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可惜階下飄蕩梅 文 / 米可麻
聽到蘇雲東親口說出恭喜自己,子規心上翻騰迭起,行動遂百般難以支持,身子軟下來,略歪倒便趁勢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扶住桌面的手,微微打著顫。[看小說就到~]
自從接到對方的信號,子規便一直於心裡計劃謀算,想著該怎樣,才能出來與其相見。這花掉了她太多的心力,再加上梅香下藥一事,她幾乎無暇考慮其他。
等真的到了這裡,她才有些恍然似的反應過來,該說什麼呢?該如何跟對方說出自己一路以來的辛苦,和心酸呢?
東哥哥能理解的,他一向是最理解和支持自己的,不是嗎?
只是子規沒能料到,不久前還在安園中與她攜手相慰的東哥哥,如今竟變得這麼冷漠,和無情,他望著自己的眼神,就好像自己是個陌生,不,比陌生還要難以忍受,竟當自己是個他心裡鄙夷之人!
恭喜?恭喜她嫁為人婦?
蘇雲東冷冷看向子規,見其單手托頭,垂首不語的模樣,亦不出言安慰,只是看著她,面色嚴峻,眼神犀利。
她的頭髮已經綰作髮髻,幾根金釵斜斜插於其間,於風情中顯露身份,身上自是精緻繡工,綾羅綢緞,雖則看不出內裡皮料如何,可袖口和裙邊露出的毛邊,還是能叫人一窺其中富貴。
這還是他心目中的青兒麼?蘇雲東心裡的火,就快要將他自己也燒成了灰。為了眼前這個女人,他吃了多少苦,是他不願回想更不願提及的,可如今,她成了別人的侍妾,成了安大少爺的側室,成了另一個男人身邊的女人。
她是他在這世上唯一想要的,也是唯一看重的人,可是如今。再無可能了。
蘇雲東的沉默與逼視,讓子規渾身如被刀剮一樣疼痛難忍,她是要強而倔強的,外人面前無論如何也不會服輸跌軟。可他不一樣,他是自己當作親人一樣的呀!
「東哥哥!」子規抬頭望向蘇雲東,口中哀哀地叫了一聲。
這一聲輕喚,立即便使蘇雲東回緩過來,他自知是已經失去她了,可她叫他,他還是不得不應。
他知道自己愛她。可她呢?
「你還記得自己是誰嗎?」蘇雲東這句問,幾將子規的淚也催下來了,她極力控制自己說話的聲音,好讓對方能聽得出自己的決心:「我當然知道!我是楚青,楚門後裔,從來沒變過!」
蘇雲東瞇縫起雙眼,還是犀利地逼視著子規:「那麼,現在算是如何?楚安兩家聯姻麼?」
這話有些過份了。子規被刺激地立刻從椅子上站了起來,眼裡怒火也燒了起來,**地回道:「聯姻?可笑之極!我不過是繼續在清西縣沒做完的事罷了!入了安家。我沒想過能全身而退,無論要我付出什麼,我也一定要報仇到底!」
這決絕的回答似乎讓蘇雲東滿意了幾分,他掉轉開視線,望著子規身邊門簾,又問了一句:「那如今可有進展?」
「剛剛對付完安儒榮身邊一個姨娘,一個丫頭,安儒榮對我還算信任,一般事也並不迴避於我。只是……」說到這裡,子規有些猶豫。琴絲被拖出房間時那一幕又從她心頭再現,她張了張口,沒能把話說完。
蘇雲東也不再追問下去,像是知道她有苦衷似的。
「那天街上,我好像看到少嵐了,紙捲上的字跡也像是他的。是不是你幫他逃出安家的?他知道了多少?如今他人在何處?」子規見對方不開口,也不再有非難自己的意思,遂一股腦將心中疑問倒出。
蘇雲東還是不肯看她,視線在屋裡四處亂繞,就是不落在她的身上:「沒錯是我帶他出了安家。[看小說就到~]少嵐可憐,聽說自己大哥死了,非要回家,以至於跟安懷陽吵得不可開交,就算安懷陽將他父親抬出來也沒能嚇住他,他一定要回去,安慰他母親。」
「所以安懷陽將他關起來後,朱槿就去找你幫忙了?」子規再問。
「是的,我聽說你被安儒榮帶去京城,正準備也離開安府來這裡尋你,」話說到這裡,蘇雲東有些抬不起頭似的,子規也不敢看他,二人皆向自己腳下望去。
「朱槿哭成淚人樣求我,說這是少嵐最後的希望了,他們幾個都知道安懷陽在打算著些什麼,可畢竟如何,誰也猜不出個准信。少嵐心上隱隱看出,自己大哥的死與安懷陽脫不開干係,因此才決定離開,要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
子規聞聽後大吃一驚道:「那你就全告訴他了?東哥哥,你可別忘了,當年的事,祁家也是有份的!」
蘇雲東冷然一笑:「我自然沒忘!當年一事,我是不可能忘掉的!」他最後的重音落在我字上,子規臉有些泛紅,知道對方還是疑心自己。
「我只說我要去京裡,少嵐一聽正好,他這樣逃走,自然不敢回家,因知道安懷陽必不肯罷休,怕他去家裡找麻煩。思來想去,他也唯有進京尋找自己的父親。因此我二人一路過來,前幾日剛到得京城。」
子規聽完蘇雲東的解釋,沉默了片刻,過後方道:「祁良仁前些日子來找過安儒榮,是不是就為了這事?」
蘇雲東搖頭:「應該不是,少嵐在這裡的事,祁良仁沒對旁人提過,他也擔心安懷陽不放過少嵐,因此將少嵐藏在自己府裡,一般人都不知道。」
「應王的人,前幾日也來過尚書府,」子規又道,「不知道所為何事。」
「過了年便是太后壽誕,應該與此有關。」蘇雲東的回答,忽然將子規心中瀰漫許久的迷霧撥開,她立刻抬頭向蘇雲東望去:「應王想要入京!」
蘇雲東專注而癡迷地看著子規,好一雙流盼雙波,鳳眼明眸,從小他就最愛這雙秋水剪影,靜若澄波的瞳仁,總是將他自己的模樣照得無處可遁藏。
「東哥哥!」子規見對方沒有反應,於是又叫了一聲。
蘇雲東復又低下頭去,口中只淺淺嗯了一聲。
「安懷陽到底是擔心什麼?應王入京,對他是利是弊?」子規於自言自語中拚命想將紛亂的思緒理清。
「當年安懷陽借張家的銀子開道,又哄得父親的老師周散清替他作假,再利用祁家與應王交好相熟的關係,到底他想……」子規說到這裡,突然心中豁然開朗,她想到兩個字,可這兩個字實在太過驚恐嚇人,她一時竟不敢脫口成語。
蘇雲東也想到了,他替子規說了出來:「想必有人要造反!」
正當二人被這兩個殺傷力巨大的字震得心神俱裂之時,屋外傳來杜鵑的笑聲,又是不好意思地聲音:「好姨娘,屋裡有什麼好的?這外頭真真是叫我分辨不出好壞來了,樣樣都好,怎麼選呢?我眼也花了,心也亂了,姨娘若是挑好了,或者也出來替我看看可使得?」
子規口中只得嗯嗯兩聲,再接不上他話,轉頭回來,就見蘇雲東突兀地杵在自己面前,離得太近,幾乎能聽見對方的心跳和呼吸,一起一伏,一入一出。
「東哥哥!」子規有些慌神,除了儒榮,她沒與別的男人親近過,可經過儒榮,她亦不是當年青澀小丫頭,她知人事,曉得男女之事,因此看出蘇雲東此舉,是別有用意,不是自然而然做出來的。
蘇雲東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他明白形勢已頹,自己無力挽回了,可他就是於心不甘,青兒是他的,從小就是他的,現在呢?
子規後退一步,欲說些什麼緩和氣氛,可蘇雲東不讓她逃避,猛地拽住她的衣袖,一字一字地問道:「你愛不愛他?」
不愛!話已到子規嘴邊,可她的口腔肌肉忽然就不受她控制,她拼盡了全身的力氣,就是不能將這兩個字吐出口去。
蘇雲東慢慢鬆開她的手臂,他眼裡的悲傷和失望,讓子規覺得這一輩子,也不能原諒自己剛才那一刻的恣意,與軟弱。
「你們府裡有個郭婆子,她是我一個兄弟的娘,有事你可以找她傳話,她是個好人,信得過。」蘇雲東丟下這句話,轉身就從後門離開,子規怔怔地看著他落寞的背影,心裡覺得自己無恥卑鄙極了。
掌櫃的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手裡捧著一座銀六方盆金桃樹盆景,又一尊金嵌松石鈴形佛塔進來,並不開聲,眼神示意子規挑出一樣來。
子規無力地揮揮手:「你看著辦吧。」
長新見杜鵑說過話後,半日竟聽不到屋裡子規的聲音,也不見她人出來,心裡不免詫異,正要再問,子規卻自己出來了。
掌櫃的在她身後跟著,笑成花樣的臉上,見牙不見眼,口中不住道謝,想必是做成一筆大生意。
子規臉色並不太好,強堆上笑來到杜鵑身邊,看了看她手裡的東西,柔聲問道:「看上哪些了?我替你再細辨辨。」
杜鵑愛不釋手地不住摸娑地一根鎏金飛鳥紋銀簪,又不停看著桌上放著的一對竹節形金手鐲,口中喃喃道:「可愁殺人了!姨娘來得正好,看看哪樣更巧些?」(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