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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八十二章 宴罷蘭堂醒人處 文 / 米可麻

    卻說安府這晚設宴,於聽雨軒給儒榮送行,少不得如當日接風一般,將那軒內依儒榮喜好裝設一新,只是此次寧娥托詞天熱身倦,並不親來插手,吩咐下去,只按上回的例,全交由下人去做,再不理會。[~]

    晚間聽雨軒內,燈光耀亮,因日頭下去,熱氣也隨之退去不少,軒外空中,玉盤初上,月華大放,夜風習習,花香陣陣,聞之令人頗為舒爽。

    一時來人傳話,其蘭說白日受了暑氣,就不過來了,明日早起再送,瑞,蘇二們姨娘亦指他事避了去,餘者安家中人皆已民到齊,安懷陽自然先行落座,眾人方得安坐下來,眾丫頭各自跟隨在自己的主子身後,小心謹言,不敢亂出聲來。

    安懷陽見人都在,便舉杯對著儒榮,不過說些居官之道,並同僚相處之事,再囑咐幾句,儒榮站起身來,一一領了,眾人便先飲過這杯,遂各自安靜吃喝,一時竟無一話。

    儒定見今日乾娘倒有幾分得意,面上眼角處總是隱隱帶點笑意,身上衣服仄仄艷光,頭上首飾更是金光大作,閃閃動人眼目,心下不知何故便有些火氣,遂對儒榮笑著問道:「大哥,人都說官場上小人難防,也不知,到底如何難防?大哥,也曾遇到小人不曾?」說話時,眼睛只看著乾娘。

    乾娘明明聽見,又見看著自己,知道是對方在找岔,卻只裝作不知,也滿面堆笑著對儒榮道:「大哥成年在外做官,如今又將至一品,小人自然遇見不少,只是大哥運高福大,哪裡是小人能算計得了的?就有小人,也自當解得去,只不像有些人,小人且論不到。有事自己就先成了醉貓,那就是無論如何,也上不得檯面的,叫人難以看在眼裡的,大哥。[.]你細分辨分辨,我說的,是不是?」

    儒榮見儒定與乾娘竟在這裡又鬥起嘴來,心裡幾分好笑,幾分不耐,卻也有幾分羨慕,見二人都問到自己面前,無法迴避,遂也婉轉開口道:「官場上行走。小人自是難免,醉貓就更是不少,要說最難纏的,便是小人喝高了,成了醉貓。」

    此語一出,眾人都笑了,因是從未聽過儒榮說笑的,今日見他也說起笑話來。大家由不得樂起,安懷陽心中雖有煩事,面上亦隨之呵呵一笑。

    儒榮待眾人笑過,方舉起杯來,先敬懷陽,也不免說些不能晨昏問安,面前盡孝之類套話,懷陽揮手,也飲過這杯。

    儒榮又將杯斟滿。對著寧娥正色道:「家中瑣事,還得有勞夫人操持勞碌,儒榮先這裡謝過。」說著便飲盡,只看寧娥如何。儒定見此,也由不得將本不敢直視的目光,移至寧娥身上。

    但見寧娥款款起身,纖纖玉手端起杯來,燈光下粉光脂艷,也是正色回道:「大爺這是哪裡話?我既到你安家,就當為安家分憂。夫君在外辛苦。我無德無能相伴解優,已是羞愧,只求將家中老爺與眾人照顧伺候得當,令夫君再無顧慮,安心仕於聖前,國事家事都能周全,也就不枉你我夫妻情分了。」說著就是一仰頭,也是杯空酒淨。

    寧娥這一席話說得大方得體,在情在理,連安懷陽也撫鬚頷首道:「儒榮媳婦說得很是,儒榮,你再喝一杯,當是做謝。」

    當下儒榮,寧娥二人又對飲一杯,方才落座。乾娘無意中見儒定眼神竟如粘住了一般定在寧娥身上,心想這人定是被剛才那番話打動了,能說幾句文的算什麼了不起?想到這裡,笑意上面,便對儒榮打趣道:「大哥這番回來,是又得兒子又添喜,這不,琴絲姑娘去了,下回再來,說不準老爺就要又得一大胖孫子,也不一定呢!」

    儒榮聽見這話,不好開口,只得笑笑,懷陽也笑,儒定卻一旁冷冷道:「大哥自當得喜,安家也是大喜,只不知,賀喜的人,是不是真心呢!」

    乾娘聽了,大為不滿,臉色也由睛轉陰,開口辯道:「我如何不是真心?大哥高昇得子,不是安家之榮光?我不是安家媳婦?為之道賀,有何不該?」

    儒定正要開口,儒榮攔在頭裡先開口道:「今兒月色倒好,不讓大家共飲一杯,方不負這美景,父親,請。[.]」說著便先飲過,眾人依言也都舉杯,一時氣氛又緩和下來,只是都不開口,平靜中帶著詭異。

    儒定眼光掠過對面寧娥的小几,對方今日衣服上的鴛鴦耀得他眼也花了,心也亂了,不知該如何應對,偏她就坐在自己對面,是躲也躲不開的,那眼光便縮縮閃閃間,只在她身邊周圍打圍。

    寧娥明明看見,本自靜和的心裡便微起漣漪,心如一活物般,撲撲直跳,有要跳出腔子的勢態,攔也攔不住,擋都擋不回的。她強迫自己定了定神,卻拈起裙邊的香囊來,不住於手中把玩不迭。

    儒定見其拈起香囊來,頭便嗡地一聲,湧上血來,正握著杯的手也抖了,腿腳也不知該如何放置了,心裡有些自嘲起來,好歹也是長了二十幾年的漢子爺們,什麼花樣小娘子沒見過?什麼風月場面沒經過?怎麼偏是見了那女人,就腿軟腳晃起來了?到底人說得沒錯,一物降了一物,自己從來在她面前,就矮了一截,小時如此,長大還是一樣,就如乾娘在自己面前,她在大哥面前,這是個什麼緣故?

    乾娘不住地拿眼郟儒定,見其沉默得有些異常,卻又找不出源頭,心裡有些慌慌的,便開口試探道:「二爺今兒是怎麼了?量小的不像了,才不過二三杯,就醉得說不出話來了?看那頭低得,難不成桌下掉了什麼好東西不成?」

    儒定正沉浸在自己的心事裡頭不能自拔,冷不丁吃了乾娘這句話,倒叫吃了一驚,一時找不出話來回,只好先瞇起眼來朝乾娘笑了笑,也不敢再去看寧娥,過會方道:「哪裡看出我醉了,我不過品菜呢!今兒這蝦如何?現是從那河裡撈出來,水都沒沁乾淨就送到這裡來了,外頭買得哪裡比得上?」

    乾娘聽了這話,正待開口譏諷幾句,卻聽寧娥搶在了頭裡,開口軟語道:「說起這個來,倒真要謝謝二爺,中午有心了,還特意送些過來。」

    儒定聽了,正中心懷,臉起飛紅,實不知再如何開口應對,好在乾娘倒抓住了機會,開口就道:「那還用說?若論狐朋狗友,這裡誰能比得上二爺人多路廣?慢說是蝦,就是要吃那河裡的龍子龍孫,二爺也有辦法給你弄來。」

    寧娥也不看儒定,卻笑著看住乾娘道:「喲,龍子龍孫我可不敢吃,還是留給乾丫頭你,你一向是膽大氣壯的,就是吃了,想那龍王也不敢怎麼樣。」

    儒定平日裡,話是就在嘴邊,想到就來的,這會子卻成了個悶嘴的葫蘆,乾娘見其竟有瞠目結舌之態,心裡說不出的痛快,從來她沒在言語上贏過這冤家,今日敢是真運到了,福神親臨,看來家中來信當真給自己帶來了時運。

    因此乾娘一時嘴快,趕著就回寧娥道:「那有什麼不敢的,不就是……」忽然感到有所不妥,那龍字,到底是有幾分威力與忌諱的,她腦子一動,迅速轉了口風:「怎麼咱們自說自話起來,今日正經是給大哥送行呢!大哥,我也敬你一杯,沒別的說,除了咱們這裡,就是多看顧我娘家一點!」說著便舉杯乾了,再看儒榮如何。

    儒榮聽了這話,別的沒有,先就瞄了懷陽一眼,見其在上首只管安靜坐著,一絲不亂,不動聲色,只得自己勉強笑著回道:「弟妹這是哪裡話,一家子骨肉,說不上看顧,況且張大人正是紅運當頭的兩淮巡鹽,哪裡用我看顧?若到了聖上面前,倒要張大人替我說上幾句好話才是呢!」

    一席話說得乾娘眉開眼笑,心花怒放,她向是喜怒俱形於色的,且最是以娘家背景為榮,聽見儒榮這話,豈有不樂之理?因此便興致大起,拿起自己面前的酒壺,竟站起身來,由懷陽處斟起,各人杯中俱到,滿滿都是一大杯,然後便站在聽雨軒中間,滿面紅光道:「大哥的話,說得竟這麼痛快,咱們安家,跟我娘家張家,說到底也是一家的事,一家子骨肉,當真說得一點沒錯。張家富貴,咱們這裡自然也是享不盡的榮華,說不得,大家盡了這一杯!」

    儒定看看儒榮臉色,他既不知道乾娘往家帶信之事,也不知道老爺與大哥已做好了打算應對,不過張家之事,儒榮已對他交過底,能保則保,若聖上真有改革之意,安家也不能做那擋路的石頭。因此他看乾娘此刻如此興奮,不知怎的,一時竟頗感酸楚,恰如當年知道楚家結果一樣,知其不幸,惜不能言。

    眾人當下默然飲過一杯,除乾娘心裡振奮外,餘者皆各懷鬼胎。

    子規在寧娥身後站著,早將各人臉色看了個仔細,她心裡不免冷笑,看來,張乾娘這個空心大炮竹,恰是自己開始動手時,最好的選擇。(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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