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五四章 杜夫 文 / 大河壩
人是一種很奇怪的生物,當一個人對某一件事產生懷疑之後,往往會不由自主地被這種懷疑牽著鼻子走,甚至會自行腦補,將一些牽強附會的所謂「證據」當成確鑿的證據,慢慢的,懷疑顯得越來越真實,而他卻並不知道,其實自己是在進行自我催眠。越是在乎某種事,這種自我催眠就會進行的越徹底,越快速。而越是聰明人,就越容易犯這種錯誤。
戰爭,其實就是一個互相欺騙的過程。不管實力對比如何,只要能騙了對方而自己卻不受對方的欺騙,那麼戰爭中將會大佔便宜。
如果要問這個時代誰的騙人技巧最高超,可能沒有人能說清楚。可是要說起箇中高手,龐統絕對算是一個,雖然他的技巧顯得有些生疏,對人心的把握受經驗的限制還有些欠缺,可是經過法正、諸葛亮、陸遜、羊道等人的補充,一個足以以假亂真引人入彀的連環計,就慢慢成形了。
首先把握住人心,經過一系列佈置,將事情的發展方向展現出對方希望的模樣,同時給整件故事發展添加幾個變故,使他們感覺事情的發展有他們努力的結果,不完全是巧合,於是整件事情就顯得更加逼真了。
凌沖所說的話有真有假,而如果按照他的那套說辭,加上袁譚和蔣義渠等人對白虎軍團內部情況,尤其是人事情況的瞭解進行推測,徐州大營現在的真正情況將會與蔣義渠努力調查的結果基本相符,這不能不讓人相信了。
但是,田凡到底發生了什麼?這一點將關係著以後的行動策略,甚至關係到最終的結果,所以袁譚雖然著手準備偷襲,但是還沒有下定最後的決心。
蔣義渠的坐船不算大,但這是相對於徐州軍的樓船而言的。雖然不大,可也趕得上一艘鬥艦,兩層甲板,可容納百人。如果比起現在行駛於淄水上的小船,座舟可以算是巨無霸了。
正在座舟橫渡淄水的時候,透過稀薄的霧氣,親衛們看見遠遠地一條小船順水駛來。人力加上水流的速度,小船速度頗快。小船上幾個袁紹軍士卒站在船頭,手握刀槍,船尾一個士卒撐著竹竿。座舟上的舵手一看,如果那小舟不減速也不調整方向,那麼兩條船撞在一起是必然,他立即高呼道:「將軍在此,來船避讓,莫要衝撞了將軍!」
那條小船並沒有減速,也沒有拐彎,衝著蔣義渠的座舟猛衝過來。蔣義渠的親衛頭領並沒有聽見小船上有人答話,踏前一步來到船舷,握緊腰間長劍嗔目大喝,道:「將軍在此,還不迴避?你們想找死嗎?張弓搭箭,進入二十步立即放箭!」畢竟是自家兄弟,不問情由的射殺,多少有些不忍。
轉眼間,兩船相距就只有二十步了,蔣義渠的護衛們依稀看清了對面船隻上幾個士卒的樣子,這一見,頓時吃了一驚。那幾個士卒雖然都站立著,可是脖子下面的衣甲被鮮血染紅了一大片,人也不見動彈,顯然已經死去。
護衛頭領高喝道:「放箭!」
幾十支羽箭如流星般直射那些士卒,小船上士卒們紛紛中箭,卻並沒有倒下,也沒有傳出一聲慘叫,船隻卻突然間打了橫。小船距離蔣義渠的座舟越來越近,加之船兒打橫,護衛首領終於看清了情況,原來那幾個士卒身後的有木棍支撐。他忙對自己船上的士卒高喝道:「抓緊了,小心碰撞受傷!」士卒們忙微微蹲下,靜等著兩船相撞。兩船體積和重量相差甚大,就算相撞大船的晃動也不會太大,士卒們並沒有太過在意。
這時,蔣義渠從船舷另一側繞了過來,動靜這麼大,他豈能聽不見?
護衛見了,忙抱拳行禮,齊聲道:「將軍!」
蔣義渠點點頭,撥開前面擋住視線的幾個親衛,看到正在靠近的小船和上面幾個死去的士卒,他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護衛頭領抱拳道:「將軍,剛才……」
突然間,小船上竄出一道影子,蔣義渠只覺眼前一陣刺眼光芒閃過,緊接著,「咚」地一聲大響,兩船撞到了一起……
憑著經驗,蔣義渠認出那是劍光,他忙大喝一聲抽出長劍往劍光處刺去。長劍沒有任何阻隔的刺了個空,蔣義渠立即感覺不妙。對方想從小船上跳到大船上,自然是舞著劍開道,劍光必然在人之前,蔣義渠的身手不可謂不快,長劍直刺劍光卻沒有刺中對方,那麼這個對手的身手明顯高出他很多。
幾聲慘叫傳來,當蔣義渠想轉身的時候,一柄長劍搭上他的脖頸。
蔣義渠身體一僵,高喝道:「都給我住手!」手下士卒聽到命令立即住手,可手下的兵刃依舊指著他身後那個人。二層甲板上的一眾士卒,也彎弓搭箭指向那個人。
蔣義渠扔掉長劍,緩緩舉起雙手,慢慢轉身,終於看清了對手的模樣。同時,他注意到他們身邊三步範圍內躺滿了屍體,傷口驚人的一致,全是咽喉處受劍創。
蔣義渠心中更是凜然,好快的身手,好厲害的劍法!江湖豪俠他見的多了,袁紹手下有不少,袁譚手下也有不少,他家裡也養了幾個,可如此厲害的人物,他卻從來沒有見過,甚至沒有聽說過。不過,對方的目標明顯不是殺他,不然早已經得手了。蔣義渠仔細看著對方,他想將對方記在心裡,這樣的人物還是記住並且少惹為妙。
這個人身材略顯瘦弱,不足七尺,頭髮用一支古樸的木簪子簪住,臉頰瘦弱,眼神中透出一種陰柔的氣質。手很白,顯得很是嬌嫩,手指很細,手臂也很白,並不粗,看不出墳起的肌肉。看手臂並不像一個男子的手,可是從這人線條過於剛硬的面像上看,也不像是女子。身穿青色短衣,衣服和頭髮還都是濕的,顯得有些狼狽。
可沒人注意他的狼狽,因為蔣義渠和他的親衛們更加狼狽。在自己的地盤上,自己的船上,上百人護衛的情況下被人一瞬間殺了五個並且活捉主將,說出去都沒有人信!
這時,那人說話了,「蔣義渠將軍,你可害得杜某人好找啊!為了跟你見個面,我跟了你十幾天,卻一直沒有機會。要不是今天你出城,我還是沒有機會呢!哎呀,你是不知道,我為了在淄水裡截住你,先潛水上了那條小舟,殺了六個士卒,這才製造了這一場偶遇。你看看我的衣服到現在還是濕噠噠地呢,人家最討厭水了!呵呵,不過人家終於還是得償所願,蔣江軍,得罪了,莫怪!」聲音溫柔,有點娘,但絕不是女人的聲音。
說著,他收回長劍,插劍入鞘。
護衛忙上前三步,刀槍並舉,將「杜某人」圍了個結實。只要他一動,立即會被肢解。可是杜姓劍客毫不在意,雙手低垂,全身放鬆,沒有絲毫動手的意思。
蔣義渠摸了把脖子,看了看手上的血跡,沉聲道:「都退下!」
護衛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聽命。
蔣義渠再說一遍,他們收起刀槍退了下去,但是距離杜姓劍客只有五步,並且明裡暗裡圍在蔣義渠身邊,防止杜姓劍客暴起傷人。
蔣義渠又看了看手上的鮮血,只聽那杜姓劍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哎呀,不好意思,人家不是故意的!呵呵,只怪人家學藝不精,力道不能收發自如,還是傷了蔣江軍,人家給蔣將軍賠禮了!」
說著,他抿嘴一笑,做了個掩口偷笑的動作,又向蔣義渠行了個禮。
這個動作讓眾人一個惡寒,掉了一地雞皮疙瘩,如此厲害的一個劍客,怎麼動作行為如此娘娘腔?你就不能好好說話,偏偏要拿腔拿調的,讓人聽著彆扭?
蔣義渠不由一皺眉,猛然間想起了什麼,眉頭又舒展開了。這個人的聲音動作,與他以前見過的幾個小太監十分相像,難道這人也是這樣的貨色?
他按下心中的疑惑,抱拳道:「杜先生是吧?本將正是蔣義渠。聽先生的意思,你找我已經很久了,不知有何事?」
杜姓劍客很女性化的做了個揮手撒嬌地動作,道:「哎呦,別叫人家杜先生,人家單名一個夫字,你叫我杜夫就好了!」
蔣義渠點點頭,又搖搖頭,道:「杜先生這樣的高人當得起一個先生的稱呼,本將還是稱呼先生為好。」
杜夫點點頭,突然間豪邁的哈哈一笑,身上那股子陰柔的讓人頭皮發滿的氣息消失無蹤,變得陽剛起來。他抱拳道:「蔣江軍,小人乃是一個江湖浪子,身份地位與將軍無法比擬,若是求見將軍,只怕難上加難,所以才出此下策。呵呵,小人殺了將軍幾個士卒,不過相信將軍聽了小人要說的話,就會明白這幾個士卒死的值得!」
蔣義渠對他的變化難以適應,半晌,才道:「杜先生,此事暫且不提,只是不知先生找我何事?」
杜夫看了看身邊蔣義渠的護衛,道:「蔣江軍,此地人多眼雜,實在不是說話的地方。」微微一頓,他笑道:「其實這件事我最好是說給袁刺史,可是實在沒有機會。呵呵,現在見了你,只怕讓你請袁刺史一起過來聽也不現實了,因為你不可能允許我接近袁刺史。」
蔣義渠也不否認,痛快地點點頭,道:「杜先生所言不錯,見識了你的身手,我不敢讓大公子冒險。呵呵,其實我雖然知道杜先生對我沒有惡意,可是還是不敢走近先生身邊五步,而且還要我的護衛護在我身前,這才能稍稍放心。」
杜夫哈哈大笑,道:「蔣江軍痛快人!嗯,好吧,我們去船頭,蔣江軍帶著幾個最信任的護衛。呵呵,不是杜某故弄玄虛,實在是事關重大,不得不小心!」
蔣義渠想了想,吩咐士卒讓出船頭位置,並且命令幾個護衛守在十步之外,不讓任何人接近。這一次,他索性大方點,獨自一人走向了船頭位置。杜夫想殺他太簡單了,就在剛才就有不下三次機會,既然他那時沒有動手,現在自然也不會動手。
杜夫笑笑,將腰間長劍解下,扔給了蔣義渠的親衛,跟著走向船頭位置。
這段時間大船一直無人操控,那個舵手並沒有控制船舵,已經順著淄水飄出很遠,此時蔣義渠讓船夫操著船順流而下,不一時,浩瀚如海的巨定湖出現在他們視線裡。
兩人肩並肩站在船頭,杜夫背著手狀態輕鬆,蔣義渠也盡量放鬆,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是一對老友在看湖上的風景。
可杜夫的一句話,讓蔣義渠一個機靈。
「田凡不是病重,而是傷重,我懷疑他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