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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少年窮志求功名 文 / 米可麻

    卻說子規正與朱槿,共坐於桌邊,細聽少嵐述盡當年舊待其說完,子規心中百感交集,正有些同情這少年,不料少嵐突然就抬頭握緊她的手,叫了她一聲:「姐姐!」

    說來也怪,平日裡少嵐叫子規作姐姐,十聲八聲也不止,子規聽見也只當一般。可今日這聲喚,倒叫子規當真心中一顫,再看少嵐面上,滿面愁容,亦是無可奈何。子規這時竟生出些不忍來,忘記了自己身份,亦不知少嵐是祁家二爺了,嘴上便真心實意地安慰對方道:「嵐哥兒別怕,有我呢!我護著你!」

    少嵐聽了,眼睛裡閃出光來,臉上也有笑意隱現,朱槿卻在這裡煞起風景來:「子規姑娘又說笑了,你不過也跟我一樣,如何就能護住二爺?二爺還該自己多加小心才是,這裡不是咱們自己家,事事都要多存個心眼,眼見目前形式雖是不好,到底自己不能亂了方寸。」

    子規一下被這話打回現實中,這便意識到,子規自己尚不能全身,如何保全少嵐?果然這話可笑,也難怪朱槿要駁。

    楚青早在八年前就已經死掉,現在這裡站著的,已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個人了,楚青的弟弟也已跟她,她的家人一同而去,那坐於桌前燈下,愁眉苦臉的,也不是楚鐘,而是祁家二爺,祁少嵐。

    「朱槿姐姐這話說得有理,我也不過是這家裡一個小小的下人罷了,少爺若要求人相護·還該去求求我家大小姐,她才是真正能在安老爺面前說得上話的人。」子規冷靜下來,倒想出個人來,只要安其箏願意,她倒是能幫得上少嵐的,這滿園中人,也唯有她,有這個能力,和這份心意了。

    朱槿一聽便點頭不迭·口中連連稱是,這時子規見時候不早,便又勸少嵐去睡,說再不去歇下,叫上夜的婆子發現了,倒又白白惹出事來,只是這院裡白天黑夜,只是鬧不夠似的。[~]

    朱槿聽見這話,忙就推少嵐回裡屋去,又趕緊將外間的燈滅下·慌慌張張地對子規道:「得虧有你在,我這心裡亂跳不休,差點就忘了還有上夜的人來巡視了!」

    子規笑道:「姐姐也別誇我,咱們以後只齊心就是,護著嵐哥兒不出事,等到祁大爺回來,接他回家去,我也就算功德圓滿了!」

    朱槿聽後,只笑不語,待將少嵐伺候睡下·卻掉頭又提起這話來,道:「子規,不是我說句你不愛聽的·我們家這二爺,怕真是離不開你了。算了,有些事強求不得,我也看出你來,原是個好人,心眼好,人又聰明,若你跟著……」

    子規立刻就打斷朱槿的話·正經開言道:「姐姐何必又來?早先說過的話·子規再不會重複了,姐姐只管安心·子規心不在此!」

    朱槿輕輕推了子規一把,又指指身後床上·子規心裡明白,可她亦有此意,少嵐,祁二爺,你若聽見了正好,我心意如此,你若當真心善,必不可強我,你若跟那安懷陽一個德性,有好事不幹偏要行歪道,我也奉陪到底,無論如何,是不可能從了你的!

    這祁家二爺人是躺在床上,重重帷幔裡,可耳朵是支得長長的。子規與朱槿的話,他是每一個字,都聽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子規說出來的話,每一個字,都深深刻在了心上,年輕的心是這樣,越看重的人,越覺得自己配不上,不知怎麼的,少嵐忽然覺得,自己在子規面前,變得特別渺小。他也知道,自己這想法若是說出口去,必是可笑到幼稚的地步,一個大家公子,竟配不上一個小小伺候自己的丫鬟?聽者必要落盡大牙,只說反過來還差不多可行。但在此刻少嵐的心裡,真就是這樣想來。

    她不肯跟我,必是嫌我不中用,只會玩樂,不行正事,自己都保護不了,還總想叫她來反過來護主,太不像個爺們了。少嵐閉上眼睛,再想起大哥,頓時只覺得沮喪極了。

    當下將屋裡少嵐的東西打點整齊,子規就回去下處歇息,朱槿也在少嵐外面,置下鋪蓋自睡了。

    翌日清晨,因少嵐早早便要去外書房習字,子規不敢大意,窗紗外稍稍透出白光,她就起身梳洗,待將自己收拾乾淨,就趕去少嵐屋裡。

    這裡少嵐也已被朱槿催著起來了,當下傳人去大廚房裡叫來飯食,少嵐悶悶不樂地吃著,雖有他最愛的各色精細糕點,卻還是一點打不起精神來。

    子規見了,雖則朱槿一旁站著,到底還是看不過眼,這就開口勸道:「嵐少爺何必做此女兒之態?說句不中聽的重話,此時祁家正是有難處之時,祁大爺雖不知去了哪裡,做些什麼,可依昨兒晚上嵐少爺自己分析,料想也不是什麼容易辦得的事兒,交給祁大爺去難為了。祁老爺人在京裡,又顧不上這頭的事,安老爺,他又是那樣的人。嵐少爺再這麼無精打采,不行正事,就不為自己打算,好歹也替祁太太想想,自己若能省些事,她老人家那裡,也少許多掛念不是?」

    子規說話聲音不大,可字字珠璣,少嵐聽後,心眼俱明,是啊,大哥是個男人,自己雖則年幼,可到底也還算個爺們,不就是讀幾行書,習幾行字嗎?又能難定那裡去?自己不能為家裡分憂,究竟也不該添煩惱才是。再者,此時少嵐又想起昨夜自己床前,子規說過的話,更是一下發起狠勁來,從前我只是無用,現在開始,我可要好好叫你子規看看,我不但能保護我自己,我還一定能保護子規你!若有機會,一定叫你刮目而看!

    朱槿雖嫌子規說話不太好聽,且語氣又重,似有托大之嫌,可見少嵐神情有所變化,也就覺得子規這番話,雖是猛了些,倒確實一劑好藥。

    少嵐這就直昂起頭來,不復剛才頹態,幾口將飯咽進肚子,口中亦硬氣道:「走,今兒上書第一天,我可不能遲了,自己名聲事小,落人口舌,壞了我祁家名譽可是大事!」

    子規上下細細打量少嵐一番,面上微微笑了,好,倒有些骨氣!不過一時之氣好逞,長久之計難得,祁二爺,還得有些長性才好!

    朱槿見少嵐已是準備出門,就將昨兒晚上收好的一些書本,少嵐常用的茶壺水杯,並幾塊小點心,一齊包進個紫羅色包裹內,將於子規捧著。少嵐這時已是抬腳出了屋門口,台階上站著只是催道:「子規姐姐快點!」

    子規對朱槿一笑:「倒是他催起我來了!」

    朱槿勉強也是一笑:「但願嵐少爺這心性,能多多長久幾日,最好,撐到我家大爺回來,那就再無煩憂了。」

    子規聽見朱槿由昨晚到現在,開口說話,竟都是些不祥之語,什麼叫再無煩憂?俗諺倒有語,人無煩憂,棺材板上涼嗖嗖!

    不過子規也不好多說,這便笑著告別朱槿,跟著少嵐就出門去了。齊媽媽正在屋裡收拾桌面,一時忍不住心酸,那眼中老淚,直是橫流。

    子規領著少嵐,快步行至儒榮的外書房,這裡昨兒已叫來人打掃一淨,裡外皆換上乾淨物件,又因儒榮幾年也難得回來一次,看上去倒是新嶄嶄的,正像特意為少嵐造出來的一間新書房一般。

    子規與少嵐到時,鶴童已在書房外台階上等了片刻,見他二人來,忙上來接過子規手中包裹,笑嘻嘻地叫了一聲:「子規姐姐。」

    子規也笑而回禮,卻不多話,少嵐亦直進屋裡,口中便叫:「研墨!」話音未落,人已是站至書案面前,一卷紙旋即就攤開眼前,手已就向筆筒裡仲去了。

    鶴童見少嵐如此用功,倒還是生平第一次見,當下就傻了眼,呆住了動不得。子規上來拍了他一下,方才將其驚醒過來,口中忍不住喃喃道:「我的天神!這是叫誰的魂附上身了?一夜工夫,二爺怎麼好似換了個人?昨兒聽說還跟姐姐大廚房裡玩了半日呢!」

    子規輕輕將其推至一邊,這便準備沏茶,口中嗔道:「你這小子,知道什麼?凡會玩識趣的人,偏就最是聰明,一旦用功起來才叫真的厲害嚇人,唯有那等呆子,是玩笑也開不起,讀書也只得一個笨字!」

    少嵐明明於案前聽見子規這話,雖心情大壞,卻還是忍俊不住,開口笑了,那緊繃了許久的小臉,也終於放鬆了下來。

    子規見自己將少嵐逗樂了,倒也頗覺高興,也就不再說話,只叫鶴童將包裹裡茶具取出來,自己這裡小心扇著火,準備水一開就沖茶。

    這時少嵐自己卻開口了,原來他嫌這裡新糊的牆紙有股子清氣,且自己心情不好,七上八下地只是定不下心來,便叫子規焚起香來,幫助自己定神。

    子規一聽,便與鶴童同時向屋裡四處張望,可這二人放眼一瞧,整整齊齊裡外三間大屋,竟無一隻香爐香鼎。子規這才想起來,儒榮最不喜香,這也就難怪這裡沒有一隻香具了。

    子規無法,只得對少嵐說了一聲,回柳清院去取,又吩咐鶴童這裡小心看著,便轉身出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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