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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收錢消災成惘然 文 / 米可麻

    卻說玉屏回到薦紅院,因子規告其之事,便於路上細細盤算,心中逐漸有數,亦形成一個絕妙主意,當下快步急趕,就到了薦紅院門口。

    一進去,玉屏就見乾娘孤零零一個人地下站著,不出聲地看那幾株落盡黃葉的海棠樹,身上衣服單薄,秋風冷嗖嗖由身上抽過,明顯就見她打了個寒戰。

    「二奶奶!」玉屏見其如此寥落,心下倒些可憐起她來,想到剛才自己的主意,似乎又太惡毒了些,很快二奶奶就要受錐心之痛了,自己在何必於此刻呈一時之快呢?遲早她也是要知道的,自己當真要做這個惡人嗎?

    乾娘聽見有人叫,掉臉回來一瞧,原本寂寥的表情一下就變得凶狠起來,薄薄兩片嘴唇抿了起來,那細長的眉毛也倒豎了起來,玉屏一見心下暗叫不好,二奶奶眼見又要發威了。

    「這會子你跑回來做什麼?抱著是什麼?你那好主子的衣服?他索性就把自己的箱籠全搬去外書房罷!就不用煩好姐姐你,這左一趟右一趟,整日裡跑得,煩也不煩?你倒是賣弄勤儉,我卻只是看不慣,當我這薦紅院是什麼地方?我是那替你看著衣服物件的管家婆子嗎?」果然玉屏所料不錯,乾娘一反剛才寂靜表現,張嘴就罵起人來。

    玉屏無法,雖心中害怕,卻不敢不上前回,行了個禮,這才回道:「回二奶奶,我送二爺衣服回來,二爺說天涼了,叫今日還該取二件小毛出去,夜裡出去好穿。」

    乾娘一聽就是呸地一口。正吐在玉屏面上,口中趕著就怒罵道:「才已說了,我不是那管家婆子,衣服大毛小毛,我管不著!好個安二爺,夜裡也不安生。玉屏。我只問你,這幾日你替你二爺曖了幾次被窩?那冤家又有幾天沒回來睡了?」

    玉屏臉上火燒一樣,嘴裡咕嘟不清,不敢直說。乾娘哪見得她如此,立刻上來就是一個大大的嘴巴子,煽得玉屏向左一個趔趄。直跪在了地上,金徽聽見動靜,由屋裡出來。見乾娘又動起手來,忙上來拉住其手勸道:「二奶奶別跟這小蹄子置氣,看氣大了,傷到自己身子可怎麼好?」

    乾娘哪裡肯依,嘴裡只是斥道:「氣大傷到自己?正是呢,我這口氣出不來出來,才真叫要了我的命了。今日這賤丫頭來了正好,我不拿你練練手。倒真對不住你來回跑一趟了!」說著就叫金徽地下拿石頭來讓玉屏頂上,又叫外頭來個小廝取板子來,當下竟要親自動手教訓玉屏了。

    玉屏剛剛心裡略微泛起的些許同情,全被乾娘此刻的凶相逼得無影無蹤了,心想我還可憐她,自己的命還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呢。當下也就管不了那許多,口中直叫道:「二奶奶饒命,二奶奶饒命,二奶奶近日將有喜事迎門,二奶奶還該鬆鬆心,饒赦了奴才!」

    乾娘本自為了儒定,妒火中燒,正準備打這丫頭出氣,一聽對方口出此言,心下倒有些疑慮,卻不相信地看著玉屏問道:「我有喜事迎門?怕是你心疼自己的屁股,編出來的喜事?若是真是,你只直說於我,我心裡掂量,看你可不可赦,若是你編出來取一時之利,想出這緩兵之計,盼著能叫你那好主子回來救你,我只勸你,趁早收了這個心去!我要打你,天皇老子也不敢攔,老爺來說也不中用!哪不成用了我張家那許多銀子,放我這裡守活寡也就算了,打個丫頭也不許麼?!」

    玉屏一聽這話,正與心中所想甚是契合,當下便跪行上前,口中直叫:「二奶奶信我,玉屏沒有撒謊,我說出來,大奶奶可找長安來對,聽他的話便可條真假了。[.]」

    乾娘一聽,要找長安來對,心下疑慮更深,且隱隱有不安之感,長安向是跟那個冤家的,自己也曾收買下他來,若自己真有喜事,為什麼長安不過來報信?他自己沒空,也該叫長勝過來才是,這又是為何?

    金徽見乾娘臉色稍緩,遂催玉屏道:「你這丫頭好生囉嗦,有話快說,遲了管又是一頓好打!」

    玉屏這便垂首低語道:「回二奶奶,我昨兒晚上,聽二爺提出,二奶奶的父親,張大人,被皇上急招回京,我想這必是喜事,皇上急巴巴地招張大人回去,連再等幾個月都等不得,只怕就要升張大人的官了,這還不是喜事?」

    乾娘不聽則已,一聽如五雷哄頂,前幾日園子裡的流言蜚語,自己家中來信時所提的顧忌與疑慮,儒定這幾日如此迴避自己,安懷陽不再理會自己與儒定是否和好安寧,原來如此!!

    記得當年那做了替死鬼的楚家老爺,不正是剛剛外調出京,就被安懷陽背裡陰了一下,這便立即就叫回京,也是一天不讓耽擱,結果一回去就被抄家問斬!自己父親該不會也……乾娘不敢再想下去,不至於此,必不至於此,也許真就陞官了呢?她這樣安慰自己,可心裡就是慌得不行,若真是好事,要陞官,為何安懷陽不說,安儒定不說,人人都要將這消息瞞得死死的,不叫自己知道?若真是好事,當怕當日安懷陽就要逼著儒定回自己身邊,與自己和好,正如那幾日,爹爹在時所為。

    可是現在,人人都不理自己,芩如來了一日,口中說勸,實則不讓自己去見安懷陽,這又是為何?當日張家得勢時,園子裡誰不逢迎自己?誰不是讓著自己三分?這就難怪了,難怪自己現在落到這般田地了。

    爹爹!張乾娘忽然想起,有個人比自己更加危急,自己只是遭受冷落而已,可自己的父親,這一去……

    「叫長安來,立刻,馬上!」乾娘的聲音都嘶啞了,帶著顫發著抖,出氣都不勻了,臉色如死灰一般,人只是掌不住地要向後倒去。

    金徽見了,嚇得魂沒了一半,趕緊先拿出把椅子來讓乾娘坐下,這方上來推了玉屏一把:「你不是說喜事,怎麼把奶奶弄成這樣?」

    玉屏被推倒在地,口中只說不知道,因想著是喜事才說出來,別的一概不知。當下金徽也不敢耽擱,立刻就叫錦笙去二門外,找長安過來問話,不料片刻後錦笙回來,說長安今日沒當差,在家呢。

    乾娘心跳得快到沒邊,人也虛得說不出話來,只用手指.著金徽,半天掙出一句來:「去外頭,找長勝!」

    金徽當下不敢再叫旁人,自己一溜煙就出了院門,乾娘見她走遠,便用手摀住胸口,閉上眼睛,強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怕的後果,可能,及自己汲汲可危的將來。

    不怕,沒事!爹爹上次來看自己,臨走時對自己說得最後一句話,猶在乾娘耳邊迴響,再看此時自己身邊,無一親近之人,皆是一派淒涼,和蕭瑟。

    等了又等,乾娘從沒覺得時間這樣難熬過,就連那晚晚等門的正等到心焦,就見金徽面無人色地由外頭回來了,口唇哆嗦,一字說不出口。

    「金徽姐姐!這是怎麼說?」錦笙見此情形,便知大事不好,口中聲音失了真,叫了起來。

    乾娘睜開眼睛一瞧,隨即就站起身來,直衝至金徽面前:「你這什麼張致?出了什麼事.就叫你嚇成這樣?」這話雖是說金徽,可若放到她自己身上,也差不離多少。

    「二奶奶,想是真出事了,我才到二門口,想找奶奶的小廝們來問話,誰知一人不在,我這就去大廚房裡找小螺子,讓她外頭找人去。小螺子出去一趟,魂跑掉三分,回來亦說,尋不到一個人,長安長勝,都不在家。」金徽從來沒在人面這樣慌張過,今兒是第一次,她是認真覺出,二奶奶恐怕真有事了。哪個主子二門外沒有小廝候著傳話?長安既然請假在家,為何家中無人?連長勝家裡都不見蹤影?這不是有意避開是什麼?!

    張家女兒,自小嬌生慣養,不叫受一絲絲委屈的嫡出閨女,張乾娘,這便硬繃繃地挺直了身子,頭揚起老高來,滿頭珠翠秋風中閃出寒光,一雙冷清清的杏子眼,睜開平日的兩倍大。她捫心自問:剛才我為什麼要怕成那樣?我張家花了那許多銀子,他安懷陽就不該出力相助嗎?

    收人錢財,替人消災,這是乾娘從小就從父親那裡學來的為人道理,處世哲學,再沒有比銀子更重要的了,有了銀子,就有了一切。記憶中父親總是這樣說,既然如此,張乾娘此刻心想,我張家眼下富可敵國,難道就買不通一個安懷陽嗎?

    「咱家老爺在哪兒?」金徽料不到,乾娘風中靜立了半日,最後口中吐出來的,竟然這句話。老爺?二奶奶問他做甚?眼下這一切安排,難道不正是安老爺所設?二奶奶當真不怕撕破臉皮,要親自去找老爺問個清楚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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