要你!」他指著雋桓,「要你的一切!」
我一把緊抓著雋桓的手臂:「皇上,他這是什麼意思?」
雋桓的眼中滿是哀傷,一個男人的哀傷如同受傷的獅子,讓人難以靠近卻滿心心疼:「他的意思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會放過我們期間任何一個人。」
「那婆婆和晚秋呢?」
「他利用她們掌控著我們,因為只要有母后和晚秋在,他料定我們不會輕舉妄動。」
我咬牙切齒:「卑鄙!」
「以雋昊的為人,做出這樣的事大有可能。」雋桓的眼睛一直盯著麥婆婆和晚秋乘坐的那輛馬車,「只是他做對了,有母后和晚秋在,朕的確不敢輕舉妄動。哪怕明知束手就擒的結果是大家都會死,朕也下不了手。」
我幾乎要哭出聲音來:「可是我們就眼睜睜坐以待斃麼?」
雋桓低哀道:「讓朕清醒一陣。」他無奈的轉過身,默默地走下城樓。
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再看著婆婆和晚秋離去的馬車,我的心在滴血。
世間最無奈的事,就是看著自己至親的親人身處水深火熱中卻無法伸手救援。
那種痛苦纏繞在我和雋桓的心尖,滋味自知。
芳華原先是跟著雋桓走下城樓了,這會子又走上來,手上多了一把油紙傘:「母子連心,想必你此時此刻恨不得替晚秋受罪吧。」
「只要能夠晚秋,我什麼都願意做。」
芳華湊近我,在我耳邊輕聲細語:「為了晚秋,你真的什麼都願意做嗎?」
我轉過悲傷地臉,狐疑地看著她:「你……想說什麼?」
芳華斜眼睨著魏王遠行的人馬:「不如我們來做個交易,我讓晚秋和麥婆婆平安無事,事成之後你離開皇上?」
我詫異地看著她:「你什麼意思?」
芳華淡然一笑:「沒什麼意思,只是讓你考慮一下這個交易。其實對你來說,反正對皇上無愛,這樣既救回了孩子和麥婆婆,又能實現自己的願望離開皇宮,不是一舉兩得嗎?」
我不禁反問:「你就這麼希望我離開嗎?」
「對!」芳華供認不諱,「在你去大理的這段時間裡,我和皇上朝夕相處,那種感覺是寧靜美好的。可是自從你回宮後,那種感覺就消失了。只要沒有你,我和皇上之間就有希望。」
我在心裡反覆糾結,不知為何,每次提到離宮,我的心就莫名增添了幾分反感。
在我心裡,從未想過離宮。
我不想離開。
沒有這樣的想法。
「芳華,你有辦法可以救麥婆婆和晚秋?」
「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我會讓她們平平安安地到你面前。」
我不禁疑問:「什麼辦法可以救她們?」
芳華賣著關子:「這個嘛……你自然不必過問,我也不會告訴你。只不過你自己最好權衡一下,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考慮,麥婆婆和晚秋多在魏王手上一天,她們就多危險一刻,若魏王拿她們作要挾要皇上讓位,到時候就真的回天乏術了。」
世上事,終究是難以完全的。
狠狠心,我咬牙道:「好,只要能夠救出婆婆和晚秋,我就會離開宮廷。」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相傳,苗族人有一種神奇的蠱術,將金蠶放入器皿中養肥壯,然後將其附入人體內,施蠱術的人利用金蠶來控制中蠱的人。若時間長久不服解藥,中蠱的人就死亡。
芳華是苗族人。
她會使用蠱術。
而被她施展蠱術的人,則是舒妃。
是的,舒妃,在我差點忘記這個人的存在的時候,她又被我所記起。自從魏王意圖謀反,她就站在他那邊一邊,後來所幸連同太后一起出工跟隨魏王。
正是她,中了芳華的蠱術。
沒有一個人會想到這個,如果不是芳華開口告訴我,恐怕連我都不知道。
她告訴我:「子夜正時,你親自去東大門迎接麥婆婆和晚秋。」
我很訝異:「去東大門接?」
她點了點頭,神色平靜:「到時候我會控制舒妃讓她把人送回來。」
「這……她會願意嗎?」
芳華突然笑了,笑容蠱惑:「中蠱的人沒有願意不願意,一切都聽從主人的指揮。只是等她把人送回來,自己也沒有用了,只有等死。」
我頓時毛骨悚然:「你不是在危言聳聽吧?」
芳華正色:「我像是在跟你開玩笑嗎?」
「你為什麼會想到對書舒妃施展蠱術?」
芳華的回答讓我有些難以置信:「因為我的金蠶喜歡她的血肉。」
見我緊皺著眉,她淡淡解釋說:「那些蠱也是認人的,有時候遇到喜歡的人,它們會顯得很雀躍。」
我不置可否,對這些詭異的東西還是敬而遠之為好。
「蠱術這麼厲害,你會對皇上施展嗎?」
芳華鎮定道:「世間唯獨感情是不能下蠱術的,如果用蠱術去得到愛情,下蠱的人是會遭到報應的。」
原來世間萬事萬物,都是陰陽相剋的。
一切都公平。
回到中承宮,想去找雋桓,趙德海卻攔住了我,壓低聲音:「皇上才剛睡著,娘娘就不要打擾他了。」
我「嗯」了一聲:「睡一覺也好,這段時間他也著實是累了。」
其實趙德海亦是深陷著兩隻黑眼圈,整個人看上去疲憊不堪,他打著哈欠:「奴才也為皇上的龍體揪心的,可是如今遇上這檔兒,唉……」
我微微抿嘴:「趙德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停止的雨天,一切都是濕漉漉的,趙德海微微攏緊衣服,順勢靠在門背上,在我面前,他是隨意不拘禮的,這一點倒也很好:「奴才也巴不得一切都好起來呢。」
「如果哪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妥善照料皇上。」說完又覺得自己說得很嚕囌,不免哂笑,「你看我,瞎說什麼呢,你照顧皇上怎麼多年,又怎麼不知道他的生活喜性?」
趙德海略微疑慮地看著我好半晌,想問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該問什麼,只得道:「這些,奴才都會一一去做的。」
我頷首:「你能做到,就最好不過了。」
一個人行走在濕漉漉的宮道上,腳步聲微微響徹,此夜寂寥,內心彷徨。
或許這樣是對的,為了婆婆和晚秋,不為雋桓不那麼猶豫,我該做出這樣的抉擇。
到了丑時,等我趕到東大門的時候,芳華早已經等候在那裡:「她們已經快到宮門口了。」
我張了張嘴,連忙上了城樓。
南北西東四大門城樓俱是御林軍日夜嚴守,見到我深夜上樓,都不免驚了:「參見皇后娘娘!」
「不知娘娘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黑夜裡,一輛馬車響動著,一直駛到東門口,舒妃木然著臉從馬車上跳下來,扶麥婆婆和晚秋下馬車。
麥婆婆緊緊抱著晚秋,緊張又害怕地看著她:「舒妃?」
舒妃只是木然著臉,像殭屍一樣毫無表情。隨後她又木然上馬車,行駛著馬車離去。
這一切怪異的舉止在麥婆婆眼中看來是多麼地恐怖!
御林軍看到她們,十分驚訝:「這……」
我立刻吩咐:「快!用大的木桶放下去把她們拉上來。」
十來個人吊著木桶下去,麥婆婆期限不敢輕易爬進木桶,在得知是我的意思後才敢坐進木桶裡。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將她和晚秋拉上城樓。
我一激動,眼淚汪汪:「婆婆!晚秋!」
麥婆婆見到我才真真切切鬆口氣:「官生!真的是你,官生!」
我看著她:「婆婆,你和晚秋有沒有事?」
她搖搖頭:「沒有,我們沒有受什麼委屈。只是……」她吸了吸氣,「舒妃的舉止很奇怪,竟然悄悄將我和晚秋送回來了。」
我哂笑一下,並沒有將芳華使用蠱術的事告訴她,從她手中接過晚秋,一手攙過婆婆:「我們先下城樓再說。」
剛下城樓,才走了沒幾步路,雋桓早就得知消息趕來:「母后!晚秋!」
麥婆婆一激動,停下來:「雋桓!」
母子倆抱作一團。
我則在一旁緊緊抱著熟睡的晚秋。
生死離別,聚散離別,不過如此。
雋桓吸了吸鼻息,看著我和晚秋,又把我們抱在懷裡:「突然覺得此時此刻才是天人之樂,母后,妻子,孩子,能夠在一起,才是最大的快樂。」
我和麥婆婆聽了,都忍不住拂落下淚。
默默咬著自己的唇,竭力告訴自己不要哭出聲。
送麥婆婆到中承宮,雋桓和她又是一番細細的敘舊,他一邊抱著晚秋,一邊和麥婆婆說話,我則吩咐宮人侍奉麥婆婆沐浴洗漱。
送麥婆婆安歇下來後,只有我和他坐在殿內。
如今非常時間,除了雋桓,我,麥婆婆,芳華,還有雋弦,都住在中承宮裡,方便照應。
我說:「總是抱著晚秋會慣壞她的,皇上還是放下她吧。」
「不,」他執拗道,「朕已經好多天沒有看到這孩子了,這會兒讓朕好好抱著她。」
看著他如此慈愛的一面,我的心是溫暖的。
他說得對,天倫之樂,不過如此。
「對了,」他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朕聽說是舒妃送母后和晚秋回來的?」
我低著頭「嗯」了一聲。
雋桓坐下來,滿臉不可思議:「她怎麼會送她們回來?」
芳華囑咐過我,不能透露一個字。
既然麥婆婆和晚秋已經平安回到我身邊,我就會兌現諾言不透露一個字。
「臣妾也覺得不可思議呢。」我打了個哈欠,「天快亮了,臣妾帶著晚秋先去睡一會吧。」
在我伸手抱晚秋的時候,雋桓拉住我的手:「官生,你知道嗎?朕剛才還覺得晴天霹靂,但是此時此刻卻覺得十分之幸福。」
我淺笑,其實我心裡又何嘗不感到幸福呢?
滄海蝴蝶,鳳凰盤涅,只有嘗過失去的滋味,才能明白得到的幸福。
第二天,因晚秋醒得早,我就先帶著她起床,去問了內監,說雋桓還睡著,便沒進去打擾,再到雋弦的房間,只聽見內監的稟報:「安王爺是現在要用早膳還是待會再用?」
雋弦的聲音:「我睡了多久?」
我低低一笑,抱著晚秋走進去:「你睡了一晚,正好可以補眠。」
聽見我的聲音,他隨即轉過身來:「你……」又看見我抱在手上的晚秋,驚喜道:「這……」
「她就是晚秋。
雋弦從我手上小心翼翼地接過去,晚秋並不怕生,伸手就撲到他身上。
可能是第一次抱孩子,雋弦有些緊張:「是這樣嗎?她會不會不舒服?」
我笑了:「別太緊張,隨意一點就好。」
他抱著晚秋忐忑地坐下來:「我還真有點不習慣。」
「以後你自己當爹以後就會慢慢習慣了。」我用手拍了拍晚秋的小手,「晚秋也會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了呢。」
雋弦又展露他特有的溫潤的笑意:「上次我離開的時候,你尚且昏迷不醒,心裡一直很擔心,現在看你一切都好,總算放心下來了。官生,即使你我放下了彼此,我也希望你好好的。」
我溫和地點頭:「我很好。」
他看著我:「你會和皇上好好地在一起吧?」
「我……」
「會嗎?」
我閃躲著目光,目光一瞥,正好看見雋桓站在門口,於是連忙道:「不,皇上答應過我會讓我離開皇宮。我一直在等待著那一天。」
對不起,既然救回了麥婆婆和晚秋,我就得遵守對芳華的承諾,保證離開。
雋弦也看見了雋桓,站起來:「皇上……」
我也跟著回頭,雋桓緊抿著嘴,沉重著臉色,一言不發。
他走過來,我以為他會說什麼,但是他反而一把攥著我的手就往外走。
我有些害怕他這樣冷冷地臉色:「皇上!鬆開手!皇上!」
他不顧眾人的目光,把我帶到了內殿,反鎖上門,隨後將我整個人摁在牆上,他整個人從身後緊緊靠著我,臉頰緊貼著臉頰:「昨晚說的天倫之樂,難道你沒有一點心動嗎?」
我只是無辜地喊著:「皇上……」
他的唇觸到我的耳垂:「朕最後一次問你,你願意留在朕的身邊一輩子嗎?」
「我……」
未等我開口,他的唇便落在了我的唇上,舌頭撬入我的嘴裡,舔舐我的香純,艱難地呢喃:「先讓朕深深地吻你,你再回答也不遲。」
從來不曾有過這般心絞難忍的滋味,明知該拒絕,明知該推開他,可是我整個人卻像中了蠱一樣被他抱在懷裡不得動彈。
「咚咚咚……咚咚咚……」外面傳來叩門聲。
他略微停頓了一會,我也總算得以喘息,只見他雙眼迷離,仍沒感到滿足似的,繼續熱吻下來。
敲門聲又響起來:「咚咚咚……咚咚咚……」
雋桓終是不耐煩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