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千年萬載難消融 文 / 米可麻
卻說乾娘獨自快行,一路也不知周圍是何樣風景,只是覺得身上涼嗖嗖的,一點熱氣不存。(葉子·~)也難怪,她心裡想,剛才在院裡就感覺有些冷些的,正要去屋裡穿件厚衣服,玉屏那死不了的蹄子就來了。人來也罷了,還帶那冤家的衣服來,帶衣服來也罷了,還帶了個叫人嚇掉魂的消息。
乾娘心裡只是對自己有些不解,這是什麼時候了?爹爹也不知怎樣了,自己還有心思想那冤家衣服?還能覺出自己身上泛涼?
原來人在急到極點的時候,腦子裡竟還能想起別的事來,乾娘無望而期盼地想,也不知道,那冤家現在人在何處?他不會也在老爺那裡?若他真在,他會幫著自己,說幾句好話嗎?
一時乾娘竟恍然不知,是替爹爹求情求助,還是看那冤家此刻對自己的態度,更讓自己焦急揪心。她腳步飛快,人卻好似在夢遊一般,到了沒有?她急切想知道,卻在這瞬間發覺,這個園子對她來說,怎麼就這麼陌生了?
好在終歸是生活過幾年,就眼睛認不出路,腿腳還是熟的,依著慣性,也就到了。正廳,安老爺,正與查大人說話的地方,大門洞開,方正威嚴。
乾娘在門口停了下來,身上不自覺地發起抖來,笑話!她在心裡罵自己,你就這麼點大的膽子?你爹爹正急等你救命呢,你倒在這命門口猶豫起來了?你怕什麼?安家無論如何也賴不掉那筆帳的,你怕什麼?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丫頭,記得這話,你爹爹就是靠這個。活了大半輩子,也是靠這個,積起這萬貫家產,這是金玉良言!再好也好不過銀子,再牢靠不過金子,記著!
張乾娘心裡將這話細細念過一遍。(葉子·~)她知道。自己這一齣戲,無論唱得好不好,自己今後在安家,都不得有好日子過了。她不傻,別人看得見的,她自然也清清楚楚。全然眼內。
可是不這樣,她又該如何呢?自己娘家一倒,自己不也一樣沒有好日子?以往的情份。再不是將來生活的保障,人走茶就涼,誰不知道這個道理呢?
事已至此,多思無益。乾娘整整衣服,將腳邊長裙提起,邁開大步就向廳內衝去,胸中真氣上湧。拉開嗓子,拼出所有力氣。大叫出聲來:「老爺,救命啊!」
正廳內,安懷陽正與查額浦說到密處。戶部尚書,趙將績托後者傳過來話來,那查額浦就說了:「趙大人知道令郎此事多有不便,可無論如何,這鹽改之事得緩緩行之,方可不出大亂,別的不說,前朝之事,不正是前車之鑒?」
安懷陽正準備開口回上幾句,外頭乾娘那一聲大喝,將廳內所有人都驚了個動不得,安懷陽眉頭一皺,眼光立刻瞟向正在廳外間守著的芩如。
芩如也是不曾意料得到,那乾娘竟有這個好膽子,在這個時節,衝到這個地方來。她本正領著白沙坐於外間,一邊喝茶,一邊挑剔對方領子上的花樣,不想一枝花兒還沒談論結束,外頭就來了個夜叉星。
「二奶奶,您怎麼來了?這聲音是怎麼了?叫得人心裡直發毛!這天也不好,又陰又沉的,我以為已是黃昏了,正在心裡惶惶然呢,您這一聲叫,可把我心叫出腔子去了!」芩如不用安懷陽吩咐,自然就笑臉迎上乾娘去,手亦自自然然地就擋在了對方身前,看似無意,實雖暗中使勁,叫那乾娘只得原地站下,再進不得一步。[.]這種事她是老手,什麼叫暗中使勁?芩如可出一本書來於世人共享。
「你滾開!你是什麼東西?平日裡給你三分顏面,你就真當自己跟我們是平起平坐的了?!我呸!我只問你,那對翡翠臂釧戴得可還舒服?你這隻手受了我這樣厚禮,竟還能有勁將我攔在這裡?你芩如還要不要臉?拿人錢財,下句如何說來?你眼睛瞎了,心不會也跟著一起瞎了!?」此時的張乾娘,哪裡還是平時那個常態下的二奶奶?她對著芩如,劈頭蓋臉就是一通好罵,白沙一旁聽見,只覺太是過癮,二奶奶今日真正是發起威風來了!
芩如再想不到乾娘出口就是這樣狠毒,對方發火她是見過不少,可對自己這樣不給情面,倒還真真是新鮮而來的第一次。從來園子裡娘們都是,面上三分光,心下十分仇。可無論暗中鬥到何種地步,到底沒有人是將彼此臉皮都撕破的,不給那面上的三分光,以後園子裡見面,如何進退?
再者,誰都不是誰永遠的敵人,這園子裡亦沒有永遠的朋友。有利益相連時,再好也不為過份,有利益相沖時,再狠也不夠使用。時好時好,見風使舵,這方是這園子裡女人們的生存之道。
可張乾娘今兒不幹了,她剛才那話一出口,自己心裡都很明白,再不可能跟芩如為友了,就面子上也不可能了。可她說出了芩如最忌諱的二點:渴望身份和貪圖小財。這本是眾人皆知而無人言說的,芩如也樂得當大家是不知的,早已說了,面上要有三分光嘛。
張乾娘今兒上來就將芩如這三分光一下抹了個淨光,叫她裡外透透地亮於眾人面前,那芩如心裡的火,就再不用細說了。白沙當時就笑出了聲,她從來不怕芩如,可也沒有勇氣與必要去惹毛對方,現在見有這麼個好漢,上來就出這一手狠招,替自己出了平日裡積下的惡氣,當真心裡是痛快極了,人一舒暢,臉上表情就把不牢了,笑自不必再提,那鄙夷之色,芩如就背過臉去,也如印上心來一般清晰。
「二奶奶,好話你既聽不進去,可就別怪我芩如今兒不給你留情面了。你才說得沒錯,我是不該攔你。若是為我自己的事,我就讓二奶奶從我身上踏過去一百次也不當回事,原是奴才下人嘛,沒別的說,正該讓人汲到泥裡。」芩如硬冷如鐵的聲音,響起於正廳外間,大小丫頭們,本是被乾娘的大喝吸引了過來,現在聽見芩如這般說道,恰似是從沒聽過的,凶狠而無情,一個個都傻了眼,於廳外台階下站著,不敢說話,亦不敢動。
芩如雙眼逼視乾娘,眼神裡直笑對方愚蠢到不可解的地步:「可惜現在我是奉了咱家老爺的命令,將二奶奶勸於這裡,別再進裡面一步了。老爺正與查大人有要事相商,公事自比家事要緊,二奶奶有什麼要說的,原該先去找大奶奶。這園子裡管事的是她,老爺不管家事,多少大事還顧不上呢,哪裡還有閒心操累這些?!要我說,二奶奶還是請回,也趁著現在鬧得還不厲害,老爺自就算了,只當沒聽見。若二奶奶定要於外人面前給老爺個難堪,呵呵,這裡人人都知道,老爺是最重安家清譽的,二奶奶毀了安家名聲,這後果我就不說,二奶奶自己琢磨琢磨,怕也該想到,不是什麼好事?」
乾娘已是氣到頭頂上,聽見芩如的話,又見對方嘲諷自己的眼神,種種不滿,樣樣委屈一齊湧上心頭,她堂堂張家嫡出女兒,安家正正經經的二奶奶,倒要叫一個丫頭來教訓呵斥了?這家裡還有倫理綱常嗎?
「我呸!還不快夾了你這張扯不爛的死嘴離了這裡!好個下人奴才,就這麼當面說起主子來了?我是你什麼人?芩如,我只問你,我是你什麼人?我再無理,也是你二奶奶!是正正經經,開了安家大門,八人大轎抬進來的!你是哪裡冒出來的不要臉的淫婦蕩娃,就敢這樣說起我來了?老爺的話?仗著老爺你就成人是不是?別人還沒開口呢,你就一句老爺的話將人堵了個動不得,我問你,有你現在這樣說嘴的,當初你怎麼爬上這位置的?太太好性兒,也不說你,你還只當這園子上下都是不長眼睛,不長耳朵的了是不是?」
乾娘當真是豁出一切去了,該說的不該說的,全叫她兜底說了遍,那些本來還在下頭站著不敢走的丫頭婆子們,聽見她這一番話,瞬間就溜了個影都不見。也難怪,誰也不會嫌自己命長不是?
芩如嘴上長出一口氣來,心裡明白,張乾娘今日是無所顧及,想怎樣就怎樣了,當然,因為她是沒有退路的人了,自然能為所欲為,一暢心聲了。
白沙本來聽得高興,可越聽到後來,心裡越有些不安,她沒走,因為她還有個哥哥做後盾,可看著芩如的臉色,她心裡倒有些替乾娘擔憂了。不是因為芩如神色緊張,相反,芩如聽了乾娘後半段話,表情一下大為放鬆下來。白沙這便知道,不妙了,這事不妙了。
若芩如尚能解決事,她必要盤算,面上必有緊張與不安之色,可現在看來,芩如已是微微笑起來了,惡兆,白沙心想,這是個惡兆。
只因芩如聽出乾娘的話,已過界太遠太遠,而這,就已不是她芩如能夠解決得了的了,這時她便輕鬆了,因為身後有人必要替她出頭,來解決這個大麻煩了。
諾大的薦紅院,空落落的,只剩下金徽一個,孤零零地站在外邊地上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