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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猶自青青君始知 文 / 米可麻

    子規見杜鵑問及自己意見,遂就其手中並桌上各自掃過一眼,然後不假思索地回道:「要做嫁妝,自然是成雙成對的好些,要那對鐲子吧!」

    長新和杜鵑罷了,倒是長童聽出子規話語中竟帶三分酸楚,不禁抬頭看了她一眼,見其面色灰暗,黯然失神的模樣,心中便有些吃驚生疑。

    子規覺出長童的異樣,特意掉頭衝他笑道:「出來半日,原也累了,沒別的事,不用擔心多慮。」

    長新見天色亦不早了,又聽子規這話,趁機趕緊勸道:「青姨娘,要不咱們就回去吧?今日臘八,遲了街道上人多,路不好走,再者,府裡事也多,哪兒少得了管事人說話?」

    子規此時大事已畢,也就點頭,長新遂叫掌櫃的將東西包好送到轎內,因是熟客,店中皆有帳號,將這筆掛上,年下一總清算即可。

    子規回程路上,兩耳再不聞窗外瑣碎,長新倒是白擔心了一場,他原以為,這姨娘和杜鵑那丫頭,只怕又要停下來買些吃食小物之類。

    杜鵑此時心思全在臂上那對金鐲子上了,於歡天喜地中,也不理會他物了。

    原來蘇雲東,竟是那掌櫃的救命恩人!子規心想,這世上的事,說巧也實在太巧了。

    「恩公曾救我於險途,那日我押著兩車貨物,由蜀州入京,不想途中遇見歹人,幸得恩公與幾個弟兄們出手相救,不然只怕就要人財兩失,這條小命再也留不到今天了。」

    那掌櫃的悄悄對她說的話。此時又再迴響於子規耳邊,一時之力,可於他日見報,再彼時之謀。亦可於今日見背。

    安懷陽當時與自己父親可謂親如手足,父親身為當朝太子,即今日之天子的師傅。甚受器重,而安懷陽初時跟隨應王,後因父親提攜,方才歸至太子麾下。

    為何太子登基後,便立刻對父親痛下殺手呢?子規心中細想,這必是安懷陽從中作梗,背後告密。將本是自己所作所為,暗中串通應王一事推到父親頭上。為求皇帝能夠相信他的鬼話,安懷陽只怕不僅與應王口徑一至,還找來周散清作證,弄了些不知什麼虛假的把柄。許是些文書信件之類,為保父親,楚門一族被殲滅乾淨,無回辯還手之力。

    子規一路走,一路想,待回到尚書府裡,已將整件事來龍去脈理了個清楚明白。

    「青姨娘,到了。」長新提醒一句,子規慢慢由舊事中甦醒過來。好,很好。子規緩緩下轎,又於垂花處換上肩輿,杜鵑便在這裡下車,一路跟隨,及內花廳後。子規方才下了肩輿,緩緩步進了自己的小院。

    「青妹妹回來了?今兒你倒托懶了,外頭來了多少客人,梅姐姐又稱病不肯出來,只得我一個勞碌鬼兒,忙得我腰都快斷了。這不,趕過來瞧瞧你回來沒有,若回來,快找二幅藥膏給我,就算救苦救難了!」

    子規一聽聲音便知是其棋姿來了,待入內一瞧,果然是她,正笑盈盈地站在外間屋子中央,一身新鮮花樣皮襖皮裙,和順如三月之春風一般,望著自己。

    「我倒是誰,原來是姿姐姐。罷了,姐姐這話說得妹妹心焦起來,如何能勞動姐姐?妹妹該打。不過呢,今兒出去倒有不少收穫,長童!都捧上來給姿姨娘瞧瞧,姐姐看中了,只管拿走,只當是妹妹給姐姐陪了不是了!若不中意,下回我再去挑好的回來,孝敬姐姐如何?」

    子規一開口就要送自己東西,棋姿倒有些意外,她原本不過是半帶玩笑半認真的,沒想到真能落了好處,又見長童將東西呈上來,件件金光閃閃,精緻絕倫,除了杜鵑手上的鐲子和掌櫃的裡間送來的兩件寶貝之外,子規還額外買了些玩器,因掌櫃的算是幫了個大忙,再者安家本自錢多財旺,子規也就樂得做個順水的人情。

    子規眼見棋姿瞧得眼珠不錯的,挪也挪不開,心裡好笑,嘴上只說一句:「姐姐慢慢挑!」便進去裡屋換衣服了。

    待換上家常衣服,又卸下頭面後,子規再出來時,棋姿一付挑准了的模樣,手裡拽住個鎏金鸚鵡卷草紋雲頭形銀粉盒,愛不釋手,把玩不休。

    「妹妹快看,這上頭的鸚鵡做得多少細緻可愛!看這翅膀上的紋路,一絲不亂,難為這匠人如何想來?當真是巧手!」

    「姐姐喜歡,只管拿去,正好我叫瘦雪將膏藥也取來了,不如就放進這盒子裡,可好?」

    棋姿忙搖頭擺手:「不可不可!這就褻瀆了好東西了!原該放些香粉胭脂之類,如何能放了藥膏?沒得薰出一股子藥味來,白糟蹋了!」

    子規笑笑,瘦雪也笑,遂將膏藥放在桌上棋姿手邊,後者看也不看一眼,只顧將那銀粉盒往袖子裡塞。

    「姐姐辛苦了一早晨,用些點心吧!」子規邊說,邊叫「杜鵑,早起叫她們在後頭熬的高湯可得了?若有了,煮二碗麵來,有新鮮的冬筍和豆苗,放點子也就罷了。」

    子規吩咐下去,杜鵑忙就外頭去看,一時上來回道:「都有了,瘦雪看著煮呢!」

    棋姿見了,好奇問道:「早起聽園子裡人說,妹妹自己院裡開伙了,我只不信,如今看來,竟成了確實了?」

    子規淺淺一笑,身體前傾,直望進棋姿眼裡道:「妹妹也是效仿姐姐前例罷了,聽說這樣可以行得,便只管一試。我與杜鵑本就是廚房裡出身,做菜這等小事,難不住我們。」

    棋姿吃了子規一嗆,眼睛忽閃幾下,也笑著回道:「妹妹說笑了,妹妹如今身份大為不同,難倒大爺還能忍心叫妹妹下廚不成?看這纖纖玉手,水蔥似的一把,怎麼好叫油煙毀了去?」

    子規不以為然地將雙手豎起來看了看,聳聳肩膀道:「我們算哪門子的嬌客?從來沒做過小姐,也犯不上有這些個禁忌。」

    棋姿笑過幾聲,也就再無話可接。

    一時面好了送上來,遠遠就聞見撲鼻的濃郁香氣,待到得眼前,棋姿方見是小小一隻甜白釉雞心碗,乾乾淨淨,裡外半點花樣皆無,內裡盛著的湯頭,乳白豐腴,清可見底,雖是葷料吊出來的高湯,卻絲毫不見混濁。一小團整齊的銀絲樣麵條兒臥在湯中,上面還蓋著幾片上好的火腿,幾根碧綠的豆苗漂在一旁,紅綠相間,催人食指大動。

    等到入口,棋姿唯覺湯料鮮美適口,爽滑腴潤而不膩人,麵條兒也好,韌性十足,與湯菜一同入口,當真是清雋芳鮮,調蘭味永,叫人忍不住手,停不住口。

    「妹妹果然好手藝!這是什麼來頭?湯也好,菜配得自不用說了,還有這面,怎麼這麼爽滑柔韌?」棋姿吃得讚不絕口,直到碗空湯盡,尤回味無窮。

    「妹妹叫姐姐見笑了!」子規謙語過後方解釋道:「這湯是用兩雞一鴨吊出來的,一點兒旁的提鮮菜料不用,面則是用湖北出產的銀魚做出來的魚面,火腿豆苗皆是上品,我讓買辦得了好的只管送來,想必不錯。」

    棋姿聽後點點頭道:「是了,你這樣好手藝,原也該上品來配。」

    子規聽出這話裡的嘲諷之意來,卻不挑明,亦作不在意,只直望進對方眼裡道:「這原是預備給大爺用的,姐姐先試過,只怕尚算好吧?

    棋姿面對子規逼人的目光,有些躲閃不定,回道:「倒是給大爺的?我說呢,難怪這樣可口誘人了。」

    子規的目光還是不肯放鬆:「可不是?上好的東西,不留給爺,留給誰?這家裡,還有誰高過爺去不成?」

    棋姿心下一冽,忽然想起琴絲昨日之事,手腳便有些發軟,見子規目光炯炯,心裡不免有些後悔自己剛才嘴快了。

    子規見對方已然服軟,方將目光垂下,這時杜鵑送上飯後茶水,二人便沉默呷茶。

    「出來也有半日了,不知榴哥兒可鬧?我如今吃也吃了,喝也喝過了,東西也得了,也就該回去了。」棋姿見子規許久不開口說一句話,心裡不免有些七上八下的,便準備開溜。

    「正是呢!下回姐姐出來,好歹把哥兒帶出來玩玩,整日悶在個小院子裡,他能不鬧?我也有好久沒見榴哥兒了,怪想他的,姐姐該常帶他到我這裡走走,一家子骨肉,正該多親近親近。」

    子規這話一出口,棋姿便覺一股寒意油然而生,她這就愣在了當地,看著子規說不出話來,子規卻反倒笑了:「姐姐怎麼不說話?莫非不放心我不成?」

    棋姿還是說不出話,子規眼光中有種東西,叫身為母親的她,不寒而慄,並不是說對方有可能會傷害榴哥兒,棋姿懷疑,對方只怕是想借寵愛之名,奪走自己的兒子,奪走這安家最為重要的,後裔血脈,將其占為已有。

    子規笑而不語,她還是在笑,卻自覺比哭還難看。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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