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百十三章 書被催成墨未濃 文 / 米可麻
卻說書桐子規,並金徽錦笙正在屋外鬥嘴,子規勸說一番,不料這話聽進芩如耳裡,倒有幾分合意,當下也不多說,打起簾子來,向外叫了一聲:「也不怕人笑話!都收了聲下去!子規,取些茶水進來!」說完並不看外面一眼,又自進去了。
子規便趕緊起身,金徽卻站起來斥道:「你知道那門朝哪開!」說完就走開,自去後頭料理,其實剛才子規的話聽在金徽耳裡,倒是對其有幾分佩服,金徽向來只看得上性子硬的人,見子規也是個硬脾氣,倒跟自己有些對路,不像書桐,倒是跟芩姑娘一樣,陰陽怪氣,慣會背後弄人。
待將茶水備好,金徽便端上來,交給子規手內,口中還是凶巴巴地說道:「你只小心!若灑出一滴來,皮不打爛你的!」
子規知其原是好意,不過嘴上凶了一點罷了。不過當著書桐的面,自己也不好說得,只得依舊將臉色正起,口中答應一聲,也小心接過茶盤,進屋裡去了。
一進屋裡,就見芩如寧娥正圍著乾娘,一個用手中帕子為其拭淚,一個在其身後替其撫胸捶背,那乾娘困在二人中間,正是泣不成聲,淚如雨下之時。
「你們通不知道,那冤家,昨兒白日裡直養足了精神,夜裡便是一宿不曾睡,也怪我,看他醉成那樣,心裡一軟,便好好伺候了他一個白晝。倒好,叫他養足了精神,有力氣了,直髮了一夜的瘋!」
芩如聽見便笑道:「這不是好!他不肯睡,你只陪他吃酒作樂,倒是小日子樂和長進了!」
乾娘聽後,只是啐了一口道:「哪裡這樣好事?他連房門都不肯進!先是在院子裡發愣,我見他沒聲沒氣的,倒也安靜,也就隨他。誰知到了下半夜,他不知哪裡叫來個樂師,直讓那人吹了一晚笛子,自己不睡也不讓別人安生,我讓錦笙去勸他,倒叫他罵回來了,無法子只能由他去吵,這好,他是樂和了。鬧得我腦袋裡現在還嗡嗡作響!」
寧娥便知,這說得是那帶回來的小後生了。[~]也作不知,再勸道:「你也算了,何必計較?他吹他的,你睡你的,不去理他就完了!」
乾娘心裡哪得甘心,只是嘴上不好說出來,便又強辨道:「那聲音響起來,我哪裡睡得著?且是看那冤家,跟個小樂師倒有說有笑。見了我就是一張死人臉,敢情我是那地獄下的判官麼?但凡看見就是個殭屍模樣!」說到這裡,委屈上來,涕淚俱下。
寧娥開不得口,芩如只得接上道:「你也太實心了,爺們自有個爺們脾氣,那早起他在眾人面前失了體面,老爺又將他拘在院子裡不叫去外書房。他心裡不氣?他不拿你撒氣,又去找誰?二奶奶,你也想想,到底尋事也要有個由頭,萬物也要拿個著實才好,拿紙船下河,成個道理?你心裡拈酸。只在這院裡也就算了,這如今鬧得滿園子知道。連親家爹都通曉了,那二爺能不上火?能不發脾氣?還是你只當只你是有脾氣的?旁人都是死的呢!這也難怪二爺見你是死人臉了!」
乾娘也無話可答。只是嗚咽半天,方才憋出一句來:「那如何是好?這日子難道往後就這樣過了不成?」
寧娥歎了口氣道:「現在倒說這話了,昨兒那邪勁哪兒去了?你只狠下去,我原當你是不怕的呢!」
乾娘聽了,復又放聲大哭起來,寧娥笑笑,回頭說道:「子規來了!放下茶!給你二奶奶拿著這擦淚的帕子,我只拿得手都酸了。」
子規依言而行,寧娥端正坐著,拿過一杯茶來慢慢呷著。
芩如這便開口道:「大奶奶哄你呢,誰讓你當著眾人讓她沒臉?你聽我一句,爺們的脾氣,過了就好了,一直這麼繃著,他不嫌累?老爺也不許他這般胡鬧的。」
乾娘聽了這話,心裡方有些落定,只是,到底還是不放心,那眼淚,一時也還收不住。
芩如好說歹說,又以老爺的話來勸,總算將乾娘勸服八成,見其還有些不太樂意,便暗中用腳踢踢寧娥。[.]
寧娥無法,只得重新打迭起精神來,對乾娘開口道:「我的好二奶奶,也差不多是時候了,難不成,你還想讓二爺給你陪個不是?他是個什麼樣人,你比我們都清楚,我是不說,你只自己琢磨,到底是跟他硬來呢?還是去軟貼著他?」
乾娘聽後細想,到底心裡有了個主張,又見二人也勸了許久,老爺的話也說過了,若再不見好就收,一時硬撐弄壞了倒不好收場,當下也就將就收了淚,口中便道:「我是只當聽你們和老爺的勸,若只是為他,我再不依,定要拼著撕破了臉,跟他鬧到底為止!」
芩如心想對方已是和緩了,嘴上便笑道:「那是一定,依你的性子,棄之是撕破了臉,只怕連身子也要撕羅開了呢!」說著只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乾娘紅了臉,口中罵道:「你這人,說著說著就說下道去了!呸!」
寧娥也笑了,卻自覺比哭還難看。
芩如口中喲了一聲,又道:「你跟我還說這個?你趕是那沒出過門子的閨女呢?這門裡又有誰是?」說著,突然覺得不妥,便偷眼看了看寧娥。
寧娥早將臉掉轉窗外,子規這時接了一句:「芩姑娘只管說話在,我耳朵裡有塊耳石,一時堵住了,是什麼也聽不見的。」
芩如心裡好笑,誰說你了?可抬頭又見寧娥的樣子,立刻便覺出子規的聰明來,不由得歎了一句,到底是她院裡的人,專是替她解圍的。
正在這當兒。外頭金徽進來的,讓大廚房來人問問,該是傳飯時候了,是不是就傳進來?寧娥嘴裡哦了一聲,說道:「都這時候了?乾丫頭,你就安心用你的飯,我也要回去了。」
乾娘面上過不去,只得意意思思地開口留道:「都這時候了,就在我這兒用,不然芩姑娘只當咱們真就心裡下了結。今後怎麼見面呢?好歹也是一家人,生死離不開這個身份。」
寧娥看看芩如,心裡本是不願,不過見芩如只是坐著不動身,只好也微微笑道:「今兒我就賴在這兒,吃你一頓,你可讓他們揀好的上來,也算你給我陪了不是了!」
乾娘也不接腔,這就對金徽道:「你就出去對他們說。叫把大奶奶和芩姑娘的飯也送到這裡來就是,再讓廚房裡另做幾個精緻小菜。就算我的份例上。」
芩如聽了,口中取笑道:「大奶奶才說是吃你的呢,又叫把我們的送來做什麼?只把你的飯端上來用就是!」
乾娘正欲開口,到底心裡還有些疙瘩,也玩笑不起來,寧娥也不說話,芩如的話這時聽上去,就有些尷尬了。
好在白沙這時候正巧進來了,回過寧娥。說太醫去看過老爺了,沒什麼大礙,不過是受了點風,著了點涼,吃幾劑藥也就行了,不過飲食要清淡點,多注意休息。
芩如聽了方得放下心來,又對乾娘道:「你看看。好二奶奶,這不是為了你?老爺都不自在了,你跟二爺到底存個孝心,管自好了!」
寧娥低下頭去,子規心裡冷笑一聲,為了誰?只怕是為了自己!壞事做多了,當真就不留痕跡?敢是傷身呢!
乾娘自然無話可回。金徽這便帶人進來放飯,書桐也就進來。芩如上下打量她一眼,口中嘖嘖讚道:「好個大奶奶。就是會調理人!看這丫頭,比在我那兒時出調得漂亮多了!」
寧娥與乾娘同時心裡一動,你那兒?你哪兒?元平院成了你的了?傳個老爺的話,就真當自己是姨娘了!
寧娥便笑著答道:「這話我可不敢說!你就不會調理?這不是樣兒,白沙這裡站著,就哪裡比書桐差了?」
白沙也笑,口中可是毫不留情:「我哪裡比得上書桐?別的不說,只看各人行頭,姑娘你看書桐身上那件比甲,妝花眉子,滾寬黛青領口,上頭還繡出幾枝桃花來,再看我這衣裳領子,光溜溜的啥也無,只是衣服也就罷了,再看書桐脖子上那串琥珀連青金石串子,唉,說是人也不能比,我就是拍馬也趕不上了!」
芩如臉色微微一變,到底礙著眾人都在,也笑笑算了,只是說了一句:「我不是大奶奶,哪得那許多東西賞你!」
白沙心裡鄙夷之極,原來你也知道?只當你真是做自己是主子了呢!
乾娘因心裡只是掛著儒安,一時也不理論他人,只是寧娥,肚子裡快笑咧開了,面上只得強忍,倒是磨折人得很。
一時也不再多話,乾娘與寧娥坐著,芩如只偏椅子一角陪著,眾丫鬟後頭伺候,總算安生將飯用畢。
飯後眾人都要歇晌,便都散了出來,寧娥自顧出來,也不理芩如在後頭,依舊對乾娘娓娓細語,先就到了園子裡,只在那玉液池邊看鴛鴦戲水,邊等芩如趕上來。
子規這時便道:「奶奶你瞧,這太陽想是灑得舒服了,那幾隻野鴨也在岸邊睡下了呢!」
書桐笑著用手中帕子甩了子規一臉:「這丫頭就是個記性不長!上回跟你說了,這哪是野鴨,原是鴛鴦呢!野鴨哪得這麼鮮艷的羽毛?」
寧娥卻正起臉色來道:「野鴨鴛鴦不是一樣?究竟也不過是個玩物罷了,當不得真,喜歡只管看它二眼,不喜歡了,還不如野鴨,到底還能放進鍋裡吃個鮮兒。」
書桐與子規都知道寧娥心裡不痛快了,當下也不再多言,只陪在一邊,小心看其臉色行事。
不過片刻,芩如帶著白沙也就上來,遠遠就笑道:「大奶奶原來在這?我以為你早就走遠了呢!」
寧娥回頭,想說些什麼,但那二雙愛侶的身影,如種進她眼裡一般,再想起那日與他橋下細語之情,心裡直能滴出苦汁來,正午的陽光當頭照在她發頂上,猛地看去,一頭青絲,竟似全成了白髮。(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