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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烈愛宮焰 第四十二章 詭異,人皮面具 文 / 朵畫

    第四十二章詭異,人皮面具

    坐在封濯不遠處的夜騏,自然沒有漏掉他這一刻氣急敗壞的表情,心知事情肯定發生了變化。

    而此刻宴會也已接近尾聲,他微笑著站起來:「感謝諸位大人如此殷切的厚意,但是時辰已晚,在下務必告辭了,他日有緣再聚。」

    封濯也不好再拖下去,何況自己也心焦於追捕的事,只好放行。

    果然剛出宮不久,便有人暗中給夜騏報信,說蘇淺一行,已往幽寧山。

    夜騏立刻著馬車啟程,為掩人耳目,他只好先讓人駛出城門,再找機會中途離車,自城外的路上山。

    而此時,封濯的人已經追來,於嬤嬤看著後面越來越近的官兵,想到了一個地方:「跟我來。」

    她領著封璃,一路往當初她墜落的山崖跑去,到了那裡,她指著下面的絕壁:「往下十來尺的地方,有個山洞,我當初就是藏在那裡才逃脫。」

    封璃眼神一閃,什麼也沒說,抱著蘇淺直跳下深淵。

    於嬤嬤怔了怔,也趕緊隨之跳下,指引山洞所在之處。

    三人進了山洞,黑暗中,封璃笑了笑:「沒想到這麼隱蔽的地方,也能被你找到。」

    「我當日不過是僥倖,死裡逃生。」於嬤嬤苦笑。

    「你到底是什麼人?」封璃沉聲問,他其實早已確定,她就是當初封府裡的那個李嬤嬤,只是為了蘇淺,一直沒有明加揭穿。

    封璃的問話,讓於嬤嬤的眼中,浮起酸楚,她長歎了一聲,語氣堅定:「無論我是什麼人,都絕不會加害於你。」

    封璃一愣,而這時懷裡的蘇淺動了動,他以為她醒了,忙低下頭問:「還好嗎?」

    可她沒有聲音,依舊處在昏迷之中。

    對她的擔憂,讓封璃此刻再無暇分神去管其他事,只想著盡快給她療傷。

    七彎八拐,到了那個石廳,於嬤嬤點燃了牆上的松香,封璃將蘇淺平放於石床之上,想要檢查她身上的傷勢,可手抬起來,又慢慢放下,最後深吸了口氣,背過身去,讓於嬤嬤過來察看。

    於嬤嬤深深地他一眼,過來將蘇淺半擋住,解開她的衣襟,見一道鞭痕自右邊肩膀,一直延伸到左邊腰腹處,不禁倒抽了口冷氣。

    「很嚴重?」封璃語氣著急。

    「有一些。」於嬤嬤想給蘇淺上藥,卻發現在剛才慌忙出逃的途中,不知什麼時候,藥已遺失。

    而封璃身上,也未帶傷藥。

    正一籌莫展之際,封璃的視線,轉向那潭溫泉:「山裡出來的水,大多有治療的效用,你將她放進去浸泡,或許能好轉一些。」

    語畢他便深吸一口氣,頓然出了石廳,在外面守候。

    於嬤嬤微怔了一會兒,替蘇淺脫了衣裳,將她抱入水中……

    一個多時辰過去,蘇淺身上的鞭傷從最初的暗紫,轉為淡紅,人也慢慢醒轉,她疑惑地望著四周,恍惚覺得這個地方,她彷彿來過,卻又想不起是何時。

    正想問於嬤嬤,卻聽見廳外傳來聲音。

    封璃眼見一個黑影闖入,立刻上前攔截:「是誰?」

    「我。」來人居然是夜騏。

    封璃一愣,收住了勢:「你怎麼會找到這裡?」

    「滿山都是官兵,能躲人的也只有此處。」夜騏含糊地回答,眉目間儘是焦慮:「她在裡面嗎?」

    說著便往裡闖,封璃本想叫住他,卻欲言又止,只默默讓到一邊,唇邊笑容淒涼。

    他和你不一樣,她是他的,所以無需任何顧忌。

    夜騏進了石廳,看見水中茫然望著自己的蘇淺,心彷彿在那一刻,捲縮了起來。

    「淺淺,你還好不好?」他慢慢地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隨即便跳下水,將她緊緊抱在懷裡。

    於嬤嬤見狀,在心底喟歎,悄悄地退了出去,和封璃一起,沉默地並肩站立。

    「小東西,你嚇死我了。」他的吻印在她的額上,頰上,唇上,那般滾燙。

    蘇淺想到外面還站著其他人,羞赧地躲避:「快讓我先穿上衣裳。」

    他仔細檢查了她身上的傷,確定再無大恙,才將她抱出溫泉,卻不許她自己穿衣:「我來,你手指還有傷。」

    她拗不過他,只得紅著臉半閉著眼,任他為她一件件穿上肚兜,中衣,外衫,卻仍不肯鬆手,只把臉埋在她的發間,久久不動。

    「對不起。」她忽然聽見他的道歉:「是我太大意,沒有保護好你。」

    他平生,從未像今天這般擔心過,若是她真有個三長兩短,他簡直不敢想……

    「我沒事。」她低聲說,帶著安慰。

    無論是誰,都已為她付出太多,她只有感激,沒有責怪之心。

    甚至包括封璃,儘管她曾經恨他入骨,可是他也一次又一次救過自己,雖然恩不能抵消怨,卻仍該銘記於心。

    「淺淺,你真是個好姑娘。」夜騏看著她的眼眸,輕歎。

    世間最殘酷的一切,她幾乎都經歷過,心底卻仍舊清澈,愛恨分明。

    不像他們,以仇恨為借口,慾望滔天。

    就這樣在洞中等到天色漸暗,封璃說由他上去,引開官兵。

    蘇淺眼裡流露出擔憂,封璃心中微暖,輕咳了一聲:「不要緊,沒人敢把我怎麼樣。」

    語畢轉身欲走,卻又停住,回過頭來望著她,眼神中,有不捨,還有祝福:「你以後……要好好地過。」

    說完這句話,他迅速離開,再也沒敢多看她一眼。

    蘇淺在那一刻,鼻尖發酸,輕喊了一聲:「你也要當心。」

    那個背影,沒有停滯,卻不知道,心是不是留在了這裡……

    封璃悄悄潛到懸崖之上,觀察四周的動靜,卻驚訝地發現,官兵居然都退至半山腰,無人近前。

    他故意往另一邊山巔跑,只聽見似有躁動,等了半天,卻沒有人真的追上來。

    心中覺得詭異,他悄悄繞了一圈,到了官兵後方的不遠處。

    當看見那個熟悉的背影,他終於明瞭,是封玦。

    他必定也是得了消息,所以特意趕來,為他們阻擋了追兵。

    他們對她的心,都是一樣的,封璃歎息。

    而封玦此時,也敏銳地發現附近有人,卻不動聲色地假裝四周環顧,直到看見僅封璃一人,才鬆了口氣。

    封璃也乾脆大大方方地走出來,周圍的人看見他,都愕住。

    他走到封玦面前,笑了笑:「守在這也沒用,他們已經走了。」

    「你好大的膽子。」封玦假意呵斥,眼神卻鬆懈下來。

    隨後封玦便指揮眾人撤,那個跑出來帶路的小頭領還待再說什麼,被封璃利刃似的目光一劃,頓時噤聲,不敢多言。

    等他們回了封府,封濯自然又是大發雷霆。

    他指著封璃的鼻子就罵:「蠢東西,封家十幾年白養你了。」

    封璃低頭默然。

    「好好,我知道,你是故意跟我作對。」封濯連連點頭,重喘:「你是想留下個後患,日後好壞你大哥的江山。」

    封璃心裡冷笑。大哥的江山,你就那麼有把握,給得了他江山麼?

    但今日,他甚至懶得做任何辯解掩飾,因為,他也有倦的時候,告別她的那一刻,他也彷彿是被人抽去了精神,身心俱疲。

    封濯繼續,將他罵了個狗血噴頭,他始終一言不發,直到封濯停下來歇氣,他才淡淡地開口:「罵完了麼?兒先告退,今日太過勞累。」

    說完也不等封濯說話,逕自離去,封濯氣得將手中端著的茶碗往他背後直砸過去,卻沒有砸中,在門上碰成碎片,茶水橫流,一地狼藉。

    他又覺得頭炸疼,扶著桌邊坐下,惱火不已地指責封玦:「你也是,他存心作亂,你怎麼也這麼荒唐,居然放那個女人走,你不怕將來她捲土重來,奪走你的江山?」

    封玦不語,胸口悶疼。

    江山她未必會奪走,她奪走的,是他的心。

    今日,他真覺得,自己無能窩囊到了極點。他總說自己愛她,可在她真的需要人護需要人愛的時候,自己在哪裡?

    所以失去她,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任何人。

    那個人帶她走,也好,讓她能過恬淡安穩的日子,不要總是被拋至風口浪尖顛簸。

    他終於不得不承認,她該得的幸福,自己給不了。

    那麼,讓別人給吧,即便此生,每次想起那雙水眸,那朵笑靨,都會心痛如割,也放她走。

    「玦兒啊,你最大的弱點,就是把感情,看得太重,這是成大業之人的深忌。」封濯感歎,只覺頭痛更甚,擺手讓他退下,又從袖中取出那種金黃的丹藥吞服,以求鎮痛……

    那一夜,掩翠居,卓然館,均是燈火未滅,不知道是誰,在思念誰。

    而幽寧山中,夜騏則抱著蘇淺,自絕壁攀下,到了山腳,那裡,有正在等待他的馬車。

    蘇淺在馬車裡,自然地招呼於嬤嬤也上來,她卻輕輕搖了搖頭。

    蘇淺愣住,隨後焦急地握住了於嬤嬤的衣袖:「您不跟我們走?」

    於嬤嬤抬起手,撫摸著她的頭髮,感傷地笑:「我暫時不能繼續陪你了。」

    「為什麼?」蘇淺哽噎。

    「我還有其他的事,要留在帝都,但是我答應你,以後我一定去找你。」於嬤嬤不敢說那個殘酷的前提,怕蘇淺擔心。

    她卻明白,抱緊了於嬤嬤的肩膀,淚水模糊了雙眼:「嬤嬤你答應我……一定要活著……一定要去找我……一定……」

    於嬤嬤也回擁住她,低低地說出了心中埋藏已久的願望:「孩子,能不能叫我一聲……娘?」

    這輩子,她的親生孩子,或許永遠無緣相認。

    而眼前的這個傻丫頭,她真的已經,當做自己的女兒。

    「娘……娘……」蘇淺淚流滿面。

    經歷了這麼多事,在她的心裡,嬤嬤早已等同真正的娘親。

    母女倆抱頭痛哭,一旁的夜騏別過臉去,不忍見這一幕生離死別……

    許久兩人才分開,於嬤嬤從懷裡拿出一個碧玉的鐲子,套到蘇淺的手腕上:「沒什麼能給你的,這個你留著吧,要是……」她沒將「我不在了」幾個字說出口,只是淒涼地笑了笑:「也算是給你留個念想。」

    「娘。」蘇淺再次哭出聲來。

    「走吧,走吧孩子,以後,要好好地。」於嬤嬤強忍著淚水,轉過臉望著夜騏,語氣中有殷殷囑托:「一定要好好對她,拜託你了。」

    「我會。」夜騏點頭,伸手攬過哭得全身顫抖的蘇淺。

    於嬤嬤狠狠心,鬆開了蘇淺的手,退到路邊,對他們揮手告別。

    馬車越走越遠,蘇淺看著於嬤嬤在遠處,逐漸模糊成一個看不見的小點,泣不成聲。

    「淺淺乖,別哭了,以後還會再見的。」夜騏將她拉回懷裡,輕拍著她的背,溫柔安慰。

    當她終於哭得累了,在他的拍哄中睡著,他用指腹細細抹去她眼角殘留的淚水,低聲呢喃:「我會對你好的。」

    她在夢中,不知道是不是聽見了,又抽泣了一下。

    他將她擁得更緊,下巴擱在她的頭頂,歎息。

    他的生命中,終於也住進了這樣一個人。會為她的笑容而開心,為她的淚水而難過,想要把世間最好的東西都給她,想要把所有的風雨陰翳,擋在自己的懷抱之外。

    這樣的感覺,是不是就叫**。

    到了後半夜,感覺懷中的身軀時而輕顫,他輕聲問:「是不是冷?」

    她在睡夢中,迷迷糊糊地嗯了一聲。

    馬車是特意換過的,裡面並沒有太多可以御寒的東西,他只好脫下自己的外袍裹住她。

    然而這裡已經進了沙漠,晝夜溫差懸殊,她的肌膚依舊發涼。

    他便將手掌抵在她背上,將內力徐徐輸入她的身體,幫她驅除寒氣。

    她在這種溫暖中醒來,當明白過來他在做什麼,心中也漸漸泛開了溫暖,仰著臉,怔怔地看著他,低問:「你到底……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他的眼中飛快地劃過一抹什麼情緒,卻微笑著回答:「因為你值得。」

    蘇淺咬了咬唇,垂下眼瞼:「其實你知道的……我過去……」

    「你遭遇的那些,並不是你的錯。」夜騏歎息,將她的臉按進自己懷裡,不讓她看見自己的表情:「是別人……對不起你。」

    蘇淺靠在他胸口,指尖捉著他的衣襟,猶豫地問:「你是不是知道有關我的所有事?」

    夜騏未答,擁抱的力道更緊。

    「你能不能告訴我……」她沒說完,便被他吻住,直癡纏到她快窒息,才放開來:「過去的事,不要再想,以後你會有全新的生活。」

    她知道,他還是不肯告訴她,心中有些失落,但終究沒有再問下去。

    或許,他說得對,忘掉過去,才能有新的心境,去面對將來。

    可是他,真的會就這樣陪著她,永遠走下去嗎?

    「又在胡思亂想,對不對?」頭頂響起他的嗔怪聲:「我說過,要和你過一輩子。」

    好吧,姑且信他,反正不信,他也會霸道地逼著她相信。蘇淺撇嘴,往他懷抱深處鑽了鑽,打了個小小的呵欠:「我還想睡。」

    「睡吧,晚些時候我叫醒你看日出。」他吻她的額,她在他的吻中,閉上了眼睛。

    這一次的夢,很安詳……

    「淺淺,醒了,快醒醒。」不知道什麼時候,她被人搖晃,不耐煩地在夢中扭動身體,不肯醒來。

    「懶丫頭。」他笑,去捏她的鼻子。

    她拚命轉著臉躲避,卻躲不開,最後終於氣呼呼地睜開眼睛:「幹什麼嘛?」

    「看日出。」他輕點她微嘟的唇。

    她轉過頭看了看,這才發現,他們已經不在馬車裡,而是他抱著她,坐在沙漠中。

    沙漠浩瀚似海,遠處的天際,黑暗的邊緣,染著一抹亮眼的金色,神秘中透著絢麗。

    那道金色漸漸開始擴散眼神,逐漸佔據了大半片天空,黑暗漸漸變淡。

    到最後,一輪如血的朝陽,漸漸升起,溫暖的白晝到來。

    「淺淺,你的黑夜,已經過去。」身後的人,如是說。

    她身體一震,不禁轉過頭去看他。

    金色的光,映照在那張俊美如神祇的臉上,讓人目眩心迷。

    他會不會,真的是來救她出地獄的天神?她眼神空茫地望著他發怔。

    直到她的唇,被溫暖地覆蓋住,她聽見他逸出的低笑:「傻瓜,我不是神,只是你的夫君。」

    夫君,她頭一次,真正在心中,細細回味這個詞。

    「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他從未對人,將同一句諾言,說這麼多次。

    他總怕她不信。

    他要她信到底。

    無論生死,永結同心,不離不棄。

    他的吻,那樣急切,她能感覺到,其中的不安。

    垂在身側的手,終於慢慢抬起來,環住了他的背,輕輕地回吻了一下他。

    她的吻,那般青澀,而且短暫,卻仍舊讓他狂喜。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回應。

    他的吻更是加深,漸漸將她壓到在那一片柔軟的沙漠之上。

    看著她晶瑩似水的眸子,忍不住想索取更多。

    當她察覺到他的意圖,羞紅了臉,按住他的手:「這是在外面。」

    「這裡一百年都不會有人來。」他不管,去解她的衣襟。

    她阻撓了兩次,終究是徒勞,很快,白玉般的身軀,便全部呈現在他面前。

    她羞得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皓齒將唇咬出一抹嫵媚的紅。

    「你真美。」他仔細欣賞她嬌軀的每一處,發出迷戀的讚歎。

    隨後,便有輕柔地吻,落在她的肌膚上,一寸一寸地膜拜。

    天地為席,那交纏相疊的身影,彷彿也化作流動的沙,融入了金色的初陽……

    再次醒來時,又已是傍晚,她一個人睡在馬車裡,身上只裹著他的外袍,裡面再無寸縷。

    拉緊衣襟,紅著臉坐起,掀開簾子,前方駕車的那個人,及時轉過臉來,對她溫暖地一笑:「醒了?」

    「嗯。」她微低著頭,不敢看他,怕又想起清晨的瘋狂。

    「再過一個時辰,我們就能到前面的客棧,今晚我會讓你好好睡一覺。」他的語氣中帶著調笑。

    蘇淺瞪了他一眼,又放下簾子,將散落在旁邊的衣裳撿起穿好,又以手為梳,綰好了發,才慢慢起來,坐到他的身邊。

    他伸手在她腿上捏了捏:「還酸麼?」

    她拍開他的手:「還沒鬧夠?」

    「永遠不夠。」他大笑,將她攬到肩上,頭靠著頭靜靜地看夕陽。

    就這樣和她一起,看日出日落,真好。

    「嗯……等以後……很久以後……」他沒有說完,又停住。

    「以後怎麼樣?」她喃喃地問。

    「以後我們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做神仙眷侶。」他側過頭來,用鼻尖蹭她的臉。

    她控制著自己,不去想另一個人說過的,類似的話。

    她應該,學著忘記。

    不要辜負不該辜負的人。

    第三天,他們終於到達封城外。

    夜騏帶她,去看了她自己的那座墳。

    看著墓碑上刻的「愛妻」兩個字,她心中鈍痛,手卻適時地,被另一隻溫暖的手握住。

    她怔怔地站了片刻,低啞地說:「走吧。」

    過去的寶珠,被埋葬在了這裡。

    從此,她只是蘇淺,重新啟程的蘇淺。

    穿過封城時,她一直放著簾子,沒有往外看一眼。

    既然要徹底告別,就應該阻斷留戀。

    出了那道城門,便踏上了屬於北越的土地。夜騏的眼中,彷彿突然多了道光彩。

    他和蘇淺並肩站立在馬車駕前,指著遠處的那萬里河山,意氣風發:「從此,你便是我的太子妃,未來,我的江山,將與你共有。」

    蘇淺望著的卻不是那壯麗河山,而是天高雲遠,輕歎:「我不想當太子妃。」

    「為什麼?」夜騏轉頭看她。

    「很累。」她笑笑:「我只想做個平平凡凡的人,過平平凡凡的生活。」

    他的手環過她的腰,俯下臉與她對視,眼中滿是寵溺的笑意:「可是除了你,我不想再要任何女人做我的太子妃,怎麼辦?」

    她撇撇嘴,沒再說話,只是藉著他的擁抱,輕輕靠在他胸口。

    他的心跳很沉穩,聽習慣了,似乎會油然而生一種安全感。

    而這時,他們看見,遠處有馬蹄帶來的煙塵。

    「接我們的人來了。」他微笑,隨即想起了什麼,將她拉回馬車裡,又拿出一張人皮面具,往她臉上貼。

    她不適地扭過頭,疑惑地問:「為什麼都出了大驪國了,我還要戴面具?」

    雖然這面具做得極為精巧,貼在臉上也無異樣之感,可她在大驪王朝時,被迫長久地遮掩自己的面容,現在好不容易可以真面目示人,實在不想再戴這東西。

    夜騏的眼底,有什麼一閃即逝,溫柔地哄:「我不是說過嗎?到了北越,要給你換個身份。畢竟你原來女王的身份太特殊,怕萬一有人窺見過你的模樣,穿幫了會對你不利。」

    聽著似乎有理,她終於任他戴上,心中卻還是有絲彆扭。

    而此時,她遠遠未曾想到,將來的某天,當她無意間露出真正的容顏,會帶來怎樣的一場驚天浩劫……

    覆上的這張假面,倒也不難看,依舊清秀可人,但夜騏端詳了半天,卻還是伏在她耳邊痞笑:「我最喜歡的還是你自己的臉,以後每到夜裡,只有我們兩人的時候,你就取下面具,以免我覺得,要的是別人。」

    她耳根發燙,推了他一把:「你一天不貧嘴,就心裡難受是吧?」

    「對,我就是喜歡調戲我的小娘子。」他的嬉皮笑臉,一直持續到那隊人馬到了跟前才停止。

    「參見太子殿下。」為首的人在他們車前跪下。

    夜騏笑笑:「大哥倒真是熱心,還專門派人來接我。」

    「大殿下十分掛念您,怕這路上不平安。」那人恭敬地回答,低垂著頭,眼神裡卻有些戾氣。

    「那便走吧。」夜騏將蘇淺抱下馬車,那邊的人立刻請罪:「未曾想到殿下還帶了其他人回來,所以未準備多餘的馬匹。」

    夜騏斜斜地瞟了他一眼:「她不是其他人,她是我未來的太子妃。」

    那人立刻見風轉舵,拜見蘇淺:「娘娘恕罪,是小的考慮不周。」

    身份的突然轉換,讓蘇淺有些不自在,但畢竟當過那麼久的女王,威儀天生,她淡淡地一擺手:「無妨。」

    夜騏攜起她的手,走向為自己準備的那批汗血寶駒,將她的柳腰一攬一提,便雙雙落至馬上。

    雙人一騎,奔馳在曠野中,看起來十分恩愛愜意。

    那個首領看著他們的背影,眼中露出些深思……

    路上倒並無什麼異樣,那群人始終畢恭畢敬,可不知為什麼,蘇淺總覺得背後彷彿總跟著到目光,冷颼颼的,讓人不舒服。

    又走了兩天,終於到了北越都城。

    一進城門,便有另一隊人馬前來迎接,而這次,蘇淺看見夜騏的眼神,鬆懈了許多。

    「主子。」從稱呼中,就可以辨出親疏,這應該是夜騏自己的人。

    果然,無需任何介紹,來人便齊齊向蘇淺跪下:「拜見娘娘。」

    被他們一口一個娘娘的叫,她也慢慢習慣了,微微點頭致意。

    而先前迎接他們的人見狀,便順水推舟:「既然林尉官來了,那我們也算任務完成,這便先回去,向大殿下覆命。」

    夜騏微勾唇角:「待我多謝大哥的關心。」

    那幫人唯唯諾諾地答應著退下,夜騏看他們遠去,冷冷地哼了一聲,回頭問那個被喚作林尉官的人:「魑魅,最近有什麼新動靜嗎?」

    「回主子,還算平穩。」這林尉官,便是當日替代夜騏的魑魅,他身懷奇門異術,不僅擅長易容,且會縮骨功,平日做為林尉官時,看起來不過是個矮小敦實的平常人,可有需要時,卻能瞬間變化成和夜騏一樣的身材。

    而除了夜騏和魍魎,再無第三人知道這個秘密。

    魑魅來時,早就預備了豪華舒適的馬車,夜騏抱著蘇淺上去,她看著連掛簾的流蘇上,居然都綴著名貴的珍珠,不禁失笑,想起第一次在封城,看見戰場上的夜騏,花天酒地,奢侈享受的模樣。

    夜騏看見她微翹的唇角,奇怪地問:「你在笑什麼?」

    「我只是想起了第一次見你時的情景。」蘇淺笑著睨他一眼。

    夜騏的呼吸,卻忽然微微一滯,隨即立刻恢復如常,輕描淡寫地問:「哦?第一次見我時,是什麼感覺?」

    「覺得你是個妖孽。」蘇淺老實不客氣地說出自己的觀感。

    「妖孽?」夜騏佯裝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是啊,從來沒見過那樣打仗的。」蘇淺撇撇嘴。

    夜騏眼神一閃,似暗暗鬆了口氣,又痞痞地摟緊她:「當初有沒有對我一見鍾情?」

    蘇淺無語,這人經常自戀得過頭。

    就這樣一路到了太子府,蘇淺在途中,好奇地看著窗外,和大驪王朝截然不同的民風民俗,直到下車之時,還在回頭張望。

    他敲敲她的頭頂:「別看了,等哪天得閒了,專程帶你出去逛逛,你現在要注意點太子妃的儀態。」

    「我又不想當太子妃。」蘇淺低聲嘀咕一句。

    或許是已經有過那樣的親密,在他面前,她好像特別放鬆。

    他喜歡她這樣,因為這意味著,她對他,至少已習慣。

    進了太子府,蘇淺的第一想法是,這人果真是太浪費。

    這地方的物件兒,甚至比當初她在大驪王宮裡用的都奢華十倍,連喝茶,都用金盃。

    難怪當初他看見自己用瓷杯喝茶,那麼稀奇,還要帶回來作紀念。蘇淺腹誹。

    而夜騏顯然沒她這麼輕鬆,將她安頓在臥房休息,便親了親她,匆匆忙忙離開。

    又是那間密室,他和魑魅進去,魍魎早已在此等候。

    「夜垣那邊怎樣?」夜騏問。

    「他最近看似平靜,但據我調查,他好像在和夜鷲的舊部暗中聯絡。」魍魎的話,讓夜騏挑了挑嘴角:「煽風點火麼?」

    「難說。」魍魎搖搖頭。

    「宮中呢?」夜騏又問。

    「皇上還是老樣子,不過最近新得寵的那個胡昭儀,似乎身家背景不太尋常。」魍魎皺眉。

    「怎麼個不尋常法?」夜騏瞇起眼睛:「莫非是夜垣的人?」

    「這點未知,但是聽說,有人在兩年前見過她,長得根本不是現在這副容貌。」

    夜騏呵呵一笑,摸著下巴:「這倒奇了,莫非是有人比著我父王喜歡的模子,給她刻了一張臉?」

    三人均陷入思慮,一時之間無言。

    過了一會兒,夜騏擺擺手:「先不說這個了,這次我去大驪,又拿了些東西回來。」

    他從懷中摸出了個錦囊,眼神中閃著幽暗的光:「這是第二份了,還差三個。」

    魑魅和魍魎異口同聲:「恭喜主子。」

    「好了,魍魎你先回去,以免別人起了疑心。」夜騏吩咐:「那個胡昭儀的事,一定要仔細查明,有了消息就及時傳回來。」

    「是,主子。」魍魎應聲,迅速消失在中,沒有外人知曉,出了這個暗道,他究竟是誰。

    夜騏坐在暗室中央的椅子上,半撐著額,顯得有幾分疲倦:「魑魅,以後除了我,太子妃也是你們的主子,記住。」

    「是,奴才一定會誓死效忠娘娘。」魑魅垂首而立。

    「說了很多次,你們不需要自稱奴才。」夜騏擺擺手。

    「我們就是主子的奴才,一輩子都是。」魑魅在這一點上,卻並未聽夜騏的話,十分執拗。

    夜騏也懶得再說,起身先出了密室,魑魅則是等了小半個時辰,才從另一個暗門出去……

    等夜騏回到蘇淺面前,便又變回了那個吊兒郎當卻又溫柔有加的夜騏,而剛才那個詭譎陰森的夜騏,則不知道被他藏到了哪裡。

    他依舊是賴著蘇淺調戲捉弄,當她惱了,又壞笑著求饒。

    一直到用過晚膳,天色漸暗。蘇淺本意是旅途勞頓,今日早些歇息。

    夜騏卻突然說,今晚去拜祭他母親。

    蘇淺愣了愣,想起當初他送自己的那把防身的折扇,點頭答應。

    出乎她意料,他的母親,曾經被稱為天下第一美人的雲翳,並未葬在氣派的皇家陵園裡,而是郊外的一座孤塚,很像她在封城外看見的,她自己的墓。

    而且墳前居然只有一方無字碑,不知道是因為立碑的人,對她有太多的話說,還是根本無話可說。

    夜騏到了這裡,彷彿變了一個人似地,極為沉默。

    蘇淺有點不知所措,最後輕聲問:「我們不是來拜祭的麼?」

    夜色中,似乎看見他在冷笑,他甚至沒有跪下,就那樣拉著蘇淺,彎腰湊近墓前,似乎要讓墓中的人,看清她的模樣。

    下一刻,他的舉動更詭異,忽然扯掉了蘇淺臉上的人皮面具,聲音冷幽得讓人背脊生寒:「看清楚了麼?她就是淺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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