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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三章 月中霜裡斗嬋娟 文 / 米可麻

    卻說小螺子手拎著食盒,快步走到元平院,剛入院門,就見白沙端著茶盤出來了,撇著嘴,眼裡全是不屑。[.]小螺子趕緊上前,慇勤地問道:「白沙姐姐,端茶呢?」

    白沙一見是她,笑道:「小螺子來了,去那邊屋裡,瑞姨娘那兒坐著呢。」

    小螺子快手接過白沙手中的茶盤,笑道:「我來,姐姐可是要去小廚房取熱水?我陪你去。」

    白沙點頭微笑道:「好,咱們走兩步,說說話也好。」

    小螺子陪在白沙身邊,眼見走到院子後門,方開口道:「芩姑娘,敢是正在老爺屋裡?」

    白沙切了一聲道:「可不是?老爺生了大氣,她那兒正勸呢,說起來,她也夠勤的了,老爺一進這院門,她就把我們指使地腳不沾地,說東就是東,說南不能北的,恨不能直接在額頭上刻上太太二字!」

    小螺子嘻嘻笑道:「那她可不配!這園子裡,主子們多了,可就是她,費了老大的勁兒,連半個主子都攀不上,就更別提正經太太了!」

    白沙也笑著回道:「你這嘴,倒還跟以前一樣勁道,怎麼,孫四家的走了,你還混得開嗎?可惜,上次她霸著嘴,要不然,你過來這小廚房,咱倆整天做伴倒好。」

    小螺子忙陪笑道:「可不是說?偏是當不上主子的人愛逞個瞎威風,也不看看自己什麼身份!也配使喚別人?」說完朝白沙夾夾眼睛。

    兩人同時笑起來,原來小廚房就在元平院後門出去不過略微幾步,說話就到了。白沙跟裡頭管事的說了一聲,將茶器交回,又吩咐下一會送熱水過來,二人便又往回走。[~]

    小螺子看看白沙身上穿的一件琥珀色杭綢褙子,指著上面刺繡的折枝花卉道:「這哪裡來的?我看這繡工倒覺著有些毛糙。」

    白沙見問,撇嘴斜眼道:「有好東西,能到我們手裡?綠荇都抱怨過多少次了,這東西能穿出去見人?唉,我們是人小言輕,你沒見,人家身上穿的,正正經經是主子樣了,老爺也不管,她稱了心,除了紅衫翠裙不敢上身,什麼好緞子好錦都披到自己身上去了,也不照照鏡子,看自己配不配!」說完便朝地下啐了一口。

    小螺子也氣著幫腔道:「真正是太刻薄了!初時大家不過一樣的人,後來是太太見她伶俐,又說她懂事有分寸,才讓她侍奉老爺,究竟也沒過了明路,怎麼就自說自話,做起姨娘來了?」

    白沙忙道:「喲,人家心大著呢,慢說姨娘看不上眼,只怕心裡想著的,是老爺房裡後間,那兩隻櫃子裡收著的,咱家正經太太的東西呢!」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正說得痛快,就聽得前面偏屋內,瑞姨娘的聲音道:「誰在外頭?倒像白沙的聲音。」

    小螺子嚇得趕緊收聲,白沙衝她做了個鬼臉,小螺子便跟在她身後,向那偏屋裡走去,邊走邊說:「瑞姨娘在屋裡呢?我是大廚房裡的小螺子,來送些櫻桃給姨娘。」

    白沙打起竹簾,二人進屋後,見瑞姨娘正手拿一條鵝黃色繡草綠色如意紋宮裙,細看那上頭繡花。白沙一眼便看出,這是當年太太的東西,她立刻便道:「這裙子怎麼在這兒?」

    瑞姨娘忙解釋道:「哎,我來的時候,正巧芩姑娘在老爺屋裡收拾太太當年的東西,看日頭好,只怕要曬些大毛。[~]說來也巧,恰恰翻見了這條裙子,這原是當年太太在家時,老爺回來探視時所穿,老爺見了,也愣住了神,不說話地看了一會兒。芩姑娘便怕老爺觸景生情,手裡快捲,要趕著收起來,誰知老爺竟說不用收了,收著也是白霉壞了,人都不在了,要衣服何用,說著就賞給芩姑娘了,芩姑娘這才拿了出來,準備散散,我正巧在院子裡呢,見了這衣服,覺得上頭的刺繡唯實精緻細巧,芩姑娘便交由我細看,正好要在這屋裡等她,只用它來打發時間。」

    但聞此言,白沙便與小螺子交換了一個眼神,看看,正對了剛才的話了!二人心照不宣,眼中儘是鄙夷。

    小螺子面不改色,湊到瑞姨娘身邊,將那條宮裙細細瞧過,口中嘖嘖出聲,遂讚道:「果然好東西!說起來也有些年頭了,竟能顏色嶄新如昨,可見料子有多好了,也是收藏得力,芩姑娘手法了得。」

    瑞姨娘犀利地看了她一眼,見她話中有話,遂也開口回道:「當年太太的東西,能有差的?但凡差一星半點,也到不了這屋裡,太太的眼光,是容不得沙子的。」

    小螺子笑笑,不再強辯,將手中盒子打開,送上果盤,瑞姨娘也笑,伸手拈了一隻進口中,二人面上皆裝作不懂對方的意思,心裡卻是明鏡似的,清清爽爽,明明白白。

    白沙上來圓場,也贊一回裙子,卻也訴苦道:「姨娘見我身上穿的,竟沒有一樣能出來見人的。姨娘跟我們芩姑娘感情極好,也該勸勸姑娘,我們到底也是元平院裡的丫頭,這樣出去園裡,旁人見了,老爺不用說,管不到這些,那就定要說是芩姑娘不著意了。這滿園的丫鬟裡,有哪個是像我跟綠荇的,連個正經看得上的刺繡衣服都沒有!」

    瑞姨娘忙勸道:「好姐姐,你哪裡知道,這賞不賞的,你芩姑娘能做得主?老爺不說話,她哪裡能行得?」

    白沙見瑞姨娘如此說,索性直言道:「姨娘這話只怕差了,老爺的東西都是芩姑娘管著,老爺是向不在這些小事上留意的,芩姑娘說給誰,就能給誰,只是這院裡,到底誰也沒撈到好的。她心裡怕什麼,我們難道不知?還請姨娘告訴芩姑娘,讓她心放回肚裡,到不得手的東西,我也不想,只求安生些過幾天舒服日子罷了,再過幾年,只怕就要出去了,還能礙著她幾時?」

    一席話說得瑞姨娘目瞪口呆,心想怪道芩如上回說,白沙仗著自己是老爺的跟班,長平的親妹妹,說話常常帶風,一點不氣的,果不其然,今日當之著小螺子的面,竟說出這番話來,直叫人聽了,掛不住臉。

    小螺子心中直叫好,我的好姐姐,難為你竟有這個膽!罷了,有父母兄弟撐腰,是不一樣,再不中用,就是趕出去,也不見得就怎麼樣了,說不定,父兄做主,還能找個好婆家呢!也難怪她近日囂張,說起話來,也不避人。只是自己到底跟她不同,在外一點親戚沒有,出去只得死路,還該避諱些才是。

    想到這裡,換小螺子來圓場了:「白沙姐姐今日是怎麼了?看把瑞姨娘都聽愣了,快別說了,一會兒芩姑娘該來了,說壞了,到底面上不好看。」

    說曹操,曹操就到,世事果然如此,芩姑娘一打簾子,閃了進來,嘴裡還說道:「瑞姨娘,你瞧那花樣子如何?說是蘇州最好的繡娘……」正說到這裡,見屋內另有二人,由不得停下腳又止了嘴,細看原來是白沙和小螺子,語氣變得淡淡道:「喲,小螺子來了,白沙,老爺屋裡要熱茶呢,你去叫了沒有?再去看看,好了就順手拿過來,別讓老爺久等。」

    白沙哼了一聲,拖長聲音道:「哎!」說完就轉身,看了不看對方眼,甩下簾子就出去了。芩如看了看她的背影,正尷尬處,瑞姨娘開口道:「這刺繡果然是好,也難怪,是太太的東西呀。」

    芩如聞言,抬眼一笑,湊到瑞姨娘身邊,也拿起那條裙子來,對著光處細瞧,嘴裡不住讚道:「是啊,太太的東西,就是不一樣,老爺當時已官一品,風光之極,回家一趟,多少官員門外站著等候,別的不說,那送過來的禮品,是十幾個小廝,跑了多少趟才抬完的,整個大正廳都塞得滿滿當當。說起來,咱家老爺,心氣真高,那麼多好東西,愣是看都不看一眼,只說了一句:都收起來,誰有功夫看那個。」

    瑞姨娘笑著湊趣道:「那還有假,老爺在京裡什麼好東西沒見過,怕是皇上老兒的庫房都是進去隨便挑的,還有看上這裡的鄉野村物?」

    芩如臉上笑開一朵花,又忙道:「你倒真說對了,皇上當年對老爺真正叫器重,說起來……」說得忘情,方覺屋內還有一人呆立,遂抬起頭來,看了看小螺子。

    小螺子到底伶俐乖覺,這便趕緊道:「芩姑娘,瑞姨娘,還有什麼吩咐?若沒有,我就下去了。」

    這裡並無外人,芩如也無需加以掩飾,遂不屑道:「出去!」亦不正眼看她,只用手輕揮一下。

    小螺子看了看瑞姨娘,見瑞姨娘衝她笑了笑,也無他話,於是便出來了,剛走到窗下,就聽芩如的聲音在屋內響起:「不過一個粗使丫頭,心倒挺大,也不找個鏡子照照自己,配不配!啐!」

    小螺子暗中咬牙,捏緊拳頭,心裡說不出的恨湧了上來,看,日子長著呢,咱們都把眼睜大了,往後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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