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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五十一章 霜禽欲下先偷眼 文 / 米可麻

    這一夜子規不知是如何渡過的,她似乎睡著了,聽耳邊卻總有清笛空鳴,待睜開眼睛,眼前卻又辨不出東西南北,只成混沌不清。[.]

    一陣風吹進窗內,帶進深夜裡的涼氣,覬覦著她的身體,子規不為所動地坐著,無奈裙裾卻私自動了心,悄悄地浮起飄動,以凌華婀娜之姿,於顧影翩翩間,承撥雲撩雨之欲。

    卑鄙!子規在心裡罵過千萬遍,一盒金珠玉翠就想收買我嗎?收買一百四十七條人命嗎?

    她心裡將他恨出血來,強烈的感情讓她似發起高燒,雙頰如霞蒸花影,身上滾燙,手心卻冰冷。她頭目森森然,一時不知身在何處,竭力睜開想要看清,不過徒勞而已。

    終於,她被自己心裡的愛恨,糾結到疲憊不堪,身子軟了下來,向後慢慢靠向柔軟而溫暖的被褥,漸漸人事不知了。

    寧娥睡在大紅織金,繡滿鴛鴦戲水,百子賀歲的幔帳裡,心中五味陳雜,酸甜苦辣,色色俱全。此刻她實難入眠,便偏過頭去,仔仔細細地打量身邊的那個男人。

    凡見過那安大少爺的的人,都說他長得豐裁朗朗,儀表亭亭,面承翩翩潘玉之姿,行有濯濯王恭之度。周小姐真有福氣,安家家世顯赫,安大少爺人物出眾,聽說嫁過去就讓當家,小姐你想,這不是天大的喜事麼?

    提親時,官媒的話,又在她腦海裡響起,天大的喜事?嫁過來就守八年活寡。

    可那嘴裡出蛆的媒人。到底有一樣是沒說錯的,安大少爺長得,確如她所說,現在他沉沉睡在自己身邊。她八年來第一次,可以這樣旁若無人地看他,看個夠。看個實。

    他跟定哥哥細看還是不像的,寧娥暗自在心裡比較,他瘦得多,臉也長些,肩平身削,細腰窄背,眼睛小一些。[.]卻向上飛起,若有意拋過眼風來,是很有幾分情意的,只是可惜,他沒這樣做過。至少,寧娥想,我沒見他這樣過。

    看了許久,寧娥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拂過對方面頰,他真的睡沉了,一點沒動,鼻息間,微微發出酒鼾。呼,吸,呼,吸。沉睡下的他,真像個孩子,臉部肌肉都放鬆下來。神情自然緩和了許多,嘴角略有翹起,像在夢裡見到了樂事,所以笑了。

    寧娥一遍又一遍地看他,捨不得移開目光,心裡亦一遍又一遍祈願,願上天憐我,賜我一子,長得像他,性格像我,才幹如他,想到這裡寧娥頓了一頓,氣魄如我,她又接了下去。

    今晚他醉了,不過沒關係,還有明天,寧娥困意漸起,星眼朦朧,鬢影惺忪,明天他還在這裡嗎?他在的,不要緊,我有辦法,我周寧娥,總有辦法……

    攏香院東邊屋裡,姿姨娘與綺墨忙得不可開交,打包收拾,想想還有拉下的,再打包收拾,雖是初冬寒晚,二人卻香汗淋漓,身上小衣都有幾分濕了。

    「對了,哥兒的小撥郎鼓呢?他每天睜開眼就要玩的,這一路上山高水長的,沒這個東西可了不得,哥兒鬧起來不是玩的!」姿姨娘又想起東西來,綺墨趕緊去取來,塞個已經打好的包裹裡,卻又抱怨道:「姨娘也亂著慌張起來了,這東西該明兒早起叫哥兒拿在手裡。咱們現在收起來,他若醒來,不見這小鼓怎麼辦呢?」

    姿姨娘愣了一下,立即點頭道:「是這樣沒錯,還是拿出來放在他枕邊,就他醒來自己拿上便上。」

    綺墨只得又重複一遍剛才的動作,不過是倒過來行,由包裹裡拿出來,再放回到原處去。

    「姨娘先歇息會,看這身上頭上汗出的,一會吹了風,著了涼不是玩的!眼看明兒就出遠門了!」綺墨提了一句,因實在看不過姿姨娘忙亂不迭的樣子。

    姿姨娘歎了口氣,慢慢坐在床邊,看被褥裡,包得嚴實的小榴哥,鼻竅間微微扇動,小臉睡得紅撲撲的,可愛之極。

    「大爺當真決定了?」綺墨坐在她身邊,問道。

    「這還能有假?沒見一切都佈置好了?長嶺那邊也都吩咐下去,馬車都備好了,明兒天一亮,咱們就走。」姿姨娘小低語,唯恐吵醒了哥兒。

    「大奶奶可要氣壞了!大爺這樣瞞住她,明著是信不過她了。」綺墨歎道。

    「這也不是秘密了,大爺跟大奶奶的關係,這園子裡誰不知道?」姿姨娘有些不以為然。

    「可以前到底於眾人面前,大爺還是留三分顏面給大奶奶的,現在這樣,要走也不說一聲,大奶奶跟壓在鐵桶下似的,叫她以後眾人面前,還怎麼做個當家奶奶,發號施令呢?」綺墨辯駁道。

    姿姨娘沉默了,她知道綺墨的話很有道理,大爺行的這一出,的確是太不給大奶奶面子。可他沒辦法,姿姨娘也知道得很清楚,若他說明兒就走,還要帶走子規,大奶奶今晚會做出什麼事來,那是誰也料不到,猜不准的。

    大奶奶手裡捏著安家的把柄,姿姨娘對這一點隱隱有數,若大奶奶她真做出些出格的事來,大爺不用說,就安老爺也不太敢認真與她計較。

    大爺怕就怕這一點,怕大奶奶真急了,就拿子規開刀,大爺是太在乎子規了,為了這個丫頭,不惜跟大奶奶決裂。

    想到這一點,姿姨娘忍不住搖了搖頭,誰能想到?安大爺向不在女人身上留心,在京裡這就是出了名兒的。若不是她懷上了孩子,大爺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大爺什麼時候對那丫頭動心的?姿姨娘想起子規下午發間簪上的,小小青梅,難道,就只梅圃裡短短一面?

    誰又能看出來?一整個下午帶晚上,子規在寧娥眼皮底下穿進穿出,大爺似聞所未聞,待見不見,眼睛一刻也不曾於她身上停留,誰又能想到,他心裡,是煎熬到難忍地,想要那丫頭?

    綺墨見姿姨娘不住搖頭歎氣,正欲開口問來,卻被姿姨娘一句話打回:「歇得差不多了,快收拾,一會天該亮了。」

    綺墨見姿姨娘又去裡屋,搬來只舊箱籠,皺起眉頭道:「姨娘搬它做什麼?那裡頭是夏日所用舊物,這不要緊的東西,就不帶了?」

    姿姨娘卻反駁道:「今年用不著了,明年就不用了?再往後呢?」

    綺墨聽這話裡意思,竟似一去再不回來似的,這就急問道:「姨娘這話什麼意思?咱們以後再不回來這裡了嗎?」

    姿姨娘悶著頭揀拾箱子裡可用之物,半晌被綺墨不依不饒的目光盯得受不住,才緩緩開口道:「給你說句實話,咱們明兒離了這裡,除非是日後大爺告老回鄉,不然,是再不會回來了!」

    綺墨聽後,心下黯然,唯跟著姿姨娘,細細挑揀而已。

    天光微亮,安家大宅門口,長嶺率眾跟班小廝,已整齊地備好車馬,安靜地等下了。

    昨兒下午他就收到信兒,預備下了。雖然消息來得突然,叫他頗為錯愕,因來時,儒榮曾說過,要待上一個星期左右的。

    不過他跟隨儒榮多年,知道什麼事該問,什麼事不該問,主子的話,奴才只要照辦即可,多嘴多舌,不是長壽之道。

    門內小廝探頭探腦地由門縫裡看過幾次,卻沒人出來問個一句半句的,亦是同樣道理了。倒是吳申家的,出來看過一次,長嶺只說是大爺的意思,別的一概不知。

    「可大奶奶沒告訴過我呀?大爺要回去,不該早些準備,廚房裡也有人傳話,預備路菜茶食呀?」吳申家的又問。

    「廚房裡東西也都已預備下了,吳嫂子不必多慮。」長嶺指了指後頭車上,滿堆的包裹食盒,回道。

    我一點怎麼不知道?吳申家的心裡直嘀咕,可再不敢多嘴了。

    「想是昨兒晚了,大奶奶見嫂子回去了,不便叫你再進來罷了。」長嶺多說了一句,是安慰對方的,讓其安心的意思。

    吳申家的面上笑了笑,心裡卻還是不信,不過算了,這跟自己什麼相干?再說,一會兒大爺出來,大奶奶必跟著出來,看她眼色,得機會再問就是了。

    攏香院內,寧娥房內,書桐地下自己的鋪蓋收起,見床上帷幔裡一絲動靜不見,遂躡足出來,預備梳洗之物。

    大奶奶昨兒可算得意了!書桐心裡想著,臉上禁不住有幾分鄙夷。原來往常那般端莊有禮,淑良賢德的大奶奶,當著大爺的面兒,幾杯黃湯下去,也是好一付輕薄浪蕩模樣。見對大爺說起話來,嬌滴滴風情萬種。

    我以為你是不會頑耍的呢!書桐肚裡好笑,於當時卻不得不打點精神應付,現在想來,只覺不屑。管你哪裡的大奶奶,見了男人還不是一樣?!她這樣想來。還有臉說我呢,自己又怎麼樣?見了漢子一樣做個淫婦樣兒!

    「書桐!斟杯熱茶來!」裡間帳中,傳來寧娥的聲音,書桐知道,必是大爺醒來的,要茶呢!

    「來了來了!」書桐應了一聲,冷笑著進去了。(本站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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