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 言情小說 > 鴆賦

第一卷 第六十三章 水去雲回恨不勝 文 / 米可麻

    卻說,乾娘在寧娥房內閒話,說到安家二位爺,二人皆有些黯然,乾娘也再不復日前氣壯,因是家宴上吃了二爺幾句,又被老爺鎮了些,人也只得收斂,再者寧娥說話也著實大氣,一時心下歎服,並有些同病相連的意思出來。

    寧娥見乾娘有些心灰,便又笑起來道:「乾丫頭今日怎麼了?話這樣淡起來了?爺們就隨他們去,咱們當得自己的家就罷了,管他們怎樣呢,好歹出不了大岔就是了。來來,正好我這裡收拾箱子呢,你也來看看,比你的如何?怕是差得遠了?」

    乾娘聽了,不好再說,只跟著寧娥進到裡屋,果見桐領著小丫頭們正忙得歡,桐一見先上前問聲好,寧娥便又指著一床上的東西道:「二奶奶不妨指點,知道你的東西好,也許瞧不上我的。」

    乾娘未曾開語人先笑,接著道:「大奶奶這是什麼話?我雖有些東西,到底比不上鳳冠霞帔,哪裡說得上指點。不過年年有些杭州來的新花色,也是大家分了去,各房一樣的。」

    寧娥也笑,故意作色道:「這便是你的謙詞了,揚州來的還少?這裡並無外人,你只直說,私底下收了多少?若不實話,就是怕我要了你的去,不過我是不收別人的愛物的。」

    子規聽見這話,竟說得絲絲入扣,一時忍不住,又朝寧娥看去,已是午後偏西,暑日消去了些,不再晃眼耀目,柔和的光彩透過淺玉色的窗紙鋪灑進屋來,瞧得寧娥的臉色有些泛紅,卻是正好嬌色,,配上今日穿上的正紅配繡五彩蓮花紋紗衣,竟有些新嫁意味,眼波流轉處。情懷微露。

    乾娘只顧看那些冬日毛料大衣裳,並不在意寧娥的話,一時好奇,走上前去,細細看過。又以手拂過毛面,指著其中一件大紅羽緞披風道:「這件倒尋常,我也有一件,金徽你瞧,這可比我那個差不多?」說著又見一件大紅富貴萬年紋妝花緞皮襖,風毛大出,便由不得眼前一亮,手也撫了上去,只見厚油油的毛。(葉子·~)重重從手指間漏過,心下羨慕,嘴上卻強道:「這件倒不怎麼好,毛出得過了,且這遍地金的歇胸看上去也舊了。」

    寧娥聽她這樣說,也湊過來看了看,點頭道:「是舊了些,這還是當日出門時我娘特意讓做的。也有些日頭了,只是沒怎麼穿過,到底擱在箱子裡擱舊了去。」

    子規這時趕緊上前,將手中茶盞送上,金徽掃她一眼,方才接過來,遞給乾娘。乾娘並不理會,眼睛只盯著那些衣裳,看一件。評一件,總是有細微好處,卻是壞處多些。寧娥並不理會,只作不知,嘴上笑笑,面色尋常。

    總算將一堆衣服看完,乾娘方覺口渴起來,這才將那早已放置許久的茉莉薄荷茶飲了一口,卻又將眉頭皺起:「這茶不好,異香異氣的。且不冷不熱,溫在口中,讓人竟是上下不得。」說著就一口全吐了出來,用一方間點翠同心結羅帕摀住嘴,轉過臉去,看都不看一旁站著的子規。

    子規尷尬立著,捧著手裡的剔紅荷葉式盤,看看上面另一個青花豆彩嬰戲圖杯,不知該不該送上去給寧娥。

    寧娥還是面不改色,自行上前將杯子端起,啜了一口便道:「茶是好的,只是時間長了,溫起來倒不好了,還是剛從井水裡汲出來的時候好些。罷了,子規收下去,另倒木樨楊梅露來。」

    子規忙應了一聲,收了杯子退出去了。

    桐見乾娘坐下,趕緊領著小丫頭將衣服收了起來,再將屋裡收拾乾淨,遂將小丫頭們支了出去,隻身在屋裡,怕乾娘與寧娥有話要說。[~]

    金徽見她忙得慇勤,口中帶著笑道:「桐今日也齊整起來了,行動都帶著風呢,琴絲當真是比不上你了。」

    乾娘聽了,先看了看寧娥,又掉臉去桐,只見桐也是一臉的笑意,不卑不亢,手裡拿著個象牙鏤雕香筒,邊往裡放香丸,邊緩緩道:「琴絲是個好的,我哪裡比得上,我只求在大奶奶身邊伺候著,不出大錯,大奶奶稱了心便罷了。」說著將香筒放在案上,笑看住乾娘金徽主僕二人。

    金徽落了個沒趣,無話可回,只得走到乾娘身邊,替她打起扇來,乾娘倒對桐有幾分佩服了,只覺這丫頭倒有幾分對了脾氣,又看看寧娥,見對方也是正看向自己,遂出聲讚道:「這丫頭倒是性子和緩知理的,還是你會調教人,琴絲自不必說,桐也是這樣,見那個廚下的粗使丫頭進了這裡,也跟變了個人似的。」

    寧娥遂道:「今日你口中敢是抹了蜜?說出話來,句句甜進人心裡,怪不得二爺那樣疼你,我聽了你剛才的話,也愛你幾分了,只愁我是個沒些嘴抹的,竟回不上一句了。」

    乾娘啞然失笑:「你也太過謙了,這整個園子裡誰不知道,就這攏香院裡的人說出話來圓順?你倒說起來我來了,當真顛倒了。我是慣做亂說話的,老爺都當面教訓過我的,你的話,我可真不敢當。」

    正當二人東一句,西一句,不成調地閒聊時,綺墨慌慌張張地闖了進來,口中直著聲兒叫道:「大奶奶,大奶奶快瞧瞧去,棋姿那屋裡叫肚子疼呢!」

    一聽這話,不只寧娥,連乾娘亦站了起來,齊聲急問道:「到日子了不成?」問完才發覺聲調一至,少不得互看了一眼。

    綺墨仍是慌張,只用手指著棋姿的屋子道:「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日子,才小英子去那屋裡問問棋姿晚上想些什麼吃,用不用水,就見她正在床上打滾呢,臉色大不好,話也說不出來一句。」

    寧娥急怒:「讓她們好好看著棋姿,都通聽不進去一句,等到這早晚才來回我?!」說著就腳不沾地朝外走去,乾娘跟在後面,不由也慌起來,心裡更是亂跳不已。

    子規正端著茶由後頭過來,往屋裡走去,見眾人朝從屋裡出來,向東邊耳房棋姿的屋子裡風跑,知道不好,趕緊跟著,一齊去了。

    待眾人進了屋子,只見棋姿正躺在春凳上直著聲叫喚,又緊捏著小英子的手,身上衣服皆叫汗濕了去,臉上更是豆大的珠兒向下滾。

    寧娥一見就叫:「壞了,怕是到時候了!桐,快叫長慶去請金老娘來!快快!」桐不待多話,轉身就跑,這才真正是帶了風。

    乾娘扶著金徽,由寧娥後邊看了棋姿一眼,嘴裡便道:「這凳子上只怕涼,大嫂子,找人扶棋姿姑娘床上去是正經!」

    一語提醒寧娥,又趕著叫子規與小英子扶人上床上,再將薄薄紗被覆上身去,子規這時便摸摸棋姿的手,只覺冰涼冰涼,再看看她的眼睛,裡面全是絕望,與無助。子規眼角餘光撇了寧娥一眼,見其正回身與乾娘說話,便彎下腰去,輕聲低語道:「姑娘別怕,橫豎是這麼回事,且你人在這院裡,無論如何,大奶奶也不能讓你出事。」

    棋姿見子規如此安慰自己,知道是個知事的,便急顫顫悄聲求道:「好姐姐,求你想個法兒,將大爺請來!」

    子規一聽便抬頭,見寧娥也正看向這裡,遂站起身來,小心回道:「大奶奶,看這樣子,棋姿姑娘,怕是要生了?」

    金徽嗤地一聲笑:「你一個丫頭,知道什麼生不生的?敢是你生過?」

    乾娘見寧娥回眼看了看金徽,便先出聲道:「你少插嘴,這裡亂成這樣了,你看不見?那丫頭說得原也沒錯,怕是真要生了。」金徽的臉一下紅起,再不敢回嘴。

    寧娥這才掉過臉去對子規道:「這還用你說,且小心伺候,一會老娘來了,怕正是事多要人的當兒。」

    子規這才開口道:「大奶奶,是不是,該請大爺過來?若誤了時辰,」說到這裡,又看看寧娥臉色,見無不妥,才又接著說下去:「大爺錯過了去,怕是……」

    寧娥似有所醒悟,用手扶著額頭道:「倒虧你提醒我,竟險些忘了他,也罷,當然就要請他過來,自己的骨肉,又是這個時候,不見著面哪兒成,子規,都說你腿腳快,就你去,只怕這會兒大爺就在外房呢,你快著些,快去,快去!」

    子規得命,便急朝園子裡趕去。

    一時園內眾人都已知棋姿將至臨盆,芩如也來了,說是老爺的話,必要小心謹慎,不得出差錯,再過一刻,其蘭也到了,站在院子裡不敢進門,只說聽著信兒便罷。瑞姨娘跟著到,說蘇姨娘看著伍兒不得來,知道了給她帶個信兒去。

    時至黃昏,太陽漸漸西去,攏香院裡滿滿站了一地的人,令兒早早將燈都點起,照得地下明晃晃的,白晝一樣亮,各人看著彼此的臉,都覺得對方是一肚子心事,要說說不出口的樣子。(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