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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章 歲歲年年陳三願 文 / 米可麻

    卻說少嵐正與子規,蘇雲東說得高興,不料朱槿跟著尋來,拉起少嵐就要走,口中只說是安家大喜,安儒榮升作正一品吏部尚,讓少嵐趕緊回去換衣服,跟她去攏香院賀喜。[.]

    當下子規與蘇雲東聽聞此信後,皆是滿腹心事,有話欲吐於對方,正好朱槿將少嵐死活拽走,子規便趁機留下原地。

    見朱槿與少嵐已走至無影,子規這便要開口,不料卻被蘇雲東搶在頭裡,急急忙忙趕著就問:「青兒,你怎麼不在攏香院了?好好的,怎麼又跟了祁家二少爺?」語氣急促,倒像有些生氣的樣子。

    子規的臉一下就紅了,她不能忍受對方這樣的不信任,她只覺得受到了侮辱,自己跟了祁少嵐?怎麼可能?!當下立刻就反駁道:「我沒跟他,我怎麼可能跟他?不過因為他那裡人少,怕不夠伺候,大奶奶撥我過去柳清院,幫著朱槿伺候他幾天罷了,東哥哥這話,實在過慮!」

    蘇雲東心裡只是難以相信,遂疑疑慮慮地追問道:「當真如此?」

    子規搶著就開口道:「自是如此!不然東哥哥以為如何?」

    蘇雲東仔細觀察子規的臉色,過了片刻方才接道:「我看那少爺剛才神色,頗為疼惜你,再者,聽他口氣,是他偏只要了你過去,莫非,他……」說到這裡,話再難續,蘇雲東的白皙的臉上,微微泛起鐵青來,牙關也有些咬得發緊,那肌肉都一絲絲地,硬現在臉上了。

    子規聞言更加面紅耳赤。她知道蘇雲東在擔心什麼,因為她自己亦有所慮,不過嘴上卻還是強道:「絕無此事!這傢伙是個紈褲性子,到哪裡都愛招惹丫頭們,他是習慣如此的,卻亦不當真。過二日他回祁府。我自然就會回到攏香院。」

    蘇雲東見她說得斬釘截鐵,不但沒減消心中疑慮,反而更加擔心起來:「青兒,你別嫌我囉嗦。我蘇雲東看人一向很準,依剛才所見,那少爺似乎有些有意於你。你不見剛才他對你和對那紅衣丫頭,種種區別不同?青兒,若當真如你所說。那自是最好,可若他要你跟他回祁家,又或是……你怎麼辦?」

    子規沉默下來,這個問題她一刻也沒在心裡放下來過,她知道蘇雲東的潛台詞是什麼,答案她也早就想來,在來柳清院之前就業已想好:「若真東哥哥所說那般。我楚青就一頭碰死,也決不讓他玷污我的身子!」

    蘇雲東緊鎖的眉頭一下解開。本是冰霜重重地眼神立刻柔和下來,說話語氣也有所緩和:「青兒,果然你還是當年那個倔強的小丫頭!有你爹的骨氣,我蘇雲東沒看錯你!也罷,若真有那一天,我就拼了性命,也要將你救出這地方,一定不讓你死在這不乾不淨,污穢不堪的安園裡!」

    子規勉強一笑:「東哥哥,我只求,老天開眼,別有那一天,不然,咱們前頭這許多工夫,不全白費了?我就算能活著出去,也不敢閉眼見我爹我娘。」

    蘇雲東的臉色又暗淡了下來,他左思右想,終於還是沒有開口接話。

    子規這時忽然想起朱槿剛才的話,口中失聲道:「對了,安儒榮真當上吏部尚了?」

    蘇雲東點頭道:「自然是真的,這原也是意料中事,我聽安儒定前幾日話中意思,皇上是早就取中安儒榮的了。」

    子規聽這話中頗有深意,立刻又問道:「東哥哥,這話怎麼說?皇上為何偏只取中安儒榮?朝中有才有學的人那麼多。」

    蘇雲東冷笑一聲,方才開口道:「有才學的人再多又有可用?當今皇上就是看中安家與張家姻親相好,方才選安家老大上來。這就要看安家能不能公不利私,大義滅親呢!」

    子規聽後,將這話在心中細細咀嚼幾遍,邊想,邊緩緩開口道:「安家一向勢大根深,安懷陽門生天下,安儒榮朝中受寵,張家沾了安家的光,想是囂張跋扈太過,中飽私囊得厲害。皇上一定是想,若用了別人,只怕皆有投鼠忌器心理,忌諱安家名聲勢力,不敢對張家下重手,唯有用安家自己的人,無所顧忌,方才能真正剷除這只碩鼠。東哥哥,不知我說得,對不對?」

    蘇雲東笑了,翹起大拇指來,對子規道:「好個厲害的丫頭!凡事一眼中的,真有你爹當年的風範!」

    子規聽了,亦喜亦悲,喜的自然是自己繼承了父親天資,悲的則是,可惜父親卻再也看不到聽不見了。

    蘇雲東當然瞭解她的心情,當下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子規將那一陣悲傷忍下,抓緊時間又問:「東哥哥,若真是如此,安儒榮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怕不就是……」

    「鹽改!」蘇雲東接上來就道,「自當今皇上繼位以來,國庫空虛,手裡沒錢,萬事難行。其實這已是前朝留下來的頑疾,當年想改,改不了,阻力太大,我如今心裡揣測,你父親楚大人之死,你們楚家被滅門,必與其有關,也許不是全部原因,但之一是少不了的。」

    子規默默點了點頭,過後又道:「東哥哥,若真要鹽改,張家必不肯坐於待斃。我聽上回張言來時口氣,他背後還有一大批富商,皆受益於當今鹽業制度,他收了這些人的銀子,一味只為這些人謀利,必要全力阻止安儒榮的鹽改計劃。」

    蘇雲東點頭:「這是自然,那張言只是一身的銅臭氣,我遠遠坐於廳外,都能聞見他身上腐賄的味道。」

    子規細細想著,慢慢述之:「安懷陽早知自己兒子將要陞官,也早知鹽改勢在必行。皇上讓安家來做這事,就是要看看,安家有沒有這個決心,斬臂示忠。若鹽改成行,張家必被滅,就算皇上不動手,張言背後那批人也必不能容他,就算是親家也不手軟,必斬之示天下,這便是安家對當今朝廷的貢獻與忠誠了。所以當日張言來時,安懷陽使盡渾身解數也要將其安撫下來,就是為了不能打草驚蛇,若早讓其知道這打算,就怕對方狗急跳牆,做出些損人不利已的事來,因當年滅我楚門之事,怕安懷陽也是有把柄在張言手裡的。」

    蘇雲東亦道:「當真如此,那安懷陽可算老奸巨猾。不過看他當年對你爹所為,只怕他本性確實就是這樣一個人,只不知他如今該用何招數,既能滅了張家,又不叫張言開口說話。」

    這時子規抬頭看天色不早,不敢再將此事談論下去,又眼見著周圍人開始多了起來,且皆是往攏香院方向行去的。

    子規不屑哼了一聲:「這地方偏就是這樣的馬屁精狗腿子最多,看著,攏香院裡這會只怕連門都堵滿了擠不進人去!」

    蘇雲東沉默不言,唯點頭而已。

    子規轉過臉來,看著蘇雲東詢問道:「東哥哥,你打算在這安府裡呆多久?」

    蘇雲東愛憐地看著她道:「你在這裡,我如何能走?」

    子規有些難過,因太過感動:「我為我父母,你卻為何?」

    「我?我為個小小人兒,她一不怕苦累,二不怕丟了性命,要盡自己為人子女的孝道。她只是獨身一人,沒人依靠,沒地方歇腳,若我不幫她,只怕天上的神仙看了也不忍心,也不得放心暢意。這世上究竟還是該講個天理,講個正義,斷不能讓那烏雲蓋了日,無辜的生靈白白地就被塗炭。」蘇雲東有意板起臉來,唱戲一般地,說了一套長篇大論。其實完全不用說這麼許多,皆因他留下來的原因很簡單,不過就是三個字:捨不得。不過他說不出口,尤其是對著那張純真而對自己充滿依賴的臉龐。

    子規聽了果然笑開花來:「好哥哥,想是真在戲班子裡呆久了,說出話來直像小戲子唱出來的一樣好聽。」

    蘇雲東也笑,因了對面那付笑顏而笑,也不辯解什麼,只說快走,人來得多了,若叫看見了不好說話。

    子規嗯了一聲,笑嘻嘻地轉身下山去了,知道有東哥哥在自己身後看著,她的心裡溫暖極了。世上有東哥哥,當真是太好了,尤其是心裡能肯定地知道,他一直在自己背後守護,關心著,就算前面皆是刀山火海,遍地都是豺狼虎豹,她也一點都不害怕了。這樣想著,子規嘴裡哼出個曲兒來: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常健,三願如同樑上燕,。

    這原是她小時候,有一年父親生日,她娘笑著上壽時所歌,她聽了直叫好聽,她娘便教會她的,經過這麼多年,這麼多事,她以為自己是早已經忘記的的,不想此刻腦海裡又浮現出來。

    蘇雲東風中站在崗上,眼見子規一路走,一路哼著歌的樣子,心裡只覺得是著實是可愛,又讓人心疼極了。青兒太苦了,自五歲以後,這丫頭就過得太苦了。從來由簡入奢易,由奢入簡難,當年她是太子之師,一品殿閣大學士之女,家中富貴自不必說,亦不輸如今之安家。可一夜之間,灰飛煙滅,連親人最後一面也沒見著,五歲的小女孩,背井離鄉,獨自一人,苦苦掙扎在這人世間,心裡只抱著一個念頭,、要活下來,活下來方能為家族復仇。他沒細究過她如何活到現在,又是如何進到安府,她亦只對他說了個大概。可他不用多問也知道得很清楚,那會是一條多麼艱難,多麼揪心的路。(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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