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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九十章 世上英雄本無主 文 / 米可麻

    卻說寧娥與儒定,正與對吹笛子的少年閒談,少年長得人物出眾,談吐不凡,且言語中流露出相識在座的意思,令儒定大感詫異,立刻就開口問道:「你如何能識得我們?你到底是誰?」

    少年大笑:「方纔已經說過了,在下不過一介散人,四海為家,雲遊世間,無親無故,無牽無掛,今宵身在何處,何處既為已家,哪裡是有名有姓的人物?若問為何認識大人,敢問只這清西縣裡,誰人不識安家二爺?再者,安府出遊,那架式是一般人家比得的?」

    寧娥聽後立刻就追問道:「二爺罷了,卻又如何識得我是安家大奶奶?」

    少年見問,竟轉過臉來對她微微一笑:「才領我上來那管家婆子說了,好好回答大奶奶的話,少不了你的好處,我便上來一瞧,這裡正端坐著好一位美貌的奶奶,身穿綾羅綢緞,頭戴鳳釵珠翠,身後眾位姐姐簇擁,敢問,若這不是安家大奶奶,還能是誰?在下雖不才,到底這點小事還是能分得清的。」

    寧娥聽了這話,一時不防,倒被這小後生的笑弄了個臉紅掛不住,只得自嘲道:「二爺,你瞧瞧他的嘴,咱們兩人,愣是說不過他一個呢。你再細問問他,我倒覺得他不似一般市井常人呢。」

    眾丫頭們寧娥身邊圍著,也被這小哥兒的一番話打動心腸,又見這人果然如謝塹家的所說,長得挺有模樣,玉色臉龐,劍眉星眸,身長臂直,又兼不卑不亢,見了大奶奶二爺不但不怯,竟能談吐不凡,連大奶奶都說不過他,也都一時動了心。定住眼,只管將這人上下打量個不休,手裡攪起新羅帕,心裡直打小九九。這少年也不在乎,知道都在看著自己。卻還是若無其事,當有作無,端的是一幅桀驁模樣。

    儒定面上雖則笑笑,心裡卻覺得這人說話處事,倒甚有趣味,不是一般俗人,且剛才所聽那笛音,細細品味之下,覺得很有雅意。[.]清遠長,不免就有惜才挽留之意湧上心頭來了,只是不知對方心裡如何,因見其狀甚閒散,怕是不慣受束縛的,於是想了想,方才慢慢開口道:「小兄弟,你雖說雲遊四方。到底要有個吃飯的行當,不然,敢是世家子弟?那就不需為此操心了。」

    少年正視儒定道:「吃飯總好對付,也不知怎的,到處都有人愛我這笛音,若只為吃飯,倒也不犯難。」說著,就拍了拍腰間的玉笛。

    眾丫頭一旁站著,見三人一說一應。談得正熱鬧,都有些被那少年吸住目光,心裡各有想法,只是口不能言,卻都寫在那雙雙春水裡。書桐不經意回身,見子規額頭上滿沁出汗來,不覺好笑道:「你這是怎麼了?又不是你站在那裡被盤問,就你操什麼四六的閒心,是了,敢是你春心動了。」

    子規心裡煩極。恨不能立刻扯下面具,將這樓上所有人除那少年之外,全部撕淨,面上卻只能作羞怒狀,手便輕推書桐一把道:「姐姐別亂說了,這裡都是人,奶奶二爺也在呢!」

    書桐只當對方真被自己說中了心事,遂笑笑不提,只是自己細看那少年,也確也幾分愛慕之情,便想,難怪子規那丫頭動心了,再偷眼看周圍,眾丫頭們也都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白衣身影,心裡不覺點了點頭。

    儒定見這少年說得有些對了自己的路,便笑對其道:「既然如此,何不就到我府上?反正為吃飯,安府別的沒有,飯食就偏是多,且我才聽小兄弟的笛聲,很是渴慕,不能就忘,只盼能多賞玩些日子才好,小兄弟,你意在如何?」

    少年見他這般開口,別的話沒有,先就低下頭來,再抬起時,面上竟有怒容:「安二爺,我不是那樣小優戲子人物!只因見你剛才確有幾句相識我笛音的話,我才這般與你這裡周旋幾句,倒不曾料到,你竟錯負我好意,還說出這番話來,實乃荼毒,我蘇雲東,萬死不能受忍這番褻瀆!」

    儒定一聽便知少年誤會已意,忙笑著安撫對方道:「小兄弟誤會我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覺得你的笛音實在難得,好處微妙,雖我家裡也有幾個清音小班,樂師也有不少,只不聞剛才的妙音,聽過剛才小兄弟的吹奏,便只覺家中都是狗才,只是混飯吃罷了。(葉子·~)因此才想讓你過來府裡,一來,得空閒時,就教教她們,只當打發時間,二來,在下也可常常得聞小兄弟雅樂,再者,見小兄弟談吐非凡,在下也實想與小兄弟交流切磋些許,只不知道小兄弟意下如何?實在不願,便只當我邀你過來府裡作客幾日,又有何不可?」

    子規不聽則已,一聽這話,當真是脊樑頂上走了真魂,汗珠立刻就順著臉頰滑落了下來,身子卻猶如墮進了九天的冰窖裡,一絲生氣不聞。

    東哥哥,你這是為何?我來這裡,是逼不得已,再無他路,你好好地外頭日子不過,偏要到這安府來做什麼?你上回不是也說,這裡是九轉地獄嗎?!

    當下子規眼也不錯,只緊盯著那白衣少年,若眼睛裡能說出話來,若心臟蹦到極致,能傳出意去,那少年想必早該知道子規的心聲,他並不看她,身子側對著她,卻將垂在身旁,正對著她的那隻手輕輕由笛子上撫過,一下,又一下。

    「我倒沒什麼,只要別委屈了它就行。」少年愛撫笛子的動作,將當場所有人的心打動了,唯有子規知道,那笛子是來自哪裡,而他這話,又是對誰而發。

    「這是自然,小兄弟只管放心,笛子只跟著你,我就傳話下去,園子裡誰得不能碰它一下,不然就砍下手去,如何?」儒定倒是誠心實意,將少年的話當了真,他順著對方意思,只求對方能答應他的話。

    寧娥心裡好笑,知道是二爺的狗脾氣又上來了,但凡要一樣東西,千求萬許,只為到手,不過也是,除了自己,他還沒在什麼東西上落過空呢!見儒定滿臉懇切,寧娥心裡有些不忍,遂也開口笑道:「小兄弟,咱家二爺的眼界我是知道的,還沒在這事上求過人呢,只因實在愛了你的笛音,我也知道,你必不是一般人家出身,想必也是有過往故事,才這般警惕提防著人,不過二爺誠心相邀,你就只當去咱家府上,做幾天客,我們必真心相待,小兄弟不必擔憂,只管放心來了就是。」

    少年聽了,不再開口,只是用手,一下又一下地撫摸那隻玉笛,想必這是你的愛物?又或者,是心愛之人所送?背後定有一段故事。儒定見對方如此動作,心裡便這樣想,只是不敢問出來,也是怕再惱了對方的意思。

    子規全身都是汗,只求那少年快走,自己的仇自己來報,就死得粉身碎骨,也是理所當然,在所不惜,只是,若再將他饒進來,那就是萬萬不可,萬萬不可!

    「好,既然安家二位貴人如此相惜,我何不體恤?就去府上叨擾幾日,想也無所不可。」少年終於抬起頭來,笑瞇了眼,看著儒定與寧娥,竟是點頭應允了。

    儒定大喜過望,立刻就命謝塹家的傳話,讓人先回去打掃出一間乾淨客房出來,再將一應東西準備齊全,只等少年一會兒跟大隊回去,即可作其下處,又命先將人帶下去,樓下自在用些點心茶水,只管歇息就是,也不要慢待了他,讓他想怎樣就怎樣。

    謝塹家的一邊點頭應了,一邊將眼看著寧娥,寧娥笑了笑,也道:「看咱家二爺這性子,行了,你就去辦。」

    謝塹家的這才放心,卻又問道:「只是,這位小爺的屋子,究竟該選哪一處?」

    寧娥想了想,開口道:「別處都不中用,只選二爺外書房,東頭,那一排客房,二爺既說渴慕,咱們可不能讓遠水解不了近渴不是?」

    說著眾人都笑起來,這下不僅儒定遂了心,連丫頭們都心裡暗自歡喜,園子裡來了個美貌少年,這還能不喜?

    子規面上只作冷冷,靜靜一旁站著,暗中卻得虧用手緊扳住寧娥的椅背,方才沒有一頭載倒在地,心裡更急得似熱鍋上的螞蟻,只是求不得活路。東哥哥,東哥哥!這世上有這許多地方,你不去,這世上有這許多人你不尋,怎麼偏就尋上我,尋上這個地方來了?!原只說見我一面,知我安好便得,如何將你自己也帶進那園子裡去了?!

    九轉地獄,他只當這裡是九轉地獄,可是那惡鬼,東哥哥,你還沒見過呢!原是有了那樣惡鬼,地獄才得叫作地獄,世人原才驚若寒蟬!只因那原不是世上該有的東西,只該在地下千尺深埋,萬萬不得翻身,只可惜,奸人當道,鬼怪浮世,才叫這東西出來害人!

    當日攜芬榭裡,第一次面對安懷陽,解釋自己身世,子規尚能心平如鏡,貌作尋常,可現在面對自己多年的摯友,將要被帶去安府,子規卻心如刀攪,身如油煎,一刻不得安寧。

    謝塹家的領了命,就帶那少年下樓去,少年邊走邊作不經意地,朝子規這裡瞟了一眼,只這一眼,子規險些落下淚來,情知形勢必不能改,除了心內翻騰,再不能作任何努力了。當下遂唯有強定了定心,再不能忍也要忍,從現在開始,不是只自己一人了,東哥哥的命,也懸在自己身上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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