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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十章 不須惆悵怨芳時 文 / 米可麻

    卻說書桐,子規並杜鵑正在下房內用飯,三人閒話,都在議論寧娥今日為何動怒。[~]

    子規聽了書桐的話後,先是點頭,後又開口道:「想必是因為大爺要走了的緣故,大奶奶心境不大好呢。」

    杜鵑聽後覺得有理:「定是這個緣故,大爺好容易回來一趟,這麼快就走了,大奶奶不高興呢!」

    書桐只是搖頭,伸首出窗外,見四下裡無人,院裡靜悄悄無聲,方才小聲道:「你們岔到八百里外去了,大爺回來這一個月,你們可見大爺在這屋裡歇過一天?連姿姨娘那裡,也不過白來看看就走了,大奶奶可曾動過氣?只開頭那幾日生了場閒氣,也是因來大奶奶費力將院內佈置好了,大爺不賞面兒而已,究竟後來也沒怎麼樣。怎麼大爺要走,大奶奶就突然生起氣來?在家時不過如此,臨出門,就突然想起來了?」

    杜鵑見了,亦道有理,子規心裡好笑,你們哪裡知道?這一切,全是我挑出來的?

    原來子規早在寧娥逗弄榴哥兒時,便已見到哥兒將香囊撈在手裡把玩,後因琴絲來了,寧娥心不在哥兒身上,便將其還回姿姨娘手中,姿姨娘見不過一個香囊,哥兒又玩得高興,也就沒說話。子規見其不言語,自己也就沒出聲,也是要看看,大奶奶到底如何的意思。

    待回到自己屋裡,姿姨娘才發現榴哥兒竟將大奶奶的香囊也帶在手上,弄了回來,這才要送過來,哥兒正玩得高興,如何肯放手,自然又哭又鬧,到底做娘的心軟,也就算了,心想大奶奶一向仁厚不在這些東西上計較的,平白無故地還賞給哥兒許多東西呢。一個小小香囊,也算不得什麼,就讓榴哥兒拈著玩了一會。

    誰知一下聽到寧娥在屋裡發起脾氣來了,便趕緊讓綺墨送了回來,子規地下說的那句話。[~]也正是這個意思,正說到一半,就見人進來了。

    子規這時心裡便暗想,果然大奶奶是有些動了心了,也難怪,二爺這樣想著自己,多少年不變的,是個女人都要動心了,大爺又那樣難以接近。多少好話換不來一個笑臉的,大奶奶又一個人熬了這麼多年,哪有不上心的道理?

    別人的事,自己不當必替她打算,只是這事對自己來說,倒是個絕好機會,如何利用?當真要好好盤算計劃一番才是。

    正想到這裡,書桐用筷子敲敲子規的碗道:「出什麼神呢?」

    子規忙作出一付小心的樣子道:「剛才嚇壞我了。想是這會子魂還沒回來全呢!」

    杜鵑與書桐聽後,自是哈哈一笑,子規遂將此混過。

    當下眾人皆用過飯,將食器交回,杜鵑領了,自回大廚房去不提。

    子規因見飯後,書桐取出個荷包來準備動手繡花,便取笑道:「喲,好容易得這一會兒空。姐姐就趕起嫁妝來了?」

    書桐臉紅起來,嘴裡啐道:「我把你這爛了嘴的小蹄子!怎麼閒下來做些針線活計不行嗎?有這打牙的工夫,還不快去大奶奶屋前聽聽,一會找不見人,都推到你身上,就讓大奶奶罵你幾句好的!」

    子規笑著出去,躡手躡腳走到寧娥窗下一聽,鴉沒雀靜的,知道無事,見小丫頭令兒正坐在台階下打盹。遂便吩咐她小心看著,自己輕輕幾步,便步出攏香院,進到園子裡去了。

    此時正值暑天午後,各院眾人都在歇晌,園子裡唯有蟬鳴,卻無人聲,子規信步走著,邊走邊想心事,放眼望去,畫廊朱戶,四周皆用雕欄石砌,紅香翠綠,葉稠蕊密,玉液池邊,柳陰成片,荷香襲人;攜芬榭內,萬紫千紅,各種嬌艷;腳下遊廊邊,株株茉莉瑞香,吐芬怡馨,若只看這一派好景,當真是人間仙境,陸上蓬萊了。[.]

    子規正走到聽雨軒旁,忽聽得有人在哭,哭聲悶沉,想是用帕子摀住了嘴,因此聽不出是誰,只大約辨出,是在聽雨軒的石階下,花叢間傳出來的。子規不知是誰在此,也不敢造次,遂小心行至遊廊下,由這邊向那底下探頭一瞧:原來是玉屏!

    子規正待出聲,又掩住口,怕的是園內還有旁人,若聽見倒不好行事,遂小心下得台階,慢步到玉屏身邊,方才開口小聲道:「玉屏姐姐!」

    玉屏正自傷心,不防有人在自己身邊出現,倒是一驚,抬頭一看,鬆了口氣,於是也叫了聲:「子規,原來是你,這早晚的,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子規滿臉關切之意,挨著對方坐了下來,回話道:「這會子裡都歇午晌,我沒這個習慣,白日裡睡了,晚裡便睡不著,屋裡又沒別的事,所以出來園子裡逛逛,姐姐這是怎麼了?怎麼躲這兒哭來了?」

    玉屏被問到心事,復又傷心起來:「我的事,你哪裡知道,唉,說出來,也沒人理會得,不如不說,倒省些力氣。」

    子規見其如此,軟語勸道:「姐姐這話說岔了,人到哪裡,都有委屈,但求一解,方可遂心。姐姐既一個人這裡難過,不如說出來給我聽聽,也許我能解得,就人小力微,說幾句寬心話還是行的,姐姐聽了,心裡若能鬆快些,於我也是一功德,是不是這話?」

    玉屏聽了這話,且不說內容如何,就這溫潤口氣,也已是自己難得聽見,平日裡在自己院裡,錦笙和銀芳幾個,受了乾娘的意,不是對自己冷嘲熱諷,就是嘴裡含著血得勢就噴人,哪裡曾聽過一句好的?就算金徽,有幾分好心,面上也總是冷冷的沒有好話,今日聽了子規幾句安慰,真恨不能將心底肺腑一併吐出,既解了自己長久以來的苦悶,也得報子規寬慰之心。

    子規見玉屏已有回轉之意,便又款款勸道:「姐姐若不放心,就不必告訴我,我這裡陪著姐姐靜靜坐一會子,散散心,也是好的。」

    玉屏終於再忍耐不住,口如決堤洩洪,滔滔而來:「子規,我見你平日裡本分,也不愛到處挑事,有話,我也不必瞞你。雖我們二房與你們大房向來不睦,卻也是主子上的事,我如今又何必管她,你知道,二奶奶這幾日,真真叫人不能活了!」說到這裡,泣不成聲,又怕大聲被人聽了去,只得再用手中羅帕摀住嘴巴,強忍不已。

    子規見其哭得傷心,只得又柔聲輕慰幾句,方將其壓了下去,玉屏略消了消氣,這才開得口道:「子規,你看我這手臂。」說著將袖口擼起,送到子規面前。

    子規定睛一瞧,由不得驚呼出聲:「我的天神!這怎麼下得去手?」見那白嫩如新藕的手臂上,點點片片都是淤血青紫,放眼看去,竟無一節好的地方。子規忙拉住玉屏,口中急道:「這都是二奶奶打的?玉屏姐姐,你到底什麼地方做錯了?二奶奶這麼與你合氣?」

    玉屏見問,邊將手收回邊哽咽回答道:「能有什麼錯處?我小心伺候了二爺這麼些年,也沒碰過我一個指頭,只二奶奶過來後,我知道她性子燥,更是小心,事事順從,樣樣服低,前幾年還好,她眼裡只看著蘇姨娘和瑞姨娘,二爺若到屋裡,也能哄得回她。就只這一個月來,二爺要了我去外書房伺候過他幾回,二奶奶就打著罵著,明裡暗裡處處只針對我,看見就是不是,我但凡行事,就是不對。她知道打在臉上不好看,就只讓錦笙銀芳她們,撿那不見人的地方下手,子規你才見得,不過十之三四,身上的,你還沒見呢!」

    子規氣湧上頭,不服道:「就算是奶奶,也不能這樣磨折下人,咱們是奴才,可好歹也是條命不是!見這光景,也不是一日兩日了,怎麼你就不跟二爺說去?二爺若知道,定不會任由她這般胡來!」

    玉屏歎息道:「二爺?我能見二爺幾面?二爺事多人忙,能管得到那許多?若真說了,二爺一時發怒,又跟二奶奶吵起來,過後爺走了,還不一樣是我的不是?二奶奶就能輕輕放過我去?躲還躲不掉呢,還找由頭,捅那老虎鼻子去?」

    子規見她如此服軟,只得再勸道:「姐姐說得,也有幾分道理,只是,天天如此,日子怎麼過得下去?」

    玉屏聽了點頭,淚水漣漣道:「可不是!今兒本來無事,因二爺上回收了大奶奶幾匹緞子,也沒見拿出去送人,那日爺想起這事來便說,也不要了,就賞了我做幾件衣裳,你瞧,今兒第一天上身,就讓二奶奶看了出來,直問到臉上來:你哪裡來的新衣服?不裝狐媚子不做妖精就過不得了是不是?連罵帶打,又轟了我出來,說不給吃飯,太陽底下晾晾去,所以才到這裡來。」

    子規聽了,趕緊說道:「姐姐還沒用飯?這如何使得?快快,跟我去大廚房裡找補點吃的,不然怎麼受得了,這大熱的天,別再弄出病來!」

    玉屏一把將其拉住:「算了,別給你惹禍,就餓一頓,也不是什麼大事,這裡清靜,躲一躲也好,別再生事了,二奶奶知道了,又有一場氣受。」

    子規見對方如此軟弱,只得算了,細想過後,說出一句話來,玉屏聽後,倒也順從同意。(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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