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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三十章 一步已盡張門頹 文 / 米可麻

    卻說玉屏正與子規訴苦,道盡乾娘近日如何暴躁虐待下人無意間說起儒定昨晚吩咐所有跟班,不得傳信於薦紅院,關於張言回京一事。[~]

    玉屏只道張言又要陞官,口中哀怨不住,說只怕日後更不可收拾,乾娘到時候更要為所欲為了。可子規心裡清楚,這正是張乾娘的劫數到了。

    當下子規心裡只是轉過一個念頭,嘴上這就開口道:「玉屏姐姐,你才說起這話,我倒想起個故事來,是當年我爹娘還在時,我跟他們開飯館時所見之事。」

    玉屏心中正自哀傷,聽子規這話倒有些趣味,便微笑道:「妹妹快說,就算馬上回去就挨打,現在取個樂也好。」

    子規便放慢腳步,款款道來:「那年我在我家小飯莊子裡,接待過一位官差,因見他佩著刀劍,便叫他軍爺。那人倒是性情豪爽,為人大方又好說話的,當下便對我爹說,他是跟一位大官回京裡去的。囡那官人還在幾十里之外,他先打探前路,方在我家這裡打尖的。當下我爹就問,他們回京裡去做甚?這軍爺就說他也不知情,只是外頭正做得好好的,突然就叫回去。我爹有意要取個好綵頭,嘴上只是笑道,想必要陞官了?那位大人若升了,這位軍爺也必跟著一起高昇?當下那人就笑開了花,碎銀子就賞了一把。誰知自從那人走後半年,一日晚間,因是冬天又冷想來不會再有客人上門,我跟我爹正準備關門落鎖,玉屏姐姐,你猜是誰又上門來了?」

    玉屏一聽就笑:「你子規真當我玉屏是個沒腦子的的?想是那軍爺又來了?這會該算是錦衣夜行了?可當真陞官了?」

    子規嘴角翹起,宛爾一笑:「姐姐只猜中一半,那軍爺來是來了,可潦倒得不像樣,別說是錦衣了,數九寒冬的就連棉衣也不得好好一件,只是破破爛爛,棉花都叫跑出來不少。」

    玉屏聽了不服,過會想想又道:「是了,想是他叫那大官人趕出來了,他就成這樣了。」

    子規點頭,又道:「還是只中一半,姐姐我說於你,出來是叫出來了,可不是被那大官人趕出來的原來他是自己逃出來的發,姐姐你猜怎麼?敢是那大官人回京就立刻被問斬了!」

    玉屏聽到回京問斬四個字,心下就是一凜,嘴上立刻追問:「當真?子規,你這話,當真不假?」

    子規淡然一笑:「我親眼所見,親耳所聞,哪裡有假。姐姐你聽聽這故事,想必回京,也不是一定都有好事?」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子規亦低下頭去,看也不看玉屏一眼只憑對方自行細想琢磨。

    玉屏果然心眼俱開,二爺為何要瞞住二奶奶?若是怕她更加犀利囂張,只要他不回她那裡,只作眼不見為淨也就算了,沒有必要這樣瞞得鐵桶一般,再說又是老爺親自傳出來的話。芩姑娘為何一日都在薦紅院裡守著不走,只怕也是為防消息洩露,以二奶奶的性子不好收場。想到這裡再聯想起前些日子,乾娘所作所為老爺的反應,園子裡的風言風語玉屏的臉上,慢慢浮出些冷冷的笑來。

    子規這時抬眼,正巧見玉屏含笑望向自己,亦對自己作了一揖,口中只說:「謝謝妹妹!」

    子規也笑,卻一臉無辜道:「姐姐為何事謝我?子規不知。子規不過是告訴姐姐一個故事罷了,說得原也是別人的事,再不與這裡相干的。」

    玉屏被乾娘壓抑已久,無處釋放的怒火,這時於心中熊熊燃燒起來,她的臉上放光,眼中透出狠意,嘴上只是輕聲細語道:「好個故事,正合時宜。[.]凡事,是合時宜者最佳,亦最可用,子規,我還是一樣謝你。」

    子規聞所未聞,又見已走到岔路口,二人即將分手各行,這才又似有似無的提了一句:「二爺可是說過了,不許叫薦紅院的人知道。」

    玉屏微微笑道:「我也是薦紅院的人,不也知道了?這世上,哪裡不透風的牆呢?凡是癤子,總要出膿才得好,子規你說是不是?」

    子規點頭,又多加了一句道:「那也得看時候,得等到熟出來,方才出得盡膿,不然,只是留個禍害,將來總還要再起。」

    玉屏點頭,只說自然如此,她心中有數。子規這方覺得到位,二人遂揮手而別,且皆是心滿意足。

    子規這便回到了柳清院,朱槿正一人悶坐於桌前發愣,見子規進屋裡來,心裡先就是一驚,趕著上來就問:「怎麼?好好的你一人回來了?」

    子規先握住對方的手,安慰道:「姐姐別擔心,沒事。嵐少爺嫌那屋裡有股子清氣,說要焚香,我家大爺因不愛那些東西,屋裡也沒有備得香料香器,我這才回來取些。姐姐不必驚慌,嵐少爺無事。」

    朱槿這才放下心來,只是口中嗔道:「嵐哥兒就是好玩,好好的又要弄什麼焚香?」

    子規笑著解釋了一番,那屋子裡原無人使用,將換上紙有味道等等,朱槿聽了也笑而點頭,方才罷了。

    當下朱槿便要去拿,子規忙攔道:「姐姐不必,還是我來,昨兒那些原是我收拾下的。「朱槿聽後點頭道:「是這樣沒錯,我倒忘了,你原是弄香高手呢。」

    子規聽了,只是擺手,連稱不敢,又道:「我哪裡是高手?不過跟著我們奶奶大小學了點子,我家大奶奶才是高手呢。咦,這屋裡倒是好香,哦,姐姐正替嵐少爺熏衣服不是?」

    朱槿見子規問到,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倒叫你看出來了,你瞧,這不是那昨兒晚上,書桐送來的熏籠?我見這裡總也沒什麼事做,齊媽媽屋裡做針線呢,我也做了會子,只覺眼酸脖子疼的,倒想起這東西來,就取了些現成家裡帶來的香餅,先替嵐哥兒將明日要穿的褂子,弄二件出來。」

    子規聽說,也上來一瞧,見那籠下並無放置水盆,少嵐的褂子蓋於籠上,倒叫熏得干繃繃,一股子煙燎火氣。

    當下子規抿嘴一笑,也不好多說,又見身邊桌上正放著一杯清水,便用手蘸著,就向那衣服上灑去,邊蘸邊灑,邊灑邊蘸,不一會,衣服上均勻附上水珠,那煙氣也就下去了,再過一會兒,濃重厚實的香味,漸漸就撲上面來。

    朱槿一旁看著,心下倒是佩服不已,嘴上直讚道:「好個手法,才說你是高手,倒沒白誇。

    子規邊笑邊向裡屋裡開箱子去,口中亦回道:「這沒有什麼,姐姐,明兒再熏時,往那熏籠裡放一盆滾水,衣服放於籠上,叫水汽蒸著來熏,香味才是又濃又勻,幾天也不會散掉。」

    朱槿笑著答應,過來幫子規打開箱子,子規快手揀出個小盒子來,取出不少菊花香片,竹葉香餅,又取出一隻小小青銅香爐,並一隻琺琅香爐,朱槿一旁接過,放進個拎盒裡,口中好奇問道:「子規,這是什麼香來?」

    子規指著那菊花樣的道:「這是雞舌香,乃采那樹上花釀以成香,味道微溫,並不太濃烈,去去那屋裡漿糊的清氣就最好了。」說完又指那竹葉狀的香餅道:「這是芸香,辟紙、魚蠹,最合於書房裡用朱槿點頭歎道:「一點子小香罷了,也做得這些精緻,還有這許多不同用效,我是不懂的,哪裡辯得出這許多?」

    子規邊收拾邊笑而回道:「這也不難,無非是熟能生巧罷了,我開始也是一竅不通的,姐姐你想,我不過是個廚娘,哪裡管上這些?見也不曾見過,後來也是因為跟了大奶奶,見得多方才能識得多,幾個月下來,可不也能充數一用了?」

    朱槿笑道:「是了,在我們這外人眼裡,也可充作行家了。」

    子規也笑:「這話可不好聽,濫竽充數似的。不過萬事都離不開這個道理,天天眼裡只見這幾樣事情,時間一長,可不就成了高手專家了?」

    朱槿回道:「想是你們奶奶就是這樣練出來的,就將你也調教成這樣了。」

    二人相對一笑,子規便準備再動身去書房裡送香,不料朱槿無意間說出句話來,倒叫子規心下喜來。

    「今兒聽說你們大奶奶可忙壞了,聽說今兒來了什麼巡撫大人,因家中有何喜事,明日定要請安老爺過去坐坐,老爺不得已外頭正廳裡陪著說話,就連安大奶奶也於園中花廳內,陪那縣老爺家裡親眷坐著賞花呢!」

    子規一聽這話,便知是絕好的機會上門了,玉屏姐姐,你收到風兒沒有?那癤子的膿頭,正該是時候出一出了呢!安老爺最怕別人知曉家中醜事,若有人敢於今日他人面前跳出來唱戲,那安老爺可就要大發脾氣了呢!只可惜,依張乾娘那個火爆性子,氣真湧上心頭之時,是什麼也管不了,理不上的。她的娘家,就是她的靠山,同樣,也是她的命門,脆弱的命門,動其命門,人是唯死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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