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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百三十七章 一語道破舊時機 文 / 米可麻

    卻說寧娥正與芩如在乾娘屋內鬥棋,為明日置酒設宴堵東道,其蘭其箏觀戰。[.]其蘭罷了,只顧看棋,是心無旁虜的,其箏卻細看那二人棋路,心下不住暗自點頭,這二人方是棋逢對手,正是好一場惡戰。

    不過芩如聰明是聰明,到底還是小聰明,眼光再比不上寧娥,心思雖是縝密,卻只緊緊看守自己眼前的這一小塊既得利益,再不肯作些長遠打算,最多不過只能慮到後頭三四步棋而已,且是瞻前顧後,關鍵時刻下不得決心。怕吃了小虧,卻見不到後頭的大利。可是寧娥就大不一樣了,她眼光高瞻,思慮八方,佈局周密,虛實有度。這裡眼見是她吃了眼前的小虧,讓芩如輕輕連吃幾個子兒,可轉眼之間她就又剿回一大片,倒叫芩如不僅將剛才怕得吐了出來,還饒陪進去不少,峰迴路轉處,當得是心中自有帷幄,城府難讓他人企及。

    當下幾個來回之後,其蘭在寧娥身後笑了起來,口中直道:「這是芩姑娘輸了,大奶奶到底是真的贏了!」寧娥不出聲地微微一笑,將手中剩餘棋子放回桌上,只看芩如怎樣。

    芩如揚起雙手,也笑著回道:「二小姐說中了天機,我就認輸為上!」

    寧娥喲了一聲,追了一句:「這是芩姑娘還不服氣了,那咱們就再走幾步如何?」

    其箏將雙手按在芩如肩膀上。輕輕笑道:「可是芩姑娘嘴硬了,這再下去,就要輸得更加難看了。」

    芩如也笑:「好好,自是識時務者為俊傑,我輸了,就煩大奶奶找人,去大廚房裡傳一句,明兒中午就在菊圃前,傲霜亭內擺一桌,到我那裡來領銀子就是。」

    眾人笑起來。其蘭便對其箏道:「這是托了大奶奶的福了!」

    寧娥搖搖頭道:「你們看不出來罷了,芩姑娘是有心要做這個東道,才是有意相讓呢,若她真計較起來,我也難說就贏。[.]」

    其箏對其蘭笑笑,只不說話。

    乾娘由裡間出來,見天色已晚,日頭西斜,便叫來人。將全部燈都點上。一時間屋內大放光明,件件設置都在燈光下煥發出新的生命來。比剛才那昏沉沉之時,另有大不同風範。

    子規向來很少到這薦紅院來,今兒倒是得了機會,好好一賞其間陳設。見那堂屋裡八寶格上,琳琅滿目,花團錦簇,各式稀奇精美,古董玩器不少,一時也難以一一述明。外頭窗戶中鏤空雕滿了海棠。在遍佈的燈光照耀下,小小的一朵朵,灑得滿屋裡到處都是,正如人在花中走,花在衣上生。子規心下暗自點頭,怪道要叫這個名兒,可見如此。

    其箏正在細看牆上雕空玲瓏木板上,五彩銷金嵌寶的一幅海棠春睡圖。那上頭花兒開出來都手掌大,紅寶玉石做瓣,金累絲成蕊,精工細雕,巧手慢鏤而成,正懸掛於此屋正對門口牆壁之上,來者無不第一眼就見。端得是富貴已極,嬌艷難當。

    其箏細看後問道:「二嫂子。這東西甚是精美,我上回來怎麼不見?想是新得的?」

    乾娘大為得意地回答道:「這是我爹前些日子來時。帶給我的。說是路上受了不少辛苦,才將其完整運來,也是為了賀我下月生辰之喜,特意讓人趕著做出來的,你們看著如何?可還配我?」

    其蘭大歎:「這還不配?上頭全是金銀珠寶,要我說,沒什麼比這個更配二嫂子的了!」

    其箏裝作不懂其話中深意,只是點頭也道:「可不是?想是你爹知道你喜歡海棠,就照這樣子做出來,這麼大的幅面,從揚州運送過此地,必不容易,真真是要受不少辛苦的。[~]」

    乾娘滿面春風,笑不攏嘴地回道:「所以我說,我爹爹是最疼我的,看不得我受一點委屈,有好東西,也是最盡著我的。我有的只是兄弟,也沒人跟我計較這些。」

    寧娥面上口中,只是附和不已,暗中卻與芩如交換個眼色,老天當真公平,你在家裡沒經過的,出了門就要讓你慢慢承受,在家裡學不到的,在這園子裡也要一一學得,只是各人修為不同,能不能學得會,學得精,那就另說了。

    當下大廚房裡來人問可傳飯,寧娥趁機吩咐下去,說明兒中午芩姑娘做東,只管將好菜做上來呈客,左右芩姑娘那裡有的是銀子支配。

    那婆子便笑著說道:「大奶奶這話可不是?芩姑娘全收著老爺的東西,那銀子自然是少不了的。」

    芩如嗔道:「老貨,怎麼偏你就這麼清楚?你只說說,咱家老爺有多少銀子?我都不知道,你倒說是少不了的。」

    婆子陪著笑道:「這還用說?當年老爺辭官回來,帶了多少箱籠是這縣裡人都見到了,如今外頭還說,不僅是當日白天抬了一整天,就連夜裡也直抬了個不休,直鬧到三更才罷手呢!」

    芩如立刻臉色大變,嘴裡狠聲怒斥道:「這是哪裡來的流言?怎見得白天抬不夠就要抬到晚上去了?他們誰長了八隻眼睛,看到咱家夜裡抬東西了?一個個不怕死,盡了性子胡謅呢!都是些什麼人在說這樣的話?看我回了老爺,立馬拿帖子送去衙門裡,看那堂上立的棍子是真是假,是硬是軟!」

    那婆子本是為了討好,不料惹出這場風波來,心裡完全沒有預料,被芩如這劈頭蓋臉地一通好罵,嚇得立刻就跪在地上求饒道:「好姑娘,我錯了,原是在後門口中家裡小廝們說了幾句,也不知真假,竟在姑娘面前開口亂說話,姑娘只看在我平日裡小心伺候,這話也是無心之說,就饒過我這回!大奶奶,饒我這回,下次我必不敢了!」

    寧娥聽見這話,心裡也是別的一跳,自己進園內多時,都沒想過這個,這老婆子倒一語中的,說出了真話。安懷陽的家財,真是來路正大,能見得光的嗎?

    「算了,芩姑娘,這婆子也不過是聽了幾句閒話,別人說她也跟著說,倒不是成心的,今兒大妹妹在這呢,也別鬧得過了份,饒了她算了,一句口舌,也不算什麼大誤。」寧娥走至芩如面前,勸了一句。

    「今兒饒過她,明兒園子裡的人就都嚼起來了?說別人還可贖,這如今可好,閒話就說到老爺頭上去了,這還了得?咱們如今饒了她,下回若老爺知道了,說咱們放寬了惹亂,可怎麼好?」芩如不依,咬著牙就是不肯放過這婆子。

    寧娥聽她以老爺來壓人,只得罷了,遂對書桐道:「去對吳申家的說,趕這婆子出去,二門外打二十板子就是。」

    婆子聽後癱軟在地,口中只是哭求不已,不知道自己一句無心之言,怎麼就冒犯到這位老爺身邊的寵婢?白天運不完的東西,夜裡再運,怎麼就使不得了?

    子規一旁看著,面色如常,眼中卻如那打磨了多時的鏡子一般,放出冷冷的光來。安懷陽,你當年回來,到底帶來了什麼?又或者說,帶來了誰家的東西?是誰讓你如今富貴成這樣?隱沒抄家之物,這又是何種罪過?好啊,好得很呢!

    那婆子再求也只是無用,到底身不由已,上來就被幾個小廝拖了下去,一會兒也就不見了蹤影,只有那淒厲的聲音,一直響在屋內眾人耳裡,久久不能散去。

    乾娘望望芩如,突然開口道:「芩姑娘今兒正正經經是發火了!我原以為,你是個受了水的爆炸,只是冒煙,不會響呢!」

    芩如臉紅起來,她這才想起,自己不過是個奴婢罷了,老爺再寵,也只是個奴婢,這屋裡誰身份不比自己尊貴?自己一時托大,便越過她們的頭去了。

    芩如趕緊轉身,就對寧娥陪了個不是:「大奶奶,我原是一時心急,怕老爺知道這事不好開交,你是有雅量的,別跟我計較才是。」

    寧娥豁達地擺了擺手,笑著對其道:「這有什麼?你原也是為我,若真如你所說,老爺動了氣,也是我管家不周所至,與其到時不好交待,自然是現在發落為好,一來我也少了好些責任,二來園子裡少了許多口舌。那婆子這一去,也叫那些愛嚼舌根的人都看看,胡說亂行,是個什麼下場!」

    芩如聽後,只是點頭應聲不迭,又說:「到底是大奶奶,宅心仁厚又心細,樣樣都慮得周全。只是聽那婆子口聲,是幾個小廝傳出來的話,大奶奶你看,要不要就找出那些個人來,也一併教訓了?」

    其箏看著芩如,只是搖頭,寧娥也忙攔住其道:「這也罷了,這種事不可鬧大,本就是口中相傳的流言,若那些人看咱們當了真,大事一樣盤查起來,心中必要認為此流言蜚語竟是真事,不然上頭不會這樣認真應對,到了那個時候,只怕就更難應付。這只不過是外頭小人無聊時打牙犯忌,混著嘴亂說了,一時不妨轉進園子來,那婆子也沒當真,咱們更不必當真。如今一過治她個亂傳是非之名,也就罷了,沒的小事化了大麻煩來。」

    芩如這方點頭,也就罷了。子規心中只是冷笑,小事化成大麻煩?東哥哥,你若聽見這句話,可該高興了!咱們二人在這園子裡只是苦熬,不正是為了找這個大麻煩?眾裡尋它千百度,驀然回首,它只在燈火闌珊處!如今這個大麻煩竟自己送上門來了,可見是老天有眼,安家只怕是當真氣數要盡了!(engshuyuan.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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