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八十九章 小菏畢露尖尖角 文 / 米可麻
卻說寧娥其蘭,並儒定,正閒坐於茶樓一角賞玩荷景,耳邊突然傳來一陣揚的笛音,吹者用心,聽者動情,正當陶醉之時。[.]
子規聽見,心神俱冽,卻又是熱血上身,渾身微顫,東哥哥,你果然沒有騙我,真的來這裡了!
寧娥凝神靜氣,細細聽了半日,先開口問道:「這是哪裡來的聲音?聽這聲音,不像一般街市上小戲子所為,倒甚高潔有趣,且無雕琢匠氣,勝在自然清遠,堪輿這滿湖的荷花相配。謝塹家的,你去問問店家,是何人在作此清音?」
謝塹家的領命而去,儒定又聽了一會兒,搖搖頭道:「音律自然是好的,但聽下來,卻惜在聲調略冷了些,想來吹此音之人,必不是一般俗人,倒像是有一定修為的,若當真如此,倒盼能一見。」
其蘭一反剛才有說有笑,語不絕音的態度,此刻竟好似封起嘴來,明明就聽見他二人說話,自己卻只管一字不出,只是瞇縫著雙眼,又以手撐腮,將那笛聲聽進心裡去了一般。
眾丫頭們聽了,都一個個漸漸湊到窗前,伸出頭去向外四處張望,心裡皆好奇不住,到底那聲音背後,是個什麼樣人?
不大一會兒工夫,謝塹家的就快步竄上樓來,氣喘吁吁地趕上來回道:「回大奶奶,那店家也不知道是誰,今日這街道兩邊,都滿是看花賞景之人,這座小樓在路盡頭最裡面,觀景最佳,可外頭還有不少地方,一時也不知道那聲音從哪裡飄來,不過我讓他外頭打聽打聽去,若得了准信兒,就來回奶奶。」
其蘭見其過來,心裡正急切要知道答案,見不過如此一說。心下不免失望,便撅著嘴道:「知道你是無用的,找個人都找不出來!」
謝塹家的滿臉尷尬,望了望寧娥,後者察覺。揮了揮手道:「罷了,聽這聲音,人必不遠,你先下去,尋到了上來回一聲就是了。(葉子·~)」
謝塹家的趕緊退回樓下,心裡不由得有些抱怨,不過幾聲笛音罷了,家裡清音班子現成放著不聽,偏就外頭的強怎的?!當下也說不得。只得找人,跟店家一起,外頭再尋去。
子規見眾人為這笛音忙成這樣,心裡倒好笑,卻也激動不以,知道那人必不會現身,他不過以音示意,我在這裡。楚青,咱們一早就已約定,我必不失信,今日,我就在這裡。
「東哥哥,我這一去,輕易再出不來,你自己多多保重,青兒再不能相伴左右了!」
「青兒。早知你要行那九轉地獄去,我當日定不肯依你,將你帶到這裡來!那安府何樣地方?安懷陽何樣人物,你這樣去了,還能有活命出來了?」
「東哥哥,我楚青能活到今日,已是托多人福祉,若不是你,我得不到此地,若不到此地。再不得見秦爹秦媽,若不蒙他二人救下養活,我也早是那地獄中人了,還能得今日站在這裡與你說話?眼揪著如今正有一機會,東哥哥,你是知道我的,我心時的火,沒有一刻歇過!我為何活到今日?我楚家一百四十七條人命,就這麼白白葬送了不成?自然,如今若你誠心留我,我強不過,也只好呆留下,只是就算你將我人困在這裡,我這心裡也終無一日安寧,活著不過行屍走肉罷了,既如此,東哥哥,何不放我就去?就算搏他一搏,又何知我毫無勝算?!」
「青兒!難道我就這樣,眼睜睜放你去送死不成?若安懷陽發現你的身份,你還能有活命嗎?對他而言,這不過是在楚家的帳上,再添上一筆罷了,他做得出來,你是完全不能與他抗衡啊!」
「你何以這般肯定,他就一定能將我認出?當年他不過見我二三次,且我年幼,他究竟不曾以正眼相看,如今我長大至此,再不復幼時容貌,他定相認不出!」
「安家每進一個丫頭,都要細細盤問來歷家世,秦爹秦媽雖已下世,到底你不是他二人親生,若露出馬腳怎麼辦?」
「無妨,秦爹秦媽曾有一女,年齡與我相當,只是死於時疾,當年他二人正是埋女回家途中將我救下,回家後立刻就搬離原地,到了這裡,只說我就是他二人親生,現已有年過去,又有何人知曉當年原委?」
「青兒!」
「東哥哥!再不必說,我意已絕,明日就去,別再勸我了!」
「明白了,既然如此,我也不再堅持,只是,到了季節,我必到這碧瓊湖邊來,你若出得來,只在這裡相見,如何?我只願見得你安好,也才能定得心去。[.]」
「一定!我若進得去,順得意,又能站得住腳,就一定會想出法兒到這裡來,東哥哥,你只等我!」
「若得你來消息,我必在湖邊吹這支笛,到時若你聽到笛音,便知是我來!你一定要活下去,我這裡只管就等,必等到你來為止!」
「東哥哥!你放心!無論如何,我必得活下來,也必到得這裡!你多多保重,只等我便是!」
現在,我來了,不過四五個月,東哥哥,我已在這裡,聽這聲音,想必你也知曉,我很好,只盼念,你也一樣好。
「大奶奶,二爺!」謝塹家的三步並作二步,火燒火燎地衝上樓來,「人找到了!」
一句話將眾的好奇心勾了起來,儒定搶在頭裡開口道:「是個什麼樣人?」眾人見問,一齊將眼光投到謝塹家的身上,直盼著見她回話,子規不覺有些心慌意亂起來,想來剛才自己伺候寧娥下車時他就已瞧見了自己,那麼為何,他還不走?真被他們找到人了?安家這些主子,哪一個是好惹的?哪一個是能輕易對付過去的?東哥哥,你到底是什麼打算?!
謝塹家的喘了口大氣,顯見得是跑得急了,有些送不上氣來,其蘭不滿之極,怒瞪了幾眼,才聽得其答話道:「回二爺,是個年輕後生,長得倒挺像樣的,只是人冷淡些,不怎麼愛搭話,據店家的話,倒有幾分世外高人模樣。」
這話更比剛才勾起眾人好奇來,別人不說,丫頭們心裡都打起了小鼓,年輕後生,長得挺像樣?哪個少女聽了這樣的話,心裡不泛桃花?不長心事?只是面上作不得情,倒都平平靜靜,各人睥住各人,眼睛裡都是話,不好說出來。
寧娥聽見謝塹家的回話,便笑道:「既然如此,帶上來一見也無妨,讓我們也開開眼,看這高人到底是何樣人物?」
子規正在她身後站著,聽見這話,眼都急紅了,手心全泌上汗來,心裡狂跳了一陣,又突然定下來不跳了,口中幾乎就吸不進氣來,直叫憋死過去了。
宜青悄悄開口,對寧娥道:「要不然,我就先扶小姐進車裡去?」
寧娥與儒定見這樣說,倒有些猶豫起來,子規心裡復又升起一絲希望來,便只盯著寧娥,看其如何應對。
誰知這當兒,其蘭竟忽然開口道:「也不用這般特意迴避,我只去那邊牆角坐著,宜青與真兒,站在我面前略擋一擋就是了。」語氣頗為羞澀,卻是十分確定。
寧娥見其這樣說,也就罷了,遂命謝塹家的下去領人,其蘭便起身去了牆角,宜青與真兒當真站在外圍,卻將臉偏了過來,直朝樓下看個不停。
子規心知無法,只得強自鎮定下來,這不也是自己要過的一關罷了,只要自己裝作不識,東哥哥也一定依這般行事,定無破綻,絕對安全。
不過片刻,謝塹家的急急在前,帶上個小後生來,因其在前火撩了腿樣的急行快步,倒更顯得後頭那人安穩冷靜,有條不紊,且是步履穩健,輕踏而有力,一身白衣褲,鬆垮垮飄在身上,除一羽青杏色的頭巾,和一桿別在腰間的玉笛外,並不見他物,腳上乾淨的青色鞋襪,愈發顯得整個人幹練潔淨,一塵不染。
寧娥與儒定等了半日日,都不曾料得,進來上樓來的,倒是如此一位小哥兒,一時都有些意外。因沒想到對方年齡不大,原以為會是位儒定差不離兒年紀的人。不過二人冷眼看過去,卻都覺得這小哥兒確有幾分仙姿道骨,且不說話只用兩眼看著人,若著在他眼,便覺得自己週身都是窟窿,沒處躲沒物件能添,正尷尬無法處,他卻復又微笑起來,眼裡的清火消了下去,代之以翹起的嘴角,要跟你交心的意思。
「那笛子,是你吹得?」儒定被那小哥兒的笑,惹得不得不開了口,再不說話,便不好意思了。
「是小可。敢問大官人,有何指教?」話答得不慌不忙,不卑不亢。
儒定一時想不出話來再接,也是對方態度太淡,無法繼續下去,情急之下,只得看看寧娥。
寧娥便點頭,接話道:「指教不敢,不過聽著有點意思,正合這湖色花景,因不知是哪位高人在此,故此尋來一見。」
「在下不過一介散人,也是見了花好香清,心裡只想為這好景,奏上一曲。原不曾想到,各位在此,不免驚擾了安家大奶奶,與二爺。」小哥兒說話有理,卻字字珠璣,讓人不得不盡收在耳裡。
「你認識我們?」儒定一驚,這人是誰?
子規的心,越來越不受控制,只想著要跳出胸膛,離她而去,為什麼?她問自己。她害怕了,進安府五個月以來,她第一次感到了害怕,但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眼前這個白衣翩翩,神閒氣定的俊朗少年。(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