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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百二十六章 寂靜夜中寒聲碎 文 / 米可麻

    卻說寧娥與其箏酒後攜手,走回攏香院來,那其箏便要辭出,欲回鹿鳴院去歇晌,寧娥心有不甘,拉住她的手道:「好妹妹,這會子回去做什麼?只是睡。[~]才吃了點螃蟹,這會子睡下了,積在心裡怎麼辦呢?不如過我這裡,我泡一壺好茶來,咱們兩人說說話,打打雙陸如何?」

    其箏忙擺手道:「罷了罷了,也鬧了這好一陣子,我也該回去歇息歇息,今兒起得太早,路上只是顛簸,這會子骨頭還疼了,好嫂子,放我回去舒散舒散筋骨。」

    寧娥還是緊拽住對方的手:「箏妹妹,你這麼久好容易回來一趟,我不知道攢下多少話要告訴你呢!你也知道,最近家裡大事小事總是不斷,你大哥不在,我又沒個地方說去,正好你來了,你是個心裡有數的,我不說給你,還能說給誰?好人也憋壞了,是不是?你若嫌累,愈發就躺到我床上去,咱們二個歪著說話就是。橫豎沒外人,也不用守那些規矩。」

    其箏聽了這話,有些活動,又見韻波也在後頭衝自己擠眉弄眼地使眼色,打手勢,不由得笑道:「那我只得恭敬不如從命了,別的不說了,你你看我這個丫頭,在後頭衝我殺雞一樣的做鬼臉呢!」

    寧娥立刻就挽緊其箏的手道:「可不是?想是她也惦念姿姨娘了,正好,你去我那邊,她去東邊,你主僕二人就都有了地兒了,也沒妨礙了,快走!」

    當下子規示意朱桃將院門推開,眾人便自進去,正巧書桐正坐在廊下繡花。見這裡人來,忙將手中活計放下,笑盈盈地打起簾子來:「大奶奶,大小姐回來了?」

    寧娥笑著上來,書桐便又問道:「今年的螃蟹可好?」

    韻波笑道:「好不好的,你不知道。這一院子的醋酸腥氣。能瞞得了誰?敢是用過艾葉,就以為人不知道呢!」

    書桐笑著回道:「好個伶俐的嘴頭子!可惜這一遭你就猜錯了。[~]那東西送來後,我沾都沒沾一下手呢,都叫送到姿姨娘房裡去了。」

    其箏也笑了:「你知道韻波跟姿姨娘感情好。想是哄她的?當真你就沒沾?」

    寧娥上來看了桐放在廊下的活計,子規也湊上來一看,已不是上次那個荷包。又換了個花樣,是雙桃紅綢繡百花百果籃腰帶,上面百樣花自不必說。那果兒都是鮮嫩可口,看著色澤誘人的,粉紅果綠,自成嬌色。

    其箏這時也上來,就著寧娥手裡細細瞧來,口中嘖嘖作聲道:「好個精細手工!書桐,這是給誰作的?」

    書桐嘻嘻笑著。卻不說話,子規眼珠子一轉。也笑了,卻向寧娥看去,寧娥覺得了,笑開口道:「好丫頭!不枉我疼你了!」

    韻波喲了一聲道:「正是吃了仙家瓜子兒,這裡就開不得口了,到底打什麼啞謎呢?小姐,她們只是這樣笑,是欺負咱們外來戶,門道不清呢!」

    書桐上來打了她一巴道:「虧你還是這園子裡出去的,下個月我們奶奶生日你不知道?哪裡就吃了仙果了?我看你是上了天,就忘了地下俗事了!」

    其箏趕緊向寧娥陪罪道:「我竟忘了,好嫂子,別跟我計較!」

    寧娥笑容滿面道:「這有什麼?下個月呢!哪裡現在就計較起來?這丫頭是個心誠的,卻是打啖的吊眼淚,離那真實的還早得遠呢!」

    其箏一邊向屋裡走去,一邊說道:「也不是這樣說,這東西做起來繁瑣,若不提早,只怕到時候不得。書桐,我說得沒錯。」

    書桐邊笑邊回道:「倒是大小姐說說罷。」

    子規邊扶寧娥進來邊道:「怪道你中午沒吃螃蟹,想是怕這裡沾上腥氣的緣故。」

    書桐點頭,說道:「可不是!這緞子最是嬌貴,若只染上一絲腥氣就再難去掉,這整條絛事也就毀了。」

    其箏正待再說,轉身卻不見韻波,一回頭,見其屋外站著,只是笑著,卻不進來,那接過書桐簾子的丹杏手都舉酸了,望著她只是納悶。

    其箏先也不解,過後卻笑了起來,手指住其笑罵道:「好個丫鬟!為了你自己的姐妹,敢是連主子也不要了?」

    寧娥也笑:「算了,由她去,我這裡人多,保能將你伺候得好好的。韻波,快去。」

    韻波樂得轉身就走,其箏在其身後叮囑一句:「留神哥兒,別光顧著玩,耽誤姿姨娘看著哥兒!」

    寧娥笑著勸道:「沒事,還有雲姑和綺墨呢!大小姐只將心放到肚子裡就是!她那裡最是緊密,哪裡就敢耽誤那寶貝哥兒了?」

    其箏見說,方才罷了,這裡書桐上來,扶其坐下,寧娥開口對子規道:「你去裡間,我床前揀妝裡,有一小盒茶葉,是個黃楊三螭海棠式盒,你拿來就是。」

    其箏見說,好奇道:「什麼寶貝茶葉,就藏得這麼秘密?」

    寧娥這裡回道:「說是寶貝,還真是寶貝。這原是上回淮安府新上任的巡撫查額浦,查大人送給老爺的,說叫猴茶。」

    其穩一聽,啞然失笑道:「猴茶?敢是猴子種出來的茶不成?」

    書桐聽了,一拍手笑道:「可不是猴子種出來的?大小姐可猜中了!」

    寧娥也笑,其箏只不信地睜大眼睛道:「真是猴子種得的?騙人罷了,也不知是那查大人從哪裡得來的俗物,知道老爺講究喝清茶,拿來哄老爺開心罷了!」

    寧娥便道:「這你可說錯了,這茶正經是有名有目,有來歷的呢。說起來,也是奇事一樁,據那查大人說,這茶原本產自四川高山峭壁,人難上得去的地方,也不知道是那路神仙在那上頭種了幾株野茶,也不知道是怎麼就叫人發覺了,原也說了,人是上不去的,便訓練了幾隻猴子上去,方採得一點子,所以叫猴茶。說到底,也不是猴子種的,原是猴子採得才是。」

    其箏見如此說,又見子規將那盒子拿出來,寧娥便叫打開,其箏向裡看了看,口中便讚道:「好金貴東西!這一年能得多少?」

    寧娥也點頭道:「可不是?這可是寶貴的貢品,每年進貢時,只能按兩計,不得按斤,因哪裡得那許多出來?據說這茶,最是克滯消水,且能明目清脾,我想,如今喝來,不是絕佳時機?」

    其箏笑道:「既然如此,就勞煩嫂子屋裡的姐姐們動手,我也托嫂子的福,嘗個鮮兒,開開眼!」

    寧娥便叫子規去取小炭爐來,口中卻說:「這哪裡是你托我的福?原是我托你的福呢!老爺前幾日知道你要來,特意讓芩姑娘送了這些過來,說讓你嘗嘗,你自己說,是誰蹭了誰的光了?」

    其箏聽了不好意思,只好笑笑罷了,當下寧娥又叫書桐去取舊年攢下的梅花雪水來,其箏聽了忙攔住道:「這水罷了,換別的,這家裡誰不知道,這是你為大哥留的?我可不敢擅自奪了去。」

    寧娥邊揮手讓書桐快去,邊淡淡道:「誰說我是為他?我只為我自己,如今你來,我也為你。再者,這麼好的茶,用了別的水不是糟蹋了?也可惜了那些猴子的辛苦了不是?你大哥不配這水,倒是咱倆人,還湊合使得。」

    其箏聽了這話,先是沉默片刻,過後待書桐走了,方才小聲開口道:「大哥也不容易,大嫂只別怪他,他隻身一人在京裡搏殺,心裡也苦得很。」

    寧娥聽了這話,不嗔反笑:「咦,這話聽著耳熟,哦,原來姿姨娘也曾說過。你大哥隻身一人在京,難道我是有人伴著的?才那個小後生有一句唱得好:夜寂靜,寒聲碎。妹妹,這次第,你是不會懂得的。他再苦,身邊到底有不少人在,姿姨娘帶了個哥兒回來,琴絲這就又去了,聽說,那邊還有個梅姨娘。你說說看,到底是誰苦呢?」

    其箏聽了,口中自然不好反駁,可是心裡到底清楚得很,有多少人在,也不中用,若不得一知心的,就是千萬人當前,也是寂寞難言的。

    當下二人也不多說,只靜靜看子規拿過小爐來,待書桐將那水取來,便扇起火來,火苗先是如豆,過會,便熱烈地竄了出來,活潑潑地,給正沉悶不堪地屋裡,帶來一小些生機。

    一時水中蟹眼已起,寧娥便親手小心地捏起一撮猴茶,投進水中,其箏只是不言不語,看那茶葉入水,先是浮起,過會敵不過如火般熱情的蒸汽,打了個旋,沉入了水底,再不見蹤影。

    片刻茶便悶好,寧娥小心地拎起爐上的陶壺來,向其箏面前的犀角雕螭紋觚形杯內傾入一杯,其箏自是小心翼翼地端起杯來,先放於鼻下聞了聞,忍不住開口讚道:「好濃的香氣!」

    寧娥點頭:「可不是?別讓那麼近,我這裡坐著,都聞到了。這也不稀奇,你只過會再看,到時就滿屋子馨香了。」

    其箏細聞過後,方才舉杯小呷一口,果然不錯,馨逸幽馥,清而不烈,一縷似有若無,似淡實濃的清新香氣,直穿胸腔,透人心脾,真叫人一喝難忘。

    寧娥見其箏點頭,知道不錯了,自己也向綠玉杯中倒上半盞,小心輕嘗,舌本留香。(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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