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六九章 刺馬(上) 文 / 大河壩
河內溫縣歷史悠久,自戰國至秦漢之際,已經是富冠海內的天下名都,春秋時期著名的思想家卜子夏出生在這裡,道家思想的創始人老子,據說也是在這裡悟道。
溫縣的繁榮,是有目共睹的,即使現在處於戰亂時期,依舊顯得十分繁華。天色剛濛濛亮,城門還沒有打開,城外想要賣菜、賣柴、賣魚蝦的小販,便早早地等在了城外。沒有人維持秩序,鄉農們都著急去城西集市上佔一個好一點的位置,城門外護城河外側吊橋落地的位置上,被堵的嚴嚴實實。
一般情況下,城門都會在天亮之前開門,可今天卻有些反常,天邊已泛魚肚白,城門處卻依舊靜悄悄地,不見士卒來開門,急著進城的商販們不由的議論紛紛。
這時,只聽一聲嘹亮的大喝,「卯時三刻到,開城門!」
商販們聽了,忙朝後躲去。
在「嘎吱吱吱」的聲響中,城門緩緩打開,同時,「嘩啦啦啦」聲中,吊橋緩緩落下。
吊橋還沒有完全落下,有身手矯健地商販們便跳上吊橋,朝城門洞湧去。其餘人不甘示弱,一待吊橋落下,便蜂擁而上,直奔城門。
這時城門已經完全打開,最前面幾個商販背著簍子,滿臉興奮地朝著城門奔去,心裡正樂呵呵地想著今日會有個好收成,卻不想前方城門洞子裡傳出一陣大響。
幾個商販定睛一看,頓時魂飛魄散,只見一輛馬車從城門洞裡飛奔而出,四匹馬兒十六隻鐵蹄直踏的地面「轟隆隆」作響。商販們忙回身逃跑,可是後面人群擠擠挨挨,根本就跑不動。有見機得快的商販連忙跳入護城河,其餘人見了,也跟著跳進去。一時間,幾丈寬的護城河如同下餃子般,「噗通」之聲不絕於耳。
馬車上,一個富家公子模樣打扮的人見了這幅亂糟糟地場景,直樂得手舞足蹈哈哈大笑。
目送馬車絕塵而去,河中的人面面相覷。一個水性較好的商販救起一個水性很差,卻捨不得丟掉手中沉重貨物逃生的傢伙,兩人勉勉強強上了岸,便累到在地。
此時,岸邊已經有不少上岸的人,一個五大三粗的壯漢邊擰著衣角,邊罵道:「這是誰家的小崽子?在城門洞子裡放馬飛車,也不怕撞傷人,還有沒有王法了?」
那救人的商販邊喘著粗氣,邊道:「這位大哥,小弟勸你少生是非,這人你惹不起!」
漢子一愣,道:「這位兄弟,莫非你認識那人?」
商販點點頭,道:「溫縣有一句話,『蘇氏富庶,司馬貴重,邢家最遠久』,說的是溫縣最負盛名的三大家族。其中蘇家為溫縣首富,良田萬傾,僕役如雲;司馬家則身份最為尊崇,祖輩出過不少達官貴人;至於邢家,雖然不是最富,也不是最貴,可是從周朝就開始的傳承,自然也不可小覷。而剛才這位公子,正是蘇家的小公子。嘿嘿,你惹不起!」
話剛說完,只聽見城門裡再次響起了「轟隆隆」地馬蹄聲。吊橋上幾個剛剛收拾停當,準備入城的商販再次慘叫一聲,跳入護城河。商販們循著聲音望去,只見一輛輛馬車魚貫而出,好似沒有結尾一般。
從馬車上的標識來看,除了早先出門的蘇家,邢家、溫家、劉家、牛家等溫縣大家族的車子赫然在列。這些車子可不是平時採買的車子,都是家中主人才能乘坐的車子。商販們面面相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為何這些平日裡難得一見的家族會集體出城?
溫縣有兩處著名的溫泉,這也是溫縣名稱的由來。其中一眼,位於溫縣西南,泉流常溫,士忻以德,民利灌溉,溫縣百姓受益良多。而另一眼,在城南二十里,此泉之水冬暖夏涼,堪稱神奇,流入溴水,最終匯入濟水。這一眼泉水卻是屬於貴族的,當然,說是屬於貴族,實際上此泉位於溫縣司馬家的別院中,司馬家這個別院向來對溫縣貴族免費開放,說是屬於貴族也不為過。
大夏天的,個溫泉,尤其是這種冬溫夏涼的溫泉,自然極為舒爽,可是今天這些氏族的重要人物們一大早出門,卻不是為了溫泉。今天,是司馬家家主司馬防五十整壽的日子,也是司馬防病癒之後初次大宴賓客的日子。
司馬家因為司馬朗的入仕,在溫縣的地位上升了一些。不是因為大家看好曹操,認為他能一統天下,而是因為司馬家後繼有人,家族幾十年之內的興旺可以預期。而最近,不知從那裡傳出了風聲,司馬家次子司馬懿也要出仕曹操。這下子,司馬家更是了不得了。
城南司馬家別院中,司馬家的大管家司馬祿穿得如同紅包套,一身的喜慶,滿臉樂呵地與前來為司馬防拜壽的各家家主和重要人物們打招呼,如果有很重要的人物,他還需要陪著說說話,並讓司馬家旁系子弟們領著他們進去,若是一般的,隨便一個家丁也就打發了。
二管家司馬壽則不時高聲喊出各家出示的禮單,並吩咐家丁將禮品抬進去。如果禮品厚重,他的臉上就會掛上最最真誠,最最可親的笑容,如果禮品輕,他便神情冷淡,不愛搭理。不是他勢利眼,而是豪門之間互相往來,禮品的輕重不但代表了送禮者的心意,也代表著送禮者對受禮者的重視程度。在司馬壽看來,你們給的禮物這麼輕,分明就是看不起我家!當然了,如果是博學鴻儒或者那些名士,自當別論。
大管家剛剛跟溫家的大公子開了幾句玩笑,準備找自家子侄帶他進門的時候,瞥眼間看見了朱家的家主,便故作不見地拉著溫家公子繼續笑談。
朱家本也是溫縣大族,可是最近一些年出了不肖子弟,敗了家,臭了名聲,所以大家都不愛搭理他。他也有自知之明,最近幾年一直閉門不出,不與其餘大族來往。本來今天的喜慶場景,朱家家主是不會來,也不應該來的,你都頂風臭十里了,還來幹什麼?噁心大家嗎?可是大家門兒的面子還要講的,既然來了,自然得招待。大管家不想招待他們,這才陪著溫家公子說話,可二管家若是再不打招呼,那就太過不去了。
二管家上前兩步,隨便的一禮,皮笑肉不笑地道:「喲,這不是朱家家主嗎?聽說你家最近幾年發了財,都不願意搭理我們這些人家兒了,今天怎麼來了?」
朱家家主也不生氣,爽朗地一笑,道:「哈哈,二管家說笑了,朱家小門小戶的,與司馬家沒法比。至於前些日子嘛,呵呵,家中出了敗家子,老夫沒臉見人。呵呵,二管家,這是老朽的一點薄禮,請收下!」
二管家點點頭,漫不經心地接過禮單,瞇縫著雙眼一看,待看清了上面的字,兩眼頓時瞪的溜圓。只見禮單上寫著:合浦珍珠三十六顆,黃金兩千兩,火狐皮十二張……
二管家不敢置信地搓了搓臉,再次一看,卻發現沒有看錯。他立即換上一副笑臉兒,哈哈笑著道:「哎呦朱家主,呵呵,怠慢了,請恕罪,原諒小的有眼不識金鑲玉!」微微一頓,他高聲道:「朱家……」
大管家聽了這禮單,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忙撇了溫家公子,奪過二管家手中的禮單看了一眼,向著朱家家主深施一禮,道:「這不是朱家家主嗎?呵呵,貴客遠來,寒舍蓬蓽生輝呀。來來來,快請進!那個誰,還不快來迎接貴客?沒一點眼力價!」
這個禮單造成的轟動可想而知,不說合浦珍珠和火狐皮等物,就是那黃金兩千兩就讓所有人感覺自己的禮單無法見人了。眾人不由想,朱家不聲不響的,去哪兒發了這麼大的財?怎麼也沒聽見風聲啊?看來今天朱家就是想藉著司馬家的場子,高調宣佈他們重新返回溫縣頂級家族俱樂部呀。
沒有人會認為禮單上的禮品與實物不符,因為大族丟不起那個人!
朱家的禮品,一個小盒子,三個箱子,被司馬家的下人抬了進去。其中有一個方形的,兩尺五寸左右的箱子最為引人矚目,因為兩個抬箱子的家丁齜牙咧嘴,腳步沉重,顯然箱子重量極重,裡面應該是黃金兩千兩。
宴會由司馬防主持,他的臉色雖然還是比較差,但是看起來身體沒有大礙。但是,宴會中最引人矚目的不是司馬防,而是另外兩個人,一個是十九歲的司馬家三子司馬孚,另一個自然是出盡了風頭的朱家家主。司馬孚在這種正式場合的出場,代表著他已經成年,即將行冠禮,司馬家年輕子弟中又多了說了算的人,這自然引起諸人矚目。許多家族的家主們正尋思著家裡是否有適齡的女子,如果司馬防有意,便將其許配給司馬孚。
宴會結束後,司馬防將司馬孚叫入書房,商談良久,父子二人才出來。看著司馬孚遠去的身影,司馬防長歎一聲,長子司馬朗在曹操軍中任職,此時此刻正是曹劉大戰之時,無法趕回。次子司馬懿去找他恩師胡昭去了,因為曹操要他出仕,他自己拿不定主意,想聽聽恩師的說法。他們都已經放飛了,自己身體自從上次被呂雲刺傷,就沒有完全恢復,難有精力處置繁重的家務,關鍵是雙月門那部分事物,本想將這些事交給三子,可此子太過方正,看來短時間內還難以擔負重任。嘿,想不到我司馬防生八子,八子皆有過人之處,卻有無人可用的窘境……司馬防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難過。
夜深了,喧鬧的司馬別院變得靜悄悄地,除了幾個巡夜的武士,幾乎見不到幾個人。
這時,院子裡的臨時寶庫中傳出一個細微的聲音,聽聲音像是骨骼碰撞聲。因為司馬家的重心在城內府中,寶庫等重要建築都在那裡,所以今日收到的禮品一律被堆在一間牢靠的地窖中。門口有四個護衛,他們都是司馬家的絕對心腹。雖然是護衛臨時寶庫,但是象徵的意味更多,因為外垸才是護衛集中的地方,他們只需要防止家中內賊搗亂。
一個箱子突然間動了一下,聲音細微,即使在夜深人靜的夜晚,也不容易聽見。緊接著,箱子再動一動,箱子的門神奇地開了,箱子裡伸出一隻手,抓在箱壁上。
那隻手上滿是汗漬,哆哆嗦嗦,半晌,骨骼碰撞聲再次響起,手臂緩緩地伸了出來,那隻手翻轉抓住箱子蓋,緩緩將箱子蓋掀開,又緩緩放穩,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箱子裡現出一個圓咕隆咚地東西……或者說是一個蛤蟆形的東西。若說是一個人,實在有些勉強,雖然看起來有四肢和頭部,可是那人一條胳膊,兩條腿,連同腦袋如同折疊一般緊緊地靠在身體兩側,腿關節似乎卸開了,整個肢體如同沒有骨頭一般,腦袋一半陷入身子,只露出眼睛和鼻子,根本沒有脖子,整個身子縮在一起,短小的如同嬰兒的身體,可是鼓囊囊地,顯得很不協調。卻有一條正常的胳膊從身體上突兀地伸出來,抓在箱子蓋上。
如果有人看見這個情景,多半會嚇死。箱子的長寬高都在兩尺五寸左右,去掉箱壁之後,不過兩尺一寸左右的內部空間,可是那只伸出來的手臂長度就不只兩尺五。
再過半晌,又是一陣劇烈地骨骼響動,箱子裡又伸出了一隻手臂。兩隻手縮進箱子裡,再一陣骨骼響動,一個腦袋突兀地出現在箱子外。那人大口喘了幾口氣,兩隻手臂撐在箱子壁上。一聲悶哼,雙臂一用力,伴隨著劇烈的骨骼響動聲,一個身子緩緩地從箱子裡「長」了出來,沒有骨骼般的雙腿,耷拉在身體兩側。
這人雙手撐著地面,將身子挪到地上,雙手在雙腿上動作幾下,只聽家「卡卡」幾聲,雙腿的骨節已經接好,一個身高七尺左右的人就完全「組裝」完成了。
他盤膝坐在地上,大口地喘著氣,身上汗如雨下。不一時,那人呼吸變得平穩,也不在出汗。猛然間,他睜開雙眼,黑暗中兩道精光一閃而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