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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二章 無情卻似總多情 文 / 米可麻

    卻說長安正在寧娥房裡回話,說到杭州二爺的風流帳,長安只替儒定辯解,話趕著話,竟說出一句狠的來:「二爺心裡的人,不是二奶奶!」

    子規一聽這話便趕緊將頭偏過,寧娥更是直身而起,向裡屋走去,因起得急,走得快,竟看不清臉色如何,桐則開口對長安道:「長安大哥說什麼呢?罷了,大奶奶也不過是順嘴問問,取個樂罷了,長安大哥快將這話放回肚裡,這是斷斷說不得的!」

    長安自知失言,只因剛才寧娥並桐她們取笑儒定的花帳多,一時情急,忘了避諱才將那話托口而出,這時反應過來,哪裡還怕再提,又見寧娥進了裡屋,再不敢多說一句,便準備退出房去。[~]

    桐趕在他前頭一步,將門簾打起,微笑送他出來,走到廊下台階前時,桐突然站住,面帶好奇悄悄開口問道:「長安大哥,剛才聽你的口氣,倒不像是打誑,當真二爺,在外面還有個人不成?既有,為什麼不帶回家來?難道,是為了二奶奶這脾氣,怕那人回了吃了虧不成?」

    長安見四下裡無人,院裡靜逸無聲,想了想話都已經說到這裡了,再瞞也沒什麼意義,再者桐不過是個丫頭,看樣子是一時好奇心上來,說就說了:「二爺心裡那人到底是誰,其實我也不知,真的桐,你別不信,二爺從沒開口提過,我哪裡能知道?不過偶爾一次,二爺喝醉了,一人在屋裡對著燈,喃喃自語說,如今再不是從前了,怎麼你還是跟長在我眼裡似的?就說了這麼一句,我正好打水進來,他見人來,就再也不說。」

    桐聽了一笑:「這話奇怪。只是,你怎麼就知道說得不是二奶奶?」

    長安再看了看四周,還是悄沒聲息,倒像人全去了別處似的,便又開口道:「開始我也以為是說二奶奶。就安慰了爺幾句:再過幾日就到家了,二奶奶怕不也正等著爺呢。二爺竟苦笑起來,回我說,她等不等,又與我何干?你聽聽這話,再想想前話,還是為了二奶奶?」

    桐聽了點頭,小聲說道「你說得不假,是這麼個意思。」說到這裡聲音突然提高起來:「長安大哥。我這兒正有二根金頂簪子,你帶了去,給我嫂子,眼見就要出月了,就當作賀你們滿月之喜!」說著就從袖口裡掏出簪子來,遞到長安眼前。

    那長安見了,豈有不歡喜之理?臉上笑出花來,嘴裡更道:「桐這是怎麼說?我已經拿了不少了。你還這麼氣!」說著手就伸了出來,將那簪子接過來揣進懷裡,又道:「我替你嫂子謝謝你!她不得入這裡來,我便在這裡謝過!」

    桐心裡好笑,當真跟孫四是一樣的行事,不是一家人,是真進不了一家門的,嘴裡卻道:「大哥又來氣!只管收下,以後說不定。我還有事找大哥呢!明年再去杭州,有好花樣汗巾手帕,胭脂水粉什麼的,再多多帶些回來,我先謝過了!」

    長安心想,小丫頭到底機靈,收她二根簪子,倒先跟下了定似的,遂滿口答應,抬頭又見日頭不早。便再稱謝而去,桐送到台階下,笑意盈盈。

    寧娥裡屋窗下坐著,子規早將窗屜子打起,長安與桐的對話,二人一字不落,盡入耳底。寧娥只管看著手中的,子規候了半日,見她仍不開口,便走去香案,將那瑩白鼎式爐裡的香灰略鏟了鏟,淡雅清香,幽然而升,子規回身又望了望寧娥,發覺她原本平穩鎮定的身影,有些微微顫抖。

    子規將手中香鏟放下,拿起香匙取了些香丸放進爐內,屋裡靜得,能聽見煙騰起來的聲音,絲絲縷縷,縈繞不絕。[~]

    當下再無他事,一時午飯傳至,寧娥一人獨坐,默默吃了幾口,沒滋沒味,也不知吃下去的是什麼,便叫散了下去,與房裡丫鬟。

    暑日午後,明晃晃的太陽照得到處透亮晃眼,再盛的花草這時也蔫頭搭腦,打著瞌睡,院內眾人多因日長身倦,都托懶躲著休息去了,更是鴉雀無聲,寧娥也臥在裡間外側,新取出來的涼榻上,閉著眼睛,待睡不睡的樣子。桐一旁站著,取一柄石榴花鳥圖團扇輕輕扇著,子規用過飯後進來,桐衝她擺了擺手,示意她別出聲,子規便攝手攝腳走到身邊,接過扇子,小心扇著,桐放下手臂,對她耳語道:「也不知奶奶睡著了沒有,扇了這半日,手倒酸了,還好你過來,我倒能歇歇。」

    子規也笑著小聲答道:「姐姐只管去,我這裡守著,奶奶若醒了,我就叫你。」桐點點頭,轉身而去。寧娥依舊閉著眼睛,呼吸均勻,只是子規細看,發覺她的眼皮卻在不安份地上下抖動,安大奶奶,正在想著心思,什麼心思?子規覺得自己隱約間,能猜中些許。

    寂寞無聲間,時間不知從哪裡來,又往哪裡去了,只見牆上光影流動,由東至西,亦由明轉暗,子規抬頭向窗外看去,原來一片烏雲上來,遮住了日頭,看這樣子,怕是一陣大雨要來了。

    院裡窸窸窣窣地,便聽得有腳步聲響起,想是小丫頭們上來收大毛小毛衣衫了,不過片刻,就聽得外面簾子嘩啦直作響,寧娥緊緊閉上的眼睛,終於睜了開來,一睜開就是滿目清光,熠熠作光,子規見了便知,她是一刻也沒有睡著的,一分鐘,一秒鐘,也沒有離開過她的心思。

    「吵醒大奶奶了?天要下雨了,我們把上午曬出去的衣服收回了來,要收在哪個箱子裡?」令兒和小英子愣頭愣腦地站在外間,手裡滿堆的衣服,看著裡屋便問。

    桐趕緊進來,先斥了一聲道:「奶奶還歇著呢,你們就進來了,還鬧得這麼敲鑼打鼓的,怕人不知道是怎麼的?」

    寧娥起身說道:「桐將衣服收了,她們也是好意,算了,我也該起來了。」

    桐忙應了一聲,帶著令兒和小英子忙忙地開箱子,收拾衣服,子規便出去取茶,綺墨也打水進來,於寧娥梳洗。

    正在忙亂之際,聽得院裡有人叫道:「嫂子在嗎?長天白日的,只管悶在屋裡做什麼?」聽著倒像是乾娘的聲音。

    子規忙出來將簾子打起,果見乾娘扶著金徽,臉上帶著淺淺笑意,走上台階來,見是子規,穿得整齊乾淨站在那裡,不由得笑道:「原來是你!怪不得,大奶奶一向疼你,到底要將你收在這屋裡使喚才行,原來是這麼個緣故。」

    子規滿臉笑容,陪著小心道:「大奶奶高抬小的,小的滿心惶恐,只求能伺候好主子便罷了。二奶奶快進,外頭只怕熱著。」說著,將手又舉高了些。

    乾娘走到子規面前,且不進屋,只細看子規,上下通身打量許久,方才開口道:「金徽你瞧,這是不是當日那個廚下的丫頭了?所以說,女人不打扮起來,是不知道自己有幾分顏色的,也難怪,杭州織造那麼惹人眼熱了,原來綾羅綢緞這些東西,雖是不能吃也不能喝,卻是少一點也不行,更比吃喝更要緊得多呢!」

    金徽從鼻子裡哼出一口冷氣來,正準備高領下鄙視子規,走到面前才發現,子規竟比自己身量還要高些,只得斜眼瞥了她一下,方才跟著乾娘進屋去了。

    子規滿面恭敬,更帶笑容,乾娘見了,一時也再無話可說,又見寧娥正站在裡屋桐帶人收衣服,便也進去,跟著瞧個熱鬧。

    寧娥見她過來,轉過臉來笑道:「你今日倒有工夫,怎麼就來了?二爺呢?」

    乾娘將手中的羅帕一甩:「誰知道他?一夜過來酒醒了,人也舒坦了,就又跑得不見了影兒,我哪裡管得住他。」說到這裡,眼皮垂了下來,嘴也撅起來了,微微打著顫。

    寧娥便叫:「綺墨,將那茉莉薄荷水倒二盞來,子規,拿扇子來,替二奶奶扇扇風,怕是來的路上熱著了,開口竟就有火呢!」

    乾娘不好意思起來,自己也笑了,又道:「到底還是你好性子,大爺去了外房,又帶走了琴絲,你竟不鬧,真有你的。」說完便一屁股坐在窗下案前,寧娥慣用的紫檀雲紋籐心扶手椅上,一雙杏眼,直盯住寧娥的臉不放。

    寧娥歎了口氣,正視乾娘道:「你是明白人,心裡清楚的很,說這些有何意思?大爺這樣慣了,到底跟二爺是兄弟,行事是一個模樣,我也跟你一樣,管不住他,只得由他去了,琴絲也是這屋裡的人,既是這屋裡的,他要誰不成?罷了,不過一個丫頭,左右也是他的人,要了就要了。」

    子規聽寧娥說話聲音,平靜有力,竟似真的一點不惱,便朝寧娥臉上看去,果然面色如常,並不見有異。

    乾娘見寧娥竟說出這番話來,說得又是心平氣和,當真是無一絲半點怒意,細品之下,不由得服氣,遂點頭道:「你說得不差,這兩兄弟,當真一樣,我們也是,老婆當排軍,一樣填數的罷了。」說到這裡,只覺心灰意冷,再也說不下去。(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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