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十九章 年少不識愁滋味 文 / 米可麻
卻說子規小心翼翼正於元平院,安懷陽正屋窗下,細聽屋內安懷陽與芩如密語,說到後來,芩如提起張言來,子規心下明白,乾娘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
安懷陽聽芩如問起張言的事,心裡極是不耐煩,只是芩如比他人不同,她是自己心腹,自己的事她就不算全知,也知其不少,知道她是不容敷衍的,當下勉強開口道:「這有何難猜?上回榮哥兒回來不是說過了,當今皇帝都已下了決心了,有誰能擋道?聖上為何提拔榮哥兒?這麼明顯之事,你還來問,當真多餘!」
芩如聽了這番輕斥,倒是收斂下來,不再開口了。子規只當其是吸取教訓了,不料也不過安靜下來二分鐘,她竟又嘻嘻笑著,說出話來了:「好老爺,上回你答應我的事,可還記得?」
安懷陽哼了一聲,便道:「你跟我提過的事太多,我只想不起來,也不想費那個腦子,你又想要什麼?直接說就是了。」
芩如柔聲軟語,小心求道:「好老爺,你又忘了?我原說有一雙墜角上鑲的石頭不好了,想再尋一對好的來,你當日應承了我的,怎麼現在反悔了不成?」
子規聽見原來是這種事,心裡便狠狠啐了一口,好個貪心的女人,真是抓住機會就要東西要銀子,真不知道,安懷陽怎麼會放這個慾壑難填的無底洞在自己身邊?想來必有個緣故,只是自己不知道罷了。
安懷陽果然亦有些鄙夷,說出話來就不太中聽了:「你怎麼又來?我說芩姑娘,我還沒死呢,你這麼著急攢私房錢做什麼?再者。你一無父母,二無兄弟,除了這裡再無他處可去,要這許多錢做什麼?」
芩如聽見這話就惱了,說話聲音也大起來:「我的好老爺,你自己家裡的事。[~]敢是自己不知道?說句老爺不愛聽的話。這園子裡有一個好人?若有一個是好的,我就管將我那一雙墜角兒吃下去!誰不是眼裡有火,彼此烏眼雞似的,面上處得好看。心裡通不是好話!我不替自己後來打算,誰認得我啊!真到了老爺百年之後,我還不準準地叫人趕了出去?你剛才也說了。我一無父母,二無兄弟,除了這裡再無他居。真到了那時候,我不靠我手裡一點東西,我不如直接一頭撞死算了!」話說到後來,芩如氣喘噓噓地,顯見得是動了氣,真有些急了。
「你看你看,一說起這個你就急。我的芩姑娘,」一見對方急的。安懷陽倒笑出聲來,又有些回軟,哄著對方的意思了,「我這不是還在嗎?好好,就算我死了,就算真到了那個時候,我也一定給你安排好,不叫你白忙這一場,好不好?」
芩如聽見白忙二個字,明顯覺出是安懷陽在揶揄自己了,可能面上不太好意思,因這話說得太白,連外頭的子規聽見都有些好笑兼鄙夷,芩如又不傻,自然也很清楚。當下又對安懷陽說道:「怎麼叫白忙?老爺又來嘲笑人,我對老爺自是一片真心,若只為銀子,也做不到那些事了,如今我也不用細說,左右老爺心中有數,知道我芩如是何樣人就是了。我要銀子,原也不是計較這個,只不過一個毫無依靠的弱女子,為自己可能的將來多盤算些罷了。」
子規簡直要笑出聲來,原來芩如說話,也有底氣不足,口不對心,演得太差,不能讓人信服的時候。子規原以為,一個人謊話說多了,就真以為自己沒在騙人了,面具帶得時間長了,也就真能長在臉上了呢!現在看來,倒也不完全是這樣。(葉子·~)
安懷陽也笑了:「好好,不叫白忙,就叫伺候,行不行?你總不至於說,你就是當真愛上我這個老頭子了?」
芩如料不到安懷陽今日之話,竟說得如此犀利,越過了她的心理底線,愛?對他?對安懷陽?就算是芩如,也編不出,演不好這樣的戲碼來。
安懷陽還是在笑,那笑聲如深夜墳地裡的老鴰叫一樣,叫人難以忍受,芩如也明顯受不住了,趕緊接著嬌笑道:「老爺今兒晚上想些什麼吃?我這就吩咐下去,讓他們做上來。」
子規一聽這話知道是時候了,立刻轉身就下了抄手遊廊的台階,走至院門口附近,低頭對著地上就仔細看來看去,一看就是丟了東西。
不一會兒,芩如果如子規所料般由屋裡出來了,臉上全是虛假的媚笑,子規不敢抬頭細看,不知自己是會笑出來,還是會吐出來。
「子規,這會子你怎麼還在這兒?你在找什麼?丟了什麼了?」芩如見院裡有人,先是心裡一驚,略收了收臉上表情,便開口問子規道。
子規這方抬起眼來,只作是才知道芩如過來一般,口中只是惋惜道:「芩姑娘,你見到嵐少爺的檳榔荷包沒有?剛才由這樣出來就沒見掛在身上了,我原是可能就沒帶出來,朱槿說不是,一定是帶出來的,因嵐少爺出門時是她親手給繫上的。我想也許丟在原路上,也可能丟在這院裡了,便叫朱槿和嵐少爺一路回去一路尋,我只到這裡來再看看有沒有。」
芩如聽這話說得自然,且十分有理,又因子規站在院門口,離開屋子尚遠,一時心裡並未起太大疑心,只是為求萬全,又小心提了一句:「子規你在這裡多久了?尋到沒有?」
子規一臉茫然道:「回芩姑娘,我剛剛才進這院門,剛才一直在外面路上尋來著,只是不見。」
芩如這下放心了,又因向來信任子規,便當真以為是少嵐丟了荷包,遂笑對子規道:「是個什麼樣的荷包?說出來聽聽,也許我在哪裡見到了呢?」
子規這便說出來,一個小小的,金線鎖邊,上繡萬字花,又有幾隻蝠子在上邊。芩如聽了,只是搖頭,說沒見過。子規心裡直樂,這位主敢是眼睛只長在頭頂心上,再看不見地下的。當下也沒多說,二人院裡尋了一圈不見,也就算了。子規只說可能朱槿那頭找到了也說不一定,就不去叨擾安老爺了,芩如一聽這話對路,當下便笑著跟子規道了別。
子規這就又趕回了柳清院,一見去就問朱槿找著沒有,後都自然說沒有,子規也說沒有,好在不是什麼重要東西,不見了也就算了,少嵐也說,許就落在園子裡什麼不見光的角落了,只隨它去以。
子規心想,少嵐這話雖是無心,卻說得對極了,那元平院,可不就是這宅子裡,最見不得光的地方?
少嵐見子規回來自己身邊,本是無精打采的,這便立刻又恢復了活力,吵著鬧著,要子規教他調香。
子規望著這無知而純真的少年,心想真是年少不識愁滋味,他大哥為了他就要去給安懷陽賣命了,他卻還在這裡玩笑。說是賣命,真就是賣命。那應王是何樣人來?這話原是芩如說得,可子規覺得,那女人說得一堆廢話裡,就這一句最真,最有道理。應王是誰?當今皇帝的親弟弟,也就是當朝的藩王,世襲封地河南,真真的皇親國戚。祁少宇要去殺他,想也知道,該有多難,九死一生,已不能形容得出他此行的險惡,正常帶點腦子的人,都不會去做這樣的事。
可是祁少宇必須要去,子規知道,她很清楚知道這一點。從剛才祁少宇急切地想帶回少嵐,以及失敗後看少嵐的眼神,她就知道,祁少宇為了救自己弟弟的性命,是敢於做一切事,也是甘於犧牲自己的。
可惜這一切,身邊這個呆公子是一概不知,他即不知道自己哥哥的處境有多難,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處境有多險,他只是吵著鬧著,只求著自己喜歡的丫頭,能給自己調出一味好香來。
只是現在看著少嵐天真耍賴的笑臉,子規感到了止不住地心酸,她覺得自己,是真的有點同情和可憐少嵐了,不為別的,只為當這被保護到極致的少年,一旦得知真相時,所要承受的,心臟被撕裂,身體被分割,頭腦被打碎般的劇痛感受。
她子規,楚青,是過來之人,知道那種感覺,她不希望,身邊這個少年,也跟她一樣,被奪去生趣。原本生活的世界太過美好,太過安逸,一但回到真實的世界裡,便會立刻感到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祁家在自己楚門被滅一事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子規不知道。可她知道,祁老爺不會是清白的,祁少宇更不會是清白的。可是身邊這個人,祁少嵐,唯有他,一定是清清白白,無辜無罪的。為什麼這麼肯定?因為這個正在對自己撒嬌耍賴,極盡要挾請求之能事的人,祁少嵐,即便此刻他便身在刀板上,脖子還伸得老長,可他自己,卻傻到全然不知,還依舊紈褲如故的地步。(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