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死魂浮靈現緣機 文 / 米可麻
卻說子規正由書房回柳清院,取些香料香器來,一路上只是四處張望,盼著能見到蘇雲東,她有一肚子的話,要告訴對方。[~]
可惜已走到間松橋了,還是未能見到她的東哥哥,子規心裡小小失望,想來運氣不是天天都有,只好這樣來安慰自己。
正走上橋時,子規忽然聽到後面有人叫自己:「子規!」這就回頭一看,原來是玉屏,也正急匆匆向橋上來,手裡抱著個衣服包。
「姐姐這是去哪兒?」子規笑著迎上來,也問候了一句。
「我自然是回薦紅院唄,自打二爺又睡回了外書房,我可不就得天天這樣二頭來回地趕了唄!」玉屏歎了口氣,無奈地說道。
子規點了點頭,卻好奇問道:「二爺不是被老爺發了話,不許再去外書房裡歇息了嗎?怎麼這就又回去了?」
玉屏沖子規做了個鬼臉,口中說道:「也不過就是幾天時間罷了。前一日老爺叫二爺去元平院說話,許是有什麼事叫二爺去辦,回來後二爺就又搬回了外書房,再也不肯回二奶奶院裡了。」
子規心裡明白,張家氣數已盡,安懷陽已不再顧及乾娘了,因此又問道:「那二奶奶就肯依了不成?」
玉屏聽見這話,更是歎氣不止:「我的好妹妹,我們奶奶什麼氣性你還不知道?整個園子裡怕也無人不知曉了?這二天正是鬧得不成樣。幾次說要去找老爺說話,都叫芩姑娘好說歹說,給攔住了,不然,真不如如何收場。」
子規心裡冷笑,臉上卻只作咋舌狀:「當真?二奶奶也算是膽子壯了,不過她娘家勢力大,這也是咱們真眼見到了,上回張老爺來時,連咱家老爺也要親自出來接著。[.]陪酒說話,可不就長了二奶奶臉面了?」
玉屏是不知情的,聽見子規這話,竟附和起來道:「可不是說?子規還是你明白,我們二爺怎麼就是個糊塗心呢?你說說,二奶奶這裡發火,老爺自是不好親自出面,可芩姑娘一天就幾乎粘在了薦紅院了,又是哄又是勸的。我一旁見了,都替她累得慌。可到底也沒將二奶奶的火熄下來。」
子規一聽忙趕著笑道:「怎麼叫沒熄下來?沒熄下來還能將房子燒了不成?」
玉屏聽了也笑,卻道:「那可說不準,咱們二奶奶的脾氣,就真這麼幹了,也沒個准,反正她有的是銀子,燒一個院子有什麼稀罕?叫張家老爺再修一座整整的園子給她,也不是什麼難事?」
子規聽了,嘻嘻笑了。玉屏也笑,只是面上隱隱皆是難色。
子規見了,便問:「姐姐這是為何作難?難道二奶奶又打姐姐了不成?」
玉屏又是不說話,過會見四周無人,這才立下腳來,口中帶氣道:「好妹妹,我也不瞞你,現在我跟了二爺在外書房裡伺候。罪是少受許多,可一天也要回那薦紅院二三回,取送二爺的衣物東西,」說著將手裡包裹舉起,示意子規,「自打從進那院門開始,耳朵就沒好受過。二奶奶那叫一個罵喲,說句不好聽的。一點看不出她是大家閨秀。你還記得,二奶奶說她有一段時間給了個姨娘帶的事?那姨娘還是個窯子裡出身?我看。現在的二奶奶,是將那人學了個透透的,一言一行,都是妒婦加潑婦,嘴裡說得不夠痛快,那手就上來了。以前還好,總要忌諱二爺,不敢打丫頭們的面,現在可不了,咱們這位奶奶,好似要跟二爺決裂了似的,什麼都不管不顧的,看見不中意的丫頭,上來就是一個嘴巴子,你看這不是?」說到這裡,玉屏將左臉偏側過來,給子規細瞧,果然是一小片青腫,正合在臉頰正中間,只是玉屏多覆了幾層桃花玉女粉,才不怎麼明顯看出來。(葉子·~)
子規見了,嘴裡便哎呀一聲,再用手輕輕撫過玉屏臉龐,口中便惋惜道:「可惜姐姐這麼嬌嫩的小臉,那二奶奶怎麼就下得去手?」
玉屏眼裡放出仇恨的光來向,向地下啐了一口,之才開口道:「她怎麼下不去手?我實說給你,子規,現在那院裡的丫頭,只除了金徽好過點子,一個個都成了驚弓之鳥了,一句二奶奶到了,就能叫她們怕得發抖。」
子規只是搖頭,又問玉屏道:「二爺也不管她?別人算了,你是天天跟在爺身邊伺候的,二爺白天再忙,夜裡回來見你這樣,就不說一句半句的?」
玉屏紅了眼圈,口中有些哽咽道:「我們是哪裡提得上的人?二爺要我來,也不過伺候他更衣添水罷了,又不上爺心尖上的人,爺是連正臉也不待看的,哪裡就知道挨了打?我自己更不好說,若說為了這點子小傷,挑起二爺跟二奶奶吵起來,我還能有呆在這園子裡嗎?要是二爺自己發現的,那又另說,可惜二爺哪有這個心?」說到這裡,玉屏的眼淚就滴了下來。
子規見對方如此,一時也無話可說,卻在心裡默默轉著念頭,忽然就安慰玉屏道:「姐姐也別傷心了,才你不是說,老爺有事要二爺去辦?許是二爺最近事多,就顧不上這頭了。」
玉屏一邊抹淚一邊開口道:「二爺倒好,也不見他多忙,說起來,還有空找那吹笛子的先生閒聊呢!」
子規聽了,心下歎氣,怪不得見不到東哥哥了,原來倒是叫那位爺佔住了動不得,當下只好笑笑道:「這位先生倒挺入二爺法眼的,動不動就去尋他說話。」
玉屏見提起蘇雲東來,眼裡亦有些放光道:「子規你這話,說得可當真是對極了!二爺從來看不起那些清客幫閒什麼的,也不見他身邊有這樣的人,可見了這位倒不一樣,二位一起,只是有說有笑地,要我說,若是二奶奶見了,定要說出好聽的來了!不過也難怪,那小後生長得實在太好!」
子規心裡煩躁起來,這話聽著太不是滋味,也是蘇雲東為了自己的緣故,倒生生叫這些人言語間,就荼毒了!當下臉色有些不太好看起來,玉屏見了不知何故,唯問了一句:「子規你怎麼了?」
子規忙笑了笑,聳聳肩膀道:「什麼叫怎麼了?我聽你說那小後生,倒像你自己也挺待見他似的。」這話說得不倫不類,連子規自己聽著,都感到有些彆扭。
可玉屏就愣是一點沒聽出出,她臉紅起來,因子規話裡有些東西,正中她的心思了,當下趕著就辯駁道:「我哪裡有這意思?想是你。」
子規不語,心中越發氣憤起來。二人當下無語,只沉默走著各自的路,想著各自的心事罷了。
過不多久,倒是玉屏先開口對子規說道:「對了,子規,你不提起我都忘了,才你不是說二爺忙嗎?我倒真想起一件事來,還跟二奶奶有關呢!」
子規聽見這話有些包含隱情似的,便趕緊笑道:「好姐姐,是什麼事?快說!」
玉屏這便說道:「昨兒晚上,我見二爺將所有跟班都叫到書房裡,密密地吩咐了好一會子話,臨走時還特特地加了幾句話,正好我從外頭取二爺的衣服進來,就叫聽見了。」
子規忙問:「姐姐聽見什麼話了?」
玉屏邊想邊道:「我記得二爺說:張老爺回京裡的事,一字不許對薦紅院的人吐!我知道你們每個人私下都跟那邊有些銀錢上的首尾,以前的事我不理論,也不過為了女人罷了,這事不一樣,是公事!這道命令也是咱家老爺下的,誰若是不依,暗地裡傳了信出去,只等著叫家人收你的屍!二爺說這話時,臉上的神情我到現在都忘不掉,從來沒見他那樣凶過。」
子規心下長出一口大氣,好,好極,當真是要什麼來什麼,要東風,得東風,要機會送仇人的命,機會當真就來了。
「玉屏姐姐,張老爺要回京了?不是前幾日才來這裡的?還說是承了上諭,來二江巡視鹽業?怎麼說回就要回去了?」子規小心翼翼地,故意問玉屏道。
玉屏哪裡知道那許多,只是扁著嘴道:「這我敢問?才我不是說了,二爺那臉拉得,比那地下的鬼面也好看不了多少,本正說著好好的,一見我進來了,立刻就叫人散了,過會還對我說,我也一樣,一字不許對二奶奶那邊吐露。我想你不是那邊的人,現在也在柳清院,跟安家幾乎也是沒什麼關係了,就告訴你,也不是大事。不過子規你可別傳出去,就是了。」
子規自然點頭不止,嘴上一疊聲應允道:「這是當然的,玉屏姐姐只管放心,我現在整日跟著嵐少爺,他又是只在書房裡用功,還能去別的地方不成?別說我是無心的,就是有意要傳,也沒這個機會不是?再說姐姐瞭解我,不是那樣多嘴多舌,說是非的人物。」
玉屏笑著回道:「正是看你嘴緊,才說與你聽呢!也罷,這話憋在我心裡,也只是難受,說出來分人一半,倒好受得多。」
子規取笑道:「那我不得替你難受一半了,姐姐倒是狠心。」
玉屏也笑,過會卻又愁容不展道:「妹妹你想,那張老爺回京,是不是又要陞官了?好好的,這就回去,怕不正是皇帝要升他?唉,現在這樣,二奶奶就夠囂張的了,若張家還再得勢,我們這班下人,還有日子可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