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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難從舊事辨新仇 文 / 米可麻

    卻說子規正與朱槿燈下細述祁府當年往事,正說到要緊處朱槿忽然發現,本該已在床上安睡的祁少嵐,正靜悄悄地站在裡屋門口,雙眼眨也不眨一下地,就盯著她和子規。

    這一驚非同小可,不僅是朱槿,就連子規也被嚇了個手足無措。不過好在子規到底經事不少,終究還是反應要快些,這便趕緊起身走至少嵐身邊,一把扶住他道:「嵐少爺怎麼起來了?」說著就甩了個眼色給朱槿。

    朱槿也趕緊就上來,勉強帶著笑道:「哥兒怎麼了這是?睡不著嗎?要不要叫廚房送點子熱的牛乳過來加點酥油雪花晶糖可好?」

    少嵐慢慢搖了搖頭,又輕聲歎了口氣,這才開口道:「二位好姐姐,別再當我是個不知事的三歲小兒了,成不成?這樣情形下,你們真以為,我還能睡得著嗎?」

    子規知道這是實話,且看少嵐語氣誠懇,大不同於以往玩笑之態,便對朱槿點了點頭道:「姐姐,這原也算是少爺的家事,咱們不該瞞他,只實說了罷。」

    朱槿心下亦知情不可瞞,只好先進去裡間,拿出披風來給少嵐披上,口中只道:「就睡不著,也不該這樣忙忙起來,受了風怎麼辦?現在天已是大涼了。」

    少嵐聽了這話,口中喃喃自語道:「是啊,天已是大涼了,怪道我總是覺得,身上總也暖不過來。」

    朱槿一聽就當了真,趕緊上來捂了捂少嵐的手.這便叫道:「嵐哥兒你手怎麼這麼冷?子規,你快去倒杯熱茶來!」

    少嵐笑笑,卻對子規道:「好姐姐,你快坐下來,朱槿,不用忙,你也坐下,剛才你們說到哪裡?還該說下去才是。[.]我冷嗖嗖爬起來,難不成是為了一杯熱茶嗎?」

    子規聽見這話.便知少嵐是當真正經起來了,遂勸朱槿依了少嵐。當下三人並坐在桌前,不料且未待他人開言,少嵐自己先就說出話來:「其實那次的事,我記得很清楚,朱槿你才說得一半,我雖年幼,亦不敢就忘。」

    子規情知這話的確,少嵐記性極好,這一點她早從朱槿話中發覺.自小聰明,過目不忘,惜在被過於寵溺,不肯好好用功,這便是眼前這位,祁家二少爺了。

    朱槿聽見這話,再看看少嵐的臉,心中一時只是酸楚起來,不知怎的,祁家就落到這個地步了.當真如附於安家一般?再想起當年舊事,不,只要想到幾日前在自家祁府之事.竟覺是往生舊夢一般,遙不可及了。她知道這感覺不好,太是個悲兆,可是她控制不住地,就是要這樣想去。

    少嵐見二人無話,自己先就笑起來了:「怎麼?姐姐們好似不信我?也罷,待我今日就顯擺一回,詳細說來於姐姐聽。」

    當下少嵐便開口.娓娓道來:「那日我哥正要出門.和父親母親於正廳裡說話,我亦在一旁玩樂.心裡不當回事,因大哥一年總也要出去幾趟。不料父親一句話.卻叫我心裡有些不安,因他對大哥說,這次你去,若好也就罷了,若是那人不信不依,該如何是好?我大哥也是歎氣,卻倒過來安慰父親說,這有何懼?左右不過這回事罷了,從來兩邊也不拿咱們認真當人,不過是他們的傳聲筒罷了。」

    子規一邊便知這說得兩邊,定是指應王和安懷陽,當下心中暗喜,費了不少工夫,今兒終於在少嵐口中知道些當年真相了!

    少嵐這裡繼續說道:「我當時心裡只是好笑,大哥這話什麼意思?誰是傳聲筒?正要開口取笑,母親朝我噓了一聲,又叫朱槿帶我外頭玩去,我只不依,只道他們大人不知又要說些什麼秘密,小孩子最是對這個敏感,不願意被排擠在外,當下便鑽到母親懷裡,不肯出去。

    父親也不太在意我如何,只是對大哥道:『少宇,你這次去,不同以往,那頭那人,原不是好糊弄的,當初我便不同意安懷陽的主意,可他偏說這是緩兵之計,必要為之。如今你瞧,果然那人不太相信我們了。,我大哥便接話道:『父親說得自然不錯,可當年情形已是如此,安懷陽也是不得已而為之,難不成他要逆天而行不成?他安懷陽就有再大的通天本事,也不可能做得到。當今皇上即位,那是無論何人,無論何事也難以改變的。」

    這下且不論子規,連朱槿也聽了個目瞪口呆,心裡只是不信:「嵐哥兒,你這話可不確實!若真當日於廳中,老爺和大爺提到了皇上即位之事,我為何一點印象沒有?這可是大事,天大的事!」

    子規心下也是這般疑,便要聽少嵐如何解釋。

    少嵐卻笑起來了,淡淡道:「姐姐忘了?母親聽到前頭便知不好,就將廳裡所有人,只除了大哥父親,和她自己,都叫趕了出去,我這才躲到她老人家懷裡,死活留下來的。」

    朱槿聽後一想,確實如此,自己聽到前面一段就出去了,也難怪剛才想了又想,只是印象模糊,原來是這麼個緣故。

    子規默默將少嵐的話,一字不落地記進心裡,以待日後細辯,這時便又望向少嵐,催其再說的意思。

    少嵐不用細想,那話就在嘴邊似的,開口就來了:「母親聽到這話,反應正與朱槿一樣,嚇得渾身就哆嗦起來,口中勸道:『老爺,少宇,這裡雖無外人,也不該這般大膽,竟說起這個來了?,父親只是歎氣,卻還是開口道:『咱們已經是做下天大的禍事了,還怕說這點子閒話?少宇,你還該仔細盤算,如何找個機會,好好向那人解釋才是。他若聽得進,是咱們跟安懷陽的福氣,若他不聽,犯起暴躁來,你只怕……,母親這時便垂淚下來,我見了自是不忍,且又不知他們到底所為何事,這時便由她老人家懷裡又鑽出來,只對大哥吵鬧起來,說原是他不該,為什麼要出這趟遠門,惹父親歎息,母親哭泣?我大哥一聽便大怒起來,這才將我關進自己屋裡反省,我本不肯,死活被拽進去,後來的事,就再不知道了。」

    子規聽到這裡,點頭對少嵐道:「聽嵐少爺剛才所言,當年之事,倒確與今日有幾分相似。看我家大小姐模樣,不正與祁太太當年表現一樣?」

    少嵐不待他話,一掌便擊在桌上,口中只是不甘叫道:「到底是為了何事?」桌上正燃得火亮的蠟燭被這一掌打得有些不穩,那光下的人影,便也跟著搖擺不定,似重心不穩,就要倒了的樣子。

    朱槿心裡一陣又一陣的緊縮不休,她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她能看出來,這必是大事,祁家出了大事了!祁大爺這一去,只怕是。她不敢再想下去,只得開口行她的本份,先安慰少嵐幾句再說,因此將桌上蠟燭扶定,然後強作鎮定,便對少嵐開口道:「嵐少爺也不必多慮,依我看,咱家大爺是帶過刀劍,上過戰場,闖過生死關的人,若真如少爺剛才所說,也不過就是去傳個話什麼的,若真有不是,也落不到傳話的人身上,是不是?怨有頭,債有主的。」

    子規一聽這話,便朝朱槿看了一眼,心想可不是該如此?那債主子,早早受到報應才好!

    少嵐聽著卻還是搖頭:「我還記得當年父親說過一句,大哥去尋的那個人,最是性子陰睛不定,面上喜怒難辯,一般人絕難看出他究竟是何樣心思,且最會記恨懷恨,得罪他一次,一萬年後也還記得。誰知道他會不會一時氣不過,就拿大哥出氣?」這最後一句剛剛出口,少嵐立刻便覺得不妥,自己就先捏起自己的嘴,口中只是啐了一聲。

    朱槿聽傻了眼,眼中不知不覺蓄上淚來,只盯著少嵐,無法可想。子規這時卻冷靜下來,想了想後問少嵐道:「你將那日這事記得這麼清楚,過後又來這安家這麼多次,難道,一點就不忌諱害怕我家老爺?聽才那話裡,祁老爺對我家老爺,倒想是頗有微詞的。」

    少嵐低下頭來,子規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的聲音,清晰可辨:「我向來不理會父親和大哥的事,他們公事,我從來不聽,也不記,更不會特意想起。再者,那次我大哥不是安然回來了?箏姐姐過門後,對我只有百般的好,我跟她過來這裡幾次,也沒見過安伯父一次。若不是今兒下午大哥在元平院裡要見我,想必我也沒機會見到安老爺,更別提害怕了。我總是覺得,外有父親和大哥,內有母親和箏姐姐,我還怕什麼呢?只管開心就行了,別的事,也輪不到我操心呀!」

    子規聽見這話,正如自己前頭所料一樣,少嵐自小被保護到極致,沒有受到過一點點威脅,因此也沒有機會,感受到一點點害怕,他一直以來,就是生活在幸福玩樂之中,而現在,無情的現實來了,他大哥和父親,母親和箏姐姐,只怕也護不住他了,他今後,在這安園裡,只怕能依靠的,就只有他自己了。

    子規正這樣想來,忽然少嵐抬起頭來,猛地就攥住子規的手,口中哀哀地叫了一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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