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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六十五章 常恨春歸無覓處 文 / 米可麻

    卻說安儒榮在外得到信兒,急就趕回家來,進了攏香院門,也不看院裡其他人,就直朝東邊耳房而去。[~]

    廂屋內並無他人,棋姿正躺在床上養神,晦暗的燈光下,人只昏昏沉沉之間,待睡不睡,卻忽聽得有腳步聲響起,睜眼一開,儒榮已經站在了面前。

    「大爺!」棋姿剛說出這二個字,淚水不知怎的就落了下來。這是怎麼說?原是喜事呀,她在心裡埋怨,卻還是管不住自己。剛才生產時那一陣慌亂,倒是定心定意,像是有條不紊的渡過來了,不料此刻見了這個男人,倒反勾上她的心酸與不平來,身體上的痛苦又回來了,以雙倍的速度和載量。

    儒榮在床邊坐下,口中輕聲安慰,棋姿也顧不上別的,先將身邊蜷在襁褓中的嬰兒抱了過來與他細瞧,二人並頭燈下,儒榮軟語逗弄嬰兒,又用手輕撫孩子臉頰,誇個不住,棋姿一旁看著,慢慢收了淚下去,漸漸平復精神,人也安穩許多,這時方才真正覺出了做母親的幸福。

    子規扶著寧娥進來時,正看到這溫馨安詳的一幕,父親嘻弄孩兒,母親含笑注視。寧娥站在二人背後,身子繃得鐵硬筆直,子規馬上便覺到她的無助與淒涼,正理來說,那個男人是她的男人,那個孩兒,也是她的孩兒,可是,這道理放進這時這間屋子裡,全做了狗屁。

    儒榮發覺出寧娥在身後,也不回頭,開口便道:「老爺那兒回過了嗎?」

    寧娥不說話,子規見狀只得自己回道:「回大爺,才已是回過了,老爺說了,讓大爺回來就趕緊洗手去祖先位下降香,祈子母平安。」

    儒榮點頭,口中喃喃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寧娥還是不說話。[~]棋姿看看她,手腳又開始發涼,這三伏天裹著被子,竟也暖不過來。

    儒榮不住地看那包得緊緊的嬰兒,因是背著臉。子規也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不過,當然是極歡欣無疑了。

    「明兒早起,多拿方盒,使家中小廝往各族人鄰友處分送喜面,再找家裡慣熟的人牙子媒人,尋個乾淨養娘來,只要好的,銀子上是不計較的。」儒榮又開口吩咐。

    寧娥嘴唇動了動。卻沒聲音發出,子規只得再接著回道:「知道了大爺。」

    棋姿被儒榮與寧娥二人間的沉默逼得無法,強笑著道:「大奶奶怎麼不過來,瞧瞧這孩兒,倒是長得白白淨淨的,要我說,除了像大爺外,這眼睛。倒真有幾分像大奶奶呢!」

    寧娥心頭一下火起,想了想,到底儒榮在這裡,院裡人又多,怕是芩如和其蘭也在,因此強忍下來,卻將臉也憋紅了,子規眼見棋姿好意,卻是心急說錯話。只得趕緊又開口岔開道:「大奶奶怕是累了,要不就先回去歇歇。」

    寧娥既不說是,也不說不,等了片刻,儒榮還是不開口,便只得慢慢向後退去,一步步,退出這喜慶的地方去。

    院裡悄沒聲息的,芩如與其蘭已經走了,也是怕打擾了的意思。眾管家婆子得了信兒,也都回去安歇,桐上來接過寧娥,小心翼翼扶她回正房裡去,子規看她背影,只覺得大奶奶這腳步邁得,說是如履薄冰,也不為過。

    將寧娥服侍安歇,桐外間守著,子規終於得閒,出得正屋來,卻見東邊廂房的燈還亮著,知道怕是一夜難眠了。

    正想著,見綺墨端著個空盤子由屋裡出來,抬眼一瞧,二人同時開口:「還不去睡?」

    見口風一致,二人也同時笑了起來,綺墨將手中空盤一揮:「才給棋姿姑娘送安神湯呢!大奶奶吩咐,一得了就送來,熱熱地喝下去才有效用。[~]」

    子規邊走下台階邊笑道:「姐姐可忙壞了,看這時辰怕有二更了,這一宿可鬧了個好的。」

    綺墨做了個鬼臉:「這會子說這話,明兒得了新衣裳,嘴咧開花,怕就不說了。」

    子規輕拍了她一下:「姐姐又來取笑我,知道我是沒見過好東西的。」

    綺墨這才正色道:「我是從來不拿這個說事的,你也知道,不過今日喜事臨門,開個玩笑罷了,妹妹你可沒當了真。」

    子規忙又笑道:「姐姐這是說哪裡話,我也一樣是玩笑的。」

    綺墨拉著子規,二人並坐在台階上,抬頭一瞧,滿天星光,月亮倒縮進最裡面一小塊地,微微發出點光來,抗衡不過的意思。

    子規望了半日,口中低聲道:「姐姐,才我看大爺對棋姿姑娘,竟是有情有意,寬待有加的,若論起來,棋姿姑娘也是跟著大奶奶過門後才跟了大爺的,我原以為,大爺是不重這些兒女情長的,因見他對大奶奶總是淡淡的,如今見了棋姿姑娘,竟發覺我是錯了。」

    綺墨看著星光,先不開口,過了半晌,才悄悄道:「大爺是何樣人,我並不知,我也是跟著大奶奶過來的,剛過了門,大爺就走了,我只知道,棋姿是個有運道的,走的時候,大爺並沒細挑,我跟琴絲,還有她幾個都在房裡,正巧是她給大爺斟了杯早茶,大爺便叫帶上她,其實也沒多看過她一眼。」

    子規聽了歎道:「果然是時運來了,擋不住的。」

    綺墨聽了點頭:「可不是這樣,那孩兒我才也看了,當真是白白胖胖,好個齊整模樣,只是身上那件肚兜不像,我前日見棋姿拿出來的是件胖小子戲採蓮房,怎麼今日倒成了鴛鴦戲水花樣了?可見棋姿是真大了膽子了,不過給大爺生了個哥兒,就管自和大爺成了一對鴛鴦了?那讓大奶奶往哪兒擺?」

    子規忙道:「姐姐這是錯怪了棋姿姑娘了,那件肚兜,原就是大奶奶收著的。」

    綺墨聽了倒奇道:「大奶奶的?平日竟沒見過。」

    子規也道:「可不?連桐也不知道放哪兒的,還是大奶奶細指了地方,才尋到,可見平日裡也是不知了。唉,大奶奶也是白操了心,才那屋裡見了大爺細待棋姿姑娘,大奶奶氣得臉也白了,綺墨姐姐,不是我說句不該的,大爺若有這一半對大奶奶,大奶奶也必不灰心至此。」

    綺墨笑了笑,那笑中帶著些冷冽意味,讓子規一時摸不著頭腦,綺墨轉眼過來,見子規一臉茫然,更笑,笑過後方開口道:「大奶奶灰心?大奶奶的心,可是韌得很,你來得短,慢慢你就知道了。若要叫大奶奶灰心,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是,大奶奶的心思,誰也猜不准,也沒見大奶奶當真圖過什麼,若說有,也就是這回大爺回來這事了。不過,話說在這裡,大奶奶若真是較上勁,別說一個棋姿,就是十個棋姿,那也是趕不上的,只看大奶奶願意不願意罷了。」

    子規聽了自然不解,便又問道:「姐姐怕是強辯了,園裡眾人都看出來,大爺是有意冷著大奶奶了,怎麼倒說是大奶奶不願意了?」

    綺墨沉默片刻,捏捏自己手裡把玩著的銀紅綾同心結汗巾兒,子規見狀湊近她身邊,推推她,綺墨不得已,只得又道:「你這丫頭倒會玩,說幾句閒話罷了,當什麼真?才我不是說了,大奶奶的心思,誰能說得準?若都叫人看出來,也不是大奶奶了。罷了罷了,天也這早晚了,再不打個盹閉個眼兒,天就要亮了。明兒事也必不得少,子規,快去睡。」

    子規知無可再續,便笑著起身,又對綺墨道:「姐姐也快歇息,我就去睡了。」

    綺墨點點頭,也站起身來,朝東邊廂房行去,嘴中低語道:「一樣的人,倒是我伺候你了。」

    子規細品著綺墨剛才的話,慢步向自己下房走去。

    星光下,攏香院裡一片安寧,花草閉了眼,小蟲收了心,連那嬰兒也是不出聲,只安靜地睡著。

    翌日天剛放亮,果然園內就熱鬧了起來,眾小廝手不停腳不住,拿著方盒出門投送喜面,族內親友眾人收了信兒,也都依理前來賀喜,更有各府官員平日所來往者,皆遣人道賀送禮。安府大門洞開,懸燈結綵,紅毯一直鋪進正廳,堂屋內設下案桌,大紅石榴百子紋妝花緞桌圍鋪著,將那禮物盡置其上,儒榮,儒定兄弟二人,行走廳上,招呼眾人。

    園內也因此而忙亂不已,一早吳申家的就帶來趙媽媽,又領了個小媳婦來,年方三十,才得一女,家中無法過活,出來做養娘求條活路。寧娥看了,倒是人物乾淨清爽,說話本分知理,便收了,又打發人去回老爺知道,兌出十兩銀子去,就改名叫雲姑。

    這裡棋姿屋裡便派了綺墨和雲姑守著,大廚房裡杜鵑專管她的飲食,一早便將湯水送了進來,一切俱安排得妥妥當當。

    芩如用過早飯便過來,帶了純金小壽星一座,又是一枚蟬形玉珮,芩如笑對寧娥道:「老爺說了,壽星罷了,這玉珮倒有些年頭了,好生收著。」

    寧娥先起身謝過,又讓芩如,然後方才坐下道:「老爺可想好名兒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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