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香蘭水滑洗凝脂 文 / 米可麻
夜深,子規毫無睡意地躺著,身邊儒榮沉沉睡得正香,均勻地呼吸聲,陣陣撲進子規耳內。
忽然她翻身而起,直視起這男人,眼裡的他,在自己身邊酣然香甜,如個孩子般沒有防備。子規這便想起,伴著自己一路入京的那把小剪刀,此刻正在自己枕下,安然待位。
子規伸手入內,摸出刀來,鋒利的尖端,直指向自己男人正在有節奏起伏的胸膛。對方則沒有知覺,毫無反應,依舊睡著,半點沒察覺出近在身邊的威脅。
子規手抖心顫,強撐著堅持片刻,最終還是順了自己的心,放棄自己的意,復又將剪刀收起。這時她的淚滴下來,心頭湧上恨意,不過這恨不只是對他,卻也對自己:為什麼你要姓安?為什麼你偏偏要姓安?!為什麼我要遇到你,又偏偏是楚青?
儒榮被突如其來的冰涼水滴驚擾,他竭力睜了睜,只是太困,他在夢中覺得不過是細雨灑面,算了,不作計較,於是輕輕翻了個身,面向子規,又再睡去。
子規慢慢倒下,眼睜睜,繼續躺著。
天微微發光時,儒榮便醒了,他向身邊看去,子規面朝裡,發出均勻而有節奏呼吸聲。他很可惜自己看不到她的臉,不過見她睡得正香,又不忍去打擾。
起身後,儒榮悄悄將帷幔放下,走至外間,見杜鵑正外間守著,便命其伺候穿衣,又小聲吩咐道:「別吵醒姨娘,叫她多睡會兒。
杜鵑微笑點頭。大爺對青姨娘總是萬般體貼,她想。
待到他用完早飯,帳中還是不見有任何動靜,儒榮更至惋惜。他此刻很想見子規一面,在上朝面聖之前。可是,最終子規還是沒有起來。儒榮無奈之下,唯有獨自出門。
杜鵑有些看出儒榮心思,可對方吩咐過了,她也不敢忤逆其意,眼巴巴地望著儒榮走了,才回頭看了那紅頂鴛帳一眼。(看小說就到·)
不料鮫帳高懸,子規竟然端坐於床邊。
「姨娘醒了?真可惜。大爺剛剛才出門去,臨走還說想見姨娘一面呢!只是不忍打擾姨娘好夢,要不然,我去外頭,叫大爺回轉來?」杜鵑見此情形。趕緊對子規解釋,便欲追出門去。
「站住!別去!」子規厲聲喝止,杜鵑被嚇了一跳,只得停下來,又看子規一眼,心想,好好的,又怎麼了?
「大爺去上早朝,那時辰都是掐准了的。萬萬誤不得!皇上怪罪下來,你我哪裡擔當得起?」子規勉強做出笑意,可她自己心裡明白,那笑,只怕比哭還要難看。
「總是一會就要回來的,又何必急在這一時?」子規見杜鵑不住觀察自己神情。只得再次安慰對方,回被她看得心裡發虛,便有意支開她道:「你只顧看我做什麼?去,吩咐下去,燒多多的熱水來,我要沐浴,對了,多放些干花香瓣。」
杜鵑愣在當地,過會小心地確認道:「姨娘要沐浴?這大冬天的,早晨?」
子規瞪她一眼:「怎麼?不行嗎?那邊屋裡,多攏個火盆,多放些水就是了。」
杜鵑不敢再說,只得依令而行。
這邊子規褪去身上褻衣,抬腿邁入玫瑰浴水中時,梅姨娘則箭步如飛地向她院裡過來了。
杜鵑正替子規送去乾淨衣物,出來院裡,正見梅香一臉陰沉站在棵柏樹下,翠兒身後跟著,直衝自己使眼色,杜鵑當下便知,這是來者不善了。
「杜鵑,你站在這裡做什麼?莫非大爺走了,你們姨娘也不肯見人麼?」梅香酸溜溜地開口了。
「梅姨娘好早?可用過早飯了?」杜鵑不知如何回答梅香的話,只得陪笑著,欲掉轉話題。
「還早?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可別告訴我,你們姨娘還在睡著吧?就這麼弱不禁風?」梅香說著,怪模怪樣地笑起來,見那漆黑畫上的兩道眉毛,隨著話聲高高吊起,凶酸之情,溢於言表。
杜鵑臉紅起來,她不敢再說話,只怕一時不妨,又招出對方什麼高論來。
霜姿適時出來,台階上高聲對杜鵑道:「青姨娘裡頭叫你呢,姐姐快來!」
杜鵑得此機會,立即轉身就走,心裡鬆了口氣,看看霜姿臉色,亦是心照不宣。
梅香見兩人竟當自己不存在,瞬間走了個乾淨,心中氣極,面色難看,暗中將銀牙咬緊,猶如花枝葉下藏刺,這就生出些歹毒之意來。
翠兒久不見梅香開口,又不見有人出來招呼,憨頭憨腦就問道:「梅姨娘,咱們是這裡站著等,還是回去?看天陰沉沉的,風兒吹得也冷,怕是又要下雪呢!」
梅香回身就是一個暴栗,正正敲在翠兒頭頂中央,口中隨即便罵道:「打不死你個小凍毛子!怕冷?怕冷只管屋裡坐著去!做了奴才,也好意思說出怕冷二個字來?一會兒廚房裡送果子來,就不見你怕冷了,怎麼不躲進屋裡?偏就跑在頭裡,還說什麼怕冷?皮不打爛你的呢!怕冷!」
翠兒被敲了個眼淚汪汪,撇著嘴,不敢哭出聲來,梅香狠狠瞪她一眼,正要再說,瘦雪出來,淺笑對梅香道:「梅姨娘,我們姨娘正在梳妝,聽見梅姨娘惱了,知道必是等久了,這就請梅姨娘進去說話。」
梅香抬起裙腳就走,邊走邊有意高聲大氣地喊道:「真是沒了規矩了,一個奴才還這麼大體面,叫人家聽了去,怕不笑脫了牙?」
瘦雪聞言看了梅香一眼,也不說話,梅香不理會,轉身對翠兒喝道:「今兒我就給你長長記性,你不許進來,外頭站著,也不許用午飯,我倒要看看,是能凍死,還是餓死?」
翠兒聽見只得停下來呆站著,正從偏房抬水出來的眾婆子看她如此,個個皆目露同情之色。
瘦雪見梅香進屋去了,趁機將翠兒拉進自己屋裡去了。
梅香一進屋內便聞見一股異香,再抬眼向內看去,見子規端坐於裡屋鏡前,長髮及地,杜鵑正仔仔細細地梳著。
「妹妹好個如雲的黑髮!看這烏油油的,杜鵑姑娘手扶著,還及地不止,可真叫姐姐我眼饞呢!」梅香口中稱讚,人就走至子規身後,眼光不住瞟著她面前梳妝台上,子規的頭面盒。
子規對其意圖心知肚明,見其開口,少不得也笑著回道:「姐姐又說笑了,哪裡就趕上姐姐了?說起來不該得很,早起沐浴,不想正碰上姐姐過來,青兒因此才有所怠慢,叫姐姐外頭等得久了,姐姐莫怪!」
梅香擺擺手,風擺楊柳樣扭腰上前來,湊到子規身邊正欲開口,忽然噤聲,又吸了吸鼻子,喲了一聲便道:「這什麼香料?倒好聞!淡淡的,若隔得遠了,只怕還不得品見。妹妹,這到底是何出自?我從來沒聞過這樣淡而不絕的香氣。」
子規邊看杜鵑替自己綰起髮髻,邊從鏡中對梅香道:「也難怪姐姐不知,這是我自己配出來玩的。」
梅香笑了,點頭道:「是了,我聽姿姨娘說過,咱們大奶奶最是調香高手,你伺候過她,想必就受益頗多了。」
杜鵑見梅香有意提及舊事,有些擔心地看了子規一眼,子規卻毫不在意,見杜鵑已將髮髻抿好,便順手從面前拿起支點翠金珠釵遞過去,梅香眼見那金釵上珠子有蓮子般大,禁不住就偷偷嚥了下口水。
「想不到青兒不過到這裡幾天,梅姐姐倒知曉青兒之事頗多,有勞梅姐姐掛牽,青兒多多上覆!」子規若無其事地回梅香道,「說起這香料,其實倒與大奶奶無關,我自己無事時做出來,打發點子時間罷了,姐姐若喜歡,我包一包送到姐姐就是。」
梅香一聽便將身子向後退讓過去,一疊聲說不要,又道:「我比不得你,大奶奶教唆著,弄些也就罷了。大爺是最不喜歡香呀,料啊的,妹妹難道不知?我沒那個膽子,回頭大爺來聞聽了,必不得歡喜。」
子規聽見,特意將身子轉過來,盈盈寶靨,巧笑嫣然道:「姐姐可錯會妹妹心意了,若起這香,還是大爺先起的意,過後我才調弄了些出來。原來姐姐竟沒聞出來?這淡而不絕之味,正是大爺最喜歡的蘭花香氣呢!」
梅香聽這話,心中不免又是醋海翻波,嘴上道:「妹妹如今說什麼是什麼,大爺要調出來的香?姐姐我倒是第一次聽說,不過也不得不信了。」
子規更笑,和聲相慰道:「姐姐不信?其實香別的也罷了,只是其中一味素蘭香精最為難得,取之不易,且每年只有春秋二季的杭州才有。我們回來路上,其實已過了獲取此物最佳時節,不過大爺特意命人尋去,托了多少人情,好容易最後得了小指那麼大一瓶。我不忍白白浪費,這才想出這個法子來,將其調出來,熏在衣服上也可,包在香曩裡掛出來也可,若實在喜歡了,就直接焚於爐中,也未為不可。」
梅香聽畢,面作驚歎之色道:「好個金貴的東西!我說我從來沒聽過聞過呢,原來這麼難得!妹妹好福氣,快快收好了,也只有妹妹用得,我是不敢附會了。不過妹妹倒是要快用,若過段日子,大奶奶進京來了,只怕這麼好的香料,妹妹也只有拿出來敬上了,妹妹你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子規一聽此話,立刻將笑臉抹下,轉頭直視梅香雙目,柳眉豎立,鳳眼含威,直逼向梅香臉上問道:「姐姐此話何解?大奶奶要進京了?何時出發?又何時到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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