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只能耍流氓了 文 / 墨楓
「大概是聽錯了。」鳳城低吟一聲,向假離恨宮主道別之後,與白夜風策馬離去。
馬車內,一片撞牆聲。以前覺得鳳城挺靈活的,這會兒怎麼犯二了?
假離恨宮主卸下防備,朝鳳城和白夜風兩人的背影揚起一個冷笑,「啟程。」然後返回馬車。「很失望嗎?」她問慕容雲舒。
慕容雲舒抬眼看向她,無比淡定地微微一笑,接著低下頭繼續輕撫楚長歌的眉眼。
假離恨宮主沒料到她的反應竟這般平淡,不由地皺起眉頭,心中忽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總覺得,事情沒這麼容易過去。
不得不說,有時候女人的直覺準得令人髮指。
傍晚時分,忽然下起瓢潑大雨,車隊快馬加鞭,在渾身濕透之前找到了一個破廟避雨。巧的是,鳳城和白夜風也在此。從他們整潔的儀容來看,兩人應該是在雨剛開始下時便躲了進來,因為他們的衣服上只有零星幾點斑駁的濕暈。
見到鳳城和白夜風,假離恨宮主心微微一沉,但面色依舊如常,朝他們頷首笑了笑,便在破廟的另一邊坐下休息。慕容雲舒等人被留在馬車裡,嘩啦啦的雨聲淹沒了她們的存在感。
再次見到假離恨宮主一行人,鳳城也感到有些意外,與此同時心中那股一樣感更加濃厚,這讓他不禁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白夜風低聲問。
「沒什麼。」鳳城搖頭,一定是他多疑了。慕容雲舒若在這裡,定然不會躲躲藏藏。依她的性格,不讓他迎接聖駕算好的了。
破廟外大雨淋漓,破廟內一派死寂。這樣的微妙氣氛維持了約莫半柱香時間,忽然,一道人影閃進來,頂著一件青灰色的短衫。那人衝進破廟後,用短衫拍了拍身上的雨水後將短衫扔在一旁。待她抬頭,眾人才發現她臉上蒙著一塊方巾,但從身段上可以看出來她是個妙齡少女。尤其是那一雙眼睛,只一眼便足以驚為天人。
鳳城和白夜風都看直了眼,尤其是白夜風,**裸直勾勾地盯著她,身子隱隱向前傾,若不是鳳城及時將他摁住,他已飛過去將那女子抱住了。
「白兄。」鳳城出聲提醒白夜風切不可孟浪。
白夜風立時回神,抱歉地垂下頭,提起衣袖輕輕試去額頭上的冷汗,心中翻著驚濤駭浪。太像了,那雙眼睛,太像了。青煙,是你嗎?
與此同時,那蒙面少女也盯著白夜風看了許久,不同於白夜風的癡迷,她的視線波瀾不驚,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但仔細觀察會發現,那看似波瀾不驚的眼神裡帶著一絲驚詫,隱藏的很深很深,卻還是被鳳城發現了。「你們認識?」他低聲問白夜風。
白夜風再次抬眼看去,卻發現她已在破廟的另一個角落坐下,只留給他一個側臉,看不清表情。「她的眼睛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故人。」語氣中充滿了悵然若失。
鳳城聞言好奇地又看了那少女幾眼,道:「我不知道你在無花谷外的故人,除了楚長歌之外,還有別人。」
白夜風:「嗯,還有一個。」
鳳城猶豫了一下,問:「莫非你這次出谷,其實並不是被我的嚎叫逼瘋了,而是為了找尋她的?」
「那個理由你真相信了?」白夜風奇怪地看他一眼,問:「你們外面的人都這麼單純嗎?」
呃。為什麼他覺得他口中的『單純』倆字聽起來更像單蠢?鳳城大囧,「最近遇上的怪胎太多了,所以一不小心也將你歸為怪胎之列了。」
「如果只是你眼裡的怪胎,我倒是很樂意被歸為此類。」
「……」這話的意思是不願與他在同一國?鳳城忽然覺得這個白夜風的毒舌與慕容雲舒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
鳳城與白夜風說話的聲音不大也不小,因為沒有刻意迴避,加之在場的人個個耳聰目明,所以很快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尤其是獨自坐在角落的少女,身子隱隱顫抖了幾下。這讓假離恨宮主不由地多看了她幾眼,但終究沒有瞧出端倪來。
三路人馬都不說話,破廟內又陷入了沉寂。廟外的雨,依舊嘩啦啦地下著。馬車內的眾人悲喜交加。喜的是又碰上了鳳城。悲的則是,鳳城依然不知道他們的存在。慕容雲舒透過車壁上的小窗戶縫隙目不轉睛地看著廟裡的鳳城與白夜風二人,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奈何鳳城不知在想什麼,一直低著頭。而那白夜風好似被角落裡的姑娘給勾走了魂兒,時不時地朝那邊瞄兩眼,連餘光都不往外面瞟一下。
此時此刻,慕容雲舒算是體會到了被人無視的滋味——相當之不是滋味。
慕容雲舒在心裡歎一口氣,一定是她平時太目中無人,所以老天爺總喜歡在緊要關頭無視她一把。以後一定多看幾眼周圍的人,哪怕是不當人看,也好歹看一下。正想著,不遠處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很快,兩個人影從馬車後跑來,迅速衝進破廟。一老一小,看起來像是一對祖孫。老的頭上戴著一頂鴨舌帽,穿著一件花白的袍子,瘦骨嶙峋,那袍子下好似只剩一副骨架,蕩來蕩去的。小的舉著一片寬大的荷葉在頭頂上遮雨,梳著麻花辮,穿著藕色小裙,一雙眼睛灰溜溜地靈光極了。她扔下荷葉一面拍打身上的雨水一面說,「爺爺,你不是一向能掐會算嗎?為什麼出門前沒算到今天會下雨?」
那爺爺眼一瞪,笑呵呵道:「我算到了啊!」
「你算到了?」孫女也誇張地瞪大眼,「算到了你怎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了,你還會出門嗎?」
「不會。」
「所以不能告訴你。」
「爺爺你真壞!」
「小晴,爺爺這是為你好。女孩子應該多出來跑,才有機會遇上如意郎君。」
「哼。我現在都成落湯雞了。就算遇上了如意郎君,人家也不會看上我。」
「小晴啊。做人要自信。你這麼不自信,如意郎君可就真看不上你了。」
兩人你來我往笑呵呵地說著,絲毫沒因為身上的衣服被雨水淋濕了而感到不愉。尤其是那小姑娘,雖然滿腹牢騷,卻始終笑瞇瞇,很高興的樣子。忽然,她的視線落到鳳城身上,彎眉咯咯一笑,用胳膊肘推了推身旁的老人,道:「爺爺,廟裡這麼多人,不如說上一段吧?」
老人那雙頑皮的圓眼睛極慢地轉了轉,道:「好!反正閒著也是閒著。小晴,你想聽哪一段?」
「嗯……」那孫女歪著頭想了一會兒,忽然眼睛一亮,道:「就說楚長歌和慕容雲舒吧。」
此言一出,廟裡的氣氛立即詭異起來。原本對這對祖孫不屑一顧的假離恨宮主猛地抬眼看去,眼中充滿了警惕。鳳城的一顆心也隨著『楚長歌和慕容雲舒』幾個字提起,一路上幾乎沒聽到他們的消息,此時突然碰上這對萬事通般的祖孫,恐怕是遇上什麼麻煩了。而角落裡的蒙面少女,也將視線從遠方移到了這對祖孫身上。
而馬車之內,慕容雲舒的心提到了喉嚨,怦怦怦地直跳,好似要跳出來一般。心中不停地祈禱老人快些講出來。就算不能完全講出她此刻的處境,也至少能提醒鳳城她遇到了麻煩。
那對祖孫卻彷彿沒察覺到周圍氣氛的變化,依舊神態輕鬆。「小晴啊,這楚長歌與慕容雲舒的那點兒破事我都講過八十遍了!」他用手比劃出一個『八』。
「可那都是以前的事。人家想聽他們的境況。」孫女抱著爺爺的胳膊撒嬌。
「好好好。講近況,講近況。」爺爺拗不過孫女,拍動快板,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話說三年前楚長歌從江湖上失蹤之後,那慕容雲舒拋下才滿四歲的兒子,四處尋找楚長歌的下落,卻始終沒有音訊。但就在一個月前,楚長歌突然出現在慕容雲舒所經營的九卦樓之中,當起了跑堂的。據說他被慕容雲舒休離了。」
「啊?為什麼啊?那慕容雲舒不是愛慘了楚長歌嗎?」孫女大為不解。
爺爺歎一口氣,道:「愛是愛,可她心裡有氣啊!」
「她心裡有什麼氣?」
「那楚長歌把她給忘記了。」
「忘記了?怎麼會這樣?」
爺爺捋了捋下巴上那幾根稀鬆花白的鬍子,道:「不瞞你說,其中的原因,爺爺我也不清楚!」
「哎——」孫女也搖頭晃鬧地歎一口氣,不死心地追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他還說沒有記起慕容雲舒來。」
「怎麼還沒記起來呢?他腦子是不是壞掉了啊!」孫女急得直跺腳,好似那個被心愛之人遺忘的人不是慕容雲舒而是她自己。
「咦?你怎麼會知道他的腦子壞掉了?小晴,你是不是瞞著爺爺在外面打聽消息?」爺爺賊兮兮地問。
孫女白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那是我瞎猜的!我整天跟著你,就等著你作古之後好接你的班,哪裡有心思單飛啊!」
「這話聽著怎麼像你成天盼著我死啊?」
「沒有的事。你死了我得多孤單啊!」孫女嘿嘿一笑,道:「爺爺,你繼續講。那慕容雲舒聰明絕頂,一定有法子讓楚長歌記起她來。是不是?」
「這個……我還是不知道。」
孫女頓時柳眉倒豎,問:「那你知道什麼?」
「我知道……」他拉長尾音,笑瞇瞇地視線在眾旁聽者身上轉了一圈之後,道:「我知道,他們被人抓走了!」
話音甫一落,破廟之中的殺氣陡然翻了一倍。
鳳城劍眉橫飛,心道:我猜的果然不錯,他們遇上麻煩了。
「慕容雲舒是楚長歌的什麼人?」白夜風低問。
鳳城奇怪地側頭看他一眼,「你不曉得他們倆的關係?」
「我不曉得慕容雲舒是何許人也。」
鳳城一臉無語,「你連慕容雲舒是何許人也都不知道,還敢出來混?」
「……我不是出來混的。」
「……」鳳城懶得理他,轉過頭繼續聽祖孫說書。嘴上低聲答道:「他們是夫妻。」
白夜風恍然大悟,難怪楚長歌昏迷不醒之時一直叫著『雲舒』二字。看來他還是算對了,『雲舒』是一個對楚長歌極重要的人,讓楚長歌出谷找她沒錯。只是,他明明記得楚長歌出谷時除了記憶不在之外,一切正常,腦子怎麼會壞掉?
與此同時,假離恨宮主暗暗運氣,看似風平浪靜的視線裡殺氣騰騰,直逼那對祖孫而去。她以為在她的重壓之下,那對祖孫會識趣地閉嘴。不料,他們越說越起勁,越聊越開心。
那孫女驚叫一聲,「被抓走了?隨那麼大膽敢抓他們?那楚長歌可是魔教教主,抓了他,早晚會遭報復的。」
「小晴你有所不知啊。如今的魔教,四分五裂,楚長歌又失蹤多年,如今雖然回歸江湖,卻因失去記憶腦子壞掉,威力大不如前,世人早已不將他看在眼裡了。」
「可即便如此,他還是老虎啊!失憶的老虎也好,腦殘的老虎也罷,那虎鬚都是拔不得的。」
「爺爺也是這麼想的。江湖上的各路人馬估計也是這樣想的。所以他們一直安然無恙。可惜啊可惜,抓他們的那個人,太久沒在江湖上走動,又受了有心人的煽動,拔了虎鬚還不自知。真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說了老半天,你還沒說抓他們的到底是誰呢!爺爺,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嘛。」
「小晴你別急。爺爺這就告訴你。」啪、啪、啪,他暢快地拍了三下快板,道:「說起那抓他們的人啊,也是個厲害角色!她就是——」
「是誰?」
「離恨宮宮主!」
此言一出,全場騷動起來。那孫女的反應最是大,「離恨宮宮主?離恨宮是個什麼地方?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
隨著這一聲疑問,鳳城的耳朵也豎了起來,渾身的肌肉都緊繃起來。離恨宮是個什麼地方?慕容雲舒和楚長歌現在的情況又如何?若非知道這對祖孫的身份,他早已忍不住追問了。
鳳城身旁的白夜風開始坐立不安起來,心中各種擔憂。他曾囑托過楚長歌,所以楚長歌定然不會傷害青煙。可是青煙……想到那個魂牽夢縈的女子,白夜風恨不能立刻飛到她身邊去。青煙,你可千萬不要傷了他們夫婦。他在心裡這樣祈禱,眼睛不由地看向角落的蒙面少女。
彷彿聽到了白夜風的祈禱一般,坐在角落的蒙面少女朝他看過來,正好撞上他的視線,四目相接,她神色一慌,轉過眼移開。
這一瞬的對視讓白夜風情不自禁地喊了出來,「青——」話音才剛起,只聽另一個氣勢洶洶地聲音響起——
「臭說書的,不要信口雌黃!」
白夜風循聲看去,只見一個紅衣宮女提劍指向說書老人。「小心!」他低呼一聲,欲飛身營救,卻被鳳城阻止。「她傷不了他們。」鳳城淡淡地說。
白夜風微愕,隨即若有所悟地問,「你認識他們?」
「認識算不上,打過幾次照面。」鳳城道。
白夜風瞭然。既然鳳城如此說,對方想必是高手了。他下意識地感受老人的內息,卻一無所獲。心下大驚。更加確定老人的武功深不可測。至今為止,除了楚長歌之外,眼前這個老人是第二個在他面前還能內息滴水不漏的人。中原果然藏龍臥虎。感歎一聲,白夜風靜心觀戰。
不出鳳城所說,那紅衣宮女還未近老人的身,人以被彈飛。假離恨宮主見狀大驚,一把接住那宮女,然後沉著臉問老人:「敢問前輩高姓大名?」
不等老人回答,那孫女就一臉敵意地叫道:「憑你也有資格打聽我爺爺的大名?」語氣中帶著毫不掩飾的不屑。
假離恨宮主當即大怒,長袖一揮,道:「先殺了你這個黃毛丫頭,再看我有沒有資格問你爺爺的大名!」說罷,一掌劈向那孫女。
「啊——救命啊爺爺!」孫女害怕地抱住頭哇哇大叫。
只見那老人面不改色,一把擰起孫女的衣領,將他扔到自己身後,笑嘻嘻道:「現在知道不會武功是硬傷了吧?」
「唔。」孫女紅著臉低下頭,不甘心地嘀咕道:「人家還小嘛。」
「你還小?爺爺我像你這麼大時,已經和武當掌門拜把子了!」
「你像我這麼大時,那武當掌門還不是掌門,與你一樣是個無名小卒,他當然願意和你拜把子。」
「呃。這倒是。」老人撓了撓後腦殼兒嘿嘿一笑,道:「小晴你比爺爺聰明,以後一定比爺爺厲害。」
孫女鼻子朝天一哼,道:「就你這樣還叫厲害?別人都差點取了你孫女的性命呢!」
「這不是還沒被取走嗎?」老人悻悻地笑。
祖孫倆言語之間儘是雲淡風輕,絲毫不將敵人放在眼裡。而假離恨宮主雖心有不甘,卻不敢再輕舉妄動。方纔她那一掌才出一半就已被對方化解,而她竟全然不知對方是何時動的手。實力懸殊可見一斑。定定地看了祖孫倆一會兒,假離恨宮主低喝一聲,「啟程!」語畢,拂袖而去。
馬車內慕容雲舒心一沉,又錯過。鳳城啊鳳城,你就不能稍微有點腦子嗎?還是說,你的注意力都被角落那個美女給勾走了?
離恨宮一行人冒著大雨離開後,破廟裡只剩下鳳城、白夜風、蒙面少女和說書的祖孫。那孫女伸個懶腰,笑呵呵道:「爺爺真有你的。氣走她們,這破廟頓時寬敞多了。」
鳳城嘴角微顫,敢情這對祖孫一唱一和是為了氣走別人好給自己騰地方?「神機前輩。」鳳城起身向老人行禮,「晚輩鳳城。」
神機老人,也就是那說書的老人,捋著鬍子哈哈一笑,道「鳳城,嗯,我知道你。你爹死了沒?」
鳳城微囧,「家父已經去世很多年了。」
「啊?!他已經死了?」神機老人跨下臉,道:「又死了一個老朋友。哎,我這把老骨頭,估計也快了。」
「爺爺你瞎說什麼!你長命百歲,還早著呢。」
「百歲?」神機老人掐指一算,道:「我現在已經九十九了啊!」
孫女瞬間石化,「那個,爺爺,不是你想的那樣……」
「啊?不是我想的這樣?難道你是故意的?!我還以為你只是口誤呢!」
「……爺爺,你把我想得太善良了。」
「小晴,你把爺爺想得太壞了。」
「呃。我錯了。」
「知錯能改,善莫大焉。爺爺原諒你了。」
「謝謝爺爺。」
祖孫兩你一言我一語,聽得鳳城哭笑不得。真不愧是說書的,芝麻大點兒事都能說聲一段,還一唱一和的。「神機前輩。」鳳城再次開口試圖引起他們的注意。
「哦。鳳城,你還在啊。」神機老人一臉驚訝。
鳳城扶額,「晚輩一直都在。」
神機老人:「你在這裡做什麼?」
鳳城深吸一口氣將無奈藏起來,皮笑肉不笑地回道:「避雨。」
神機老人聞言花白的眉毛往上一挑,道:「敵人都已經跑了,你還逼什麼雨?」
「敵人?什麼敵人?」鳳城不解。
神機老人望天長歎,正要說話卻被孫女搶先了。「笨啊你!」她一臉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同樣是人。智商怎麼差這麼多?你爹可比你聰明多了!」
鳳城嘴角狂抽,他很想說,小姑娘,裝老成也不帶你這樣的,你出來江湖上蹦躂的時候,我爹已經去世好多年了,他聰明與否你怎會知道?但轉念一想,她這番話雖然損,但重點不在於自己老是否聰明,若是說了,只怕又要被她取笑了。
一番思量之後,鳳城決定對她的揶揄照單全收。「在下愚鈍,還請姑娘明示。」作為一個男人,應該以大局為重。鳳城這樣安慰自己。
那小孫女深深地歎一口氣,道:「你的腦子要是有你的長相一半令人賞心悅目就好了。」
「……給姑娘添堵了,真不好意思。」鳳城忽然發現破罐子破摔其實是一件非常容易的事。難怪楚長歌在慕容雲舒面前總是那麼沒出息。不是他氣短,實在是,遇上毒舌並且腦子比自己轉得快的姑娘,破罐子破摔才是阻止她們進一步毒舌的有效途徑。
那小孫女聞言無奈而又痛心疾首地連連搖頭,口中唸唸有詞,「罷了罷了。與你這種書獃子說話,簡直就是慢性自殺。我就直接告訴你吧,方纔那些人,就是離恨宮的人。慕容雲舒八成就在外面那兩輛馬車之中的其中一輛裡。」
鳳城大驚,「此話怎講?」
「你還問?」她仰天長吁一口氣,道:「都跟你說了慕容雲舒在馬車裡,你去追就好了啊。還墨跡什麼呀你!」
「呃。在下只是想確認你所言是否屬實。」鳳城面露窘態。
小孫女烏溜溜地大眼睛頓時一瞪,怒道:「我好心提醒你,你居然不相信我!」
「我沒有……」
「哼!你不不相信就算了。反正也不關我什麼事兒!」說著,她氣鼓鼓地跑到神機老人身後,不住地跺腳,好似在發洩自己內心的憤慨。
神機老人笑呵呵安撫她道:「小晴別生氣。爺爺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嗎?不是所有人都與你一樣聰明。尤其是這男人與女人啊,不是同一種生物,你思維這麼跳躍,正常男人都跟不上你的節奏,更何況是天生愚鈍的鳳城?」
一旁,鳳城額角狂跳不止。愚鈍就愚鈍,為什麼非要說是天生愚鈍,好似他一出生就比別人蠢一般……
而那廂經神機老人安撫,小孫女立馬眉開眼笑,用一種恩賜的姿態,說道:「既然你這麼愚鈍,那我就勉強給你解釋一下。其實我爺爺也吃不準剛才那些人是不是離恨宮的人,所以故意在她們面前把慕容雲舒和楚長歌的遭遇大聲說出來,看她們的反應。而結果是,她們想殺人滅口。這難道還不夠清楚明瞭嗎?」
一語驚醒夢中人!方才一心只想著打探慕容雲舒的消息,倒是把這茬兒給忘了!頃刻,鳳城吹哨喚馬,揚鞭而去。
白夜風見狀連忙也喚來自己的白駒,打算跟上去,卻被神機老人拉住了。「年輕人,別急著走。這裡還有一位姑娘需要你,你不能扔下她就走了。」
白夜風停步回身,疑惑地看著神機老人,「前輩何出此言?」
神機老人:「角落那位姑娘,不是與你們一起的嗎?」
白夜風聞言看向那蒙面少女,正好捕捉到她慌亂低下頭的一瞬間。猶豫了一下,他道:「我與她並不認識。」
「現在不認識,以後就認識了。誰和誰是一開始就認識的呢?」神機老人笑呵呵說。
「可是……」
神機老人道:「她的身上有傷,不能見水。你等雨停之後再帶她走。」
聽聞蒙面少女身上有傷,白夜風心一緊,再也沒有一絲猶豫。「謹遵前輩教誨。」他謙和地說。
「哈哈。好、好,好噢!」大喊一聲好,神機老人快板一拍,道:「小晴,走咯!」
「是!爺爺。」
看著祖孫倆一派閒適地慢悠悠走上大雨中,白夜風不禁疑惑,他們到底是來躲雨的,還是給鳳城送信來的?
怔怔地望著他們的背影漸行漸遠,良久,白夜風收回視線,轉身走到蒙面少女身邊,溫柔地問道:「你傷在哪裡?我幫你包紮一下。」
蒙面少女抬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頭,一言不發。
白夜風微訝,想了想,試探性地問:「你不會說話?」
蒙面少女眼神一頓,似猶豫了一下,隨後微微點頭。
「原來如此。」白夜風一臉瞭然,同時心頭又很失望。果然只是像而已,不是同一個人。在心中輕歎一聲揮去心頭的失落,白夜風輕聲說道:「不會說話沒關係。你用手告訴我傷口在哪裡。」
蒙面少女低頭指了指小腹。
得知傷口所在的地方,白夜風尷尬極了,沉默片刻,他道:「你在這裡等著,我先出去找草藥。」
與此同時,另一邊,小孫女笑呵呵問:「爺爺,你什麼時候改行當月老了?」
「月老?我可不敢以月老自居。」
「你方才不是在給破廟裡那一對牽紅線嗎?」
「他們手中的紅線一直連著,何須我牽?」
「他們手中的紅線一直連著?難道你看得出他們倆有緣分?」
「嗯。而且緣分不淺。」
「爺爺,你怎麼什麼事兒都知道啊?」
「等你活到我這把年紀時,你也會什麼都知道。」
「……我才不要活那麼久呢!老不死!」
「小晴,要尊敬老人。」
「爺爺,要愛護幼小。」
……
……
雨還在淅瀝瀝地下,夾雜著歡快的笑聲。
當白夜風采完藥回到破廟時,蒙面少女已不知去向。他四處找尋不到,只好策馬追隨鳳城的腳步而去,同時尋找蒙面少女。
被白夜風追趕的同時,鳳城也在拚命追趕離恨宮眾人的車隊。可是無論他怎麼追趕,馬趕得多急,失蹤追不上車隊,連個影兒都沒見著。趕了一夜的路,天邊翻起白肚皮,鳳城才稍稍慢下腳程,向從反方向趕馬而來的商人打聽消息。
商人聽完他的描述,歪頭想了老半天,最終搖頭道:「沒見著過。」
鳳城喟歎一聲,向商人道過謝之後,繼續趕路。不管怎樣,去天龍山準沒錯。她們一定是抄了近道走。
正如鳳城所想,假離恨宮主料到破廟裡的那說書老人會壞事兒,沒走多遠就抄了近道。不出五日,便到達天龍山腳下。假離恨宮主迫不及待想證實機關圖的真偽,所以還未安頓下來便吩咐座下宮女帶著楚長歌等人去客棧,自己則與青衣男一起挾持慕容雲舒來到銀倉。
天龍山地勢險要,入口呈葫蘆狀,易守難攻。慕容府的銀倉就坐落在葫蘆的第二個圓形山洞之中。三人一路順利通過第一個山洞,來到銀倉之外。
「打開銀倉。」假離恨宮主命令道。
慕容雲舒遲疑了一下,淡淡道:「打開銀倉之前,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假離恨宮主立時臉一沉,道:「你沒有資格與我談條件。」
「不管你是否答應,且聽我說說是什麼條件,如何?」慕容雲舒好脾氣地問。
「不必。不管是什麼條件我都不會答應。你若不想楚長歌成為活死人,就立即打開銀倉。否則,」假離恨宮主語氣頓了頓,斜著眼說道:「我先殺死你,再讓他不生不死。讓你們天上人間生死永不相見!」
慕容雲舒垂下頭,抿了抿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無話可說。你退後一步,我將銀倉打開。」
假離恨宮主聞言退後一步。慕容雲舒回頭看她一眼,然後慢慢旋動機關,只聽轟隆一聲,幾人高的大鐵門朝兩邊開啟。慕容雲舒側身為她讓路。
「你先進去。」假離恨宮主道。
慕容雲舒又看她一眼,欲言又止的樣子,末了徐步走進銀倉。
假離恨宮主見她一派淡然,便也跟著走進去。熟料右腳才踏入銀倉,一支冷箭『咻』地一聲從側方飛來。她當即旋身移步躲開,左腳落地的一瞬,又一隻冷箭從另一側飛來。冷哼一聲,她飛身避開,同時在慕容雲舒身後停下。她一把掐住慕容雲舒的脖子,極怒反笑,「再敢耍花招,我立馬就要了你的小命!」
慕容雲舒面不改色,輕描淡寫地說道:「我剛才想提醒你的,可是你不願意聽。」
假離恨宮主皺眉,「提醒我什麼?」
慕容雲舒:「提醒你踩著我的腳步走。走錯一步,便會引發四周的暗器。」
「你怎麼不早說?」
「是你自己說,不管什麼請求你都不願聽。」慕容雲舒一臉坦然。
原來所謂的請求就是提醒她注意四周的暗器?顯而易見的鬼話!深吸一口氣,假離恨宮主忍血壓下殺人的念頭,道:「還有什麼請求,你一併說出來。」
「什麼請求你都答應嗎?」慕容雲舒問。
假離恨宮主瞪她一眼,道:「別打歪主意。我只負責聽,合理的,我可以考慮答應。」
慕容雲舒瞭然地微微頷首,凝眉思索片刻,道:「請求你去死。」
「什麼?!」假離恨宮主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請求你去死。」慕容雲舒無比淡定地重複一邊。
假離恨宮主怒不可遏地瞪著她,半晌,放聲大笑,「這種請求你也敢說出口?你不想活了是不是?!」後面一句話帶著重重的威脅之意,隨著話音落下,假離恨宮主也變得面目猙獰。
慕容雲舒簡直依舊面不改色,好似在思索什麼重大問題一般,低頭沉默許久才抬眼一本正經地說道:「我覺得這個要求很合理。你不覺得嗎?」
假離恨宮主從牙齒縫裡擠出三個字,「不、覺、得!」
慕容雲舒:「哦。那你就繼續活著吧。反正這個世上,不合理的事情多如牛毛,多你一個不算多。」
假離恨宮主啼笑皆非,一臉奇異地盯著她,心道:莫非人聰明到一定境界就會物極必反變成傻子?
「不走了嗎?」慕容雲舒笑問,一派從容不迫,彷彿剛才一口一個『請你去死』的人不是她。
罷了。看在銀子的份上,暫時不與她計較。待我得到這座銀山之後,再松她上西天。假離恨宮主在心裡這樣想,臉上的表情也平和了許多,但依舊算不上和顏悅色。「快走。」她催促道。
聞言,慕容雲舒不再猶豫,繼續向前走。心知銀倉第一道機關傷不了假離恨宮主,她便不再添堵,順利來到第二道機關。最先面對的,同樣也是一扇門。不同的是,這一道石門。石門之上有一把石鎖。石鎖上雕刻著一條咆哮九天的龍,象徵著天子。「想通過這一道門,必須有鑰匙。」慕容雲舒在石門前停下說。
假離恨宮主:「你手上沒有鑰匙?」
慕容雲舒:「沒有。」
「誰有鑰匙?」
「當今聖上。」
假離恨宮主聞言大笑,「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嗎?皇帝是你兒子,除了你,他還會將鑰匙交給誰?」
慕容雲舒展眉,「他的皇后。」
假離恨宮主嘴角大抽,「他才八歲。哪來的皇后?更何況你修建這個銀倉時,連他自己都沒出生,更別說他的皇后了。」
「指腹為婚不行嗎?」
「……」
「童養媳也說得通。」
「……」假離恨宮主滿臉黑線,板著臉道:「不要拖延時間,開門!」
「再不然小夫大妻也合情合理。」
「慕、容、雲、舒!」假離恨宮主咬牙切齒,「再顧左右而言他,我現在就殺死你!」
慕容雲舒皺眉,「請你不要再半句話不離『死』字,很不吉利。」
「……」死到臨頭還計較吉利不吉利?到時候殺她時,是不是還要挑個風水寶地?假離恨宮主扶額,忽然覺得這世上殺人於無形的功夫實在事太多太多了。若不是十分確定自己才是主導形勢的那一個,她真會以為自己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這慕容雲舒度,自打進入銀倉,就立馬從孫子變成了大爺,委實太太太淡定的。肯定有鬼……
思及此,假離恨宮主頓時提高警惕,問:「你說,你是不是在算計我?」
慕容雲舒搖頭,「沒有。」
「你說謊!你肯定在算計我!」假離恨宮主不相信她的話。
「好吧。我在算計你。」
「……」假離恨宮主心中越來越不安,一把緊拽慕容雲舒的胳膊,道:「你自打進入銀倉之後就變了,不管我怎麼威脅你,你都無動於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就算你不怕死,難道你也不怕楚長歌變成活死人嗎?」
慕容雲舒:「不怕。」
「為什麼?」她明明記得她之前怕得要命。那用血畫出的機關圖,就是她內心恐懼的最好證明。
「因為這裡是我的地盤。」慕容雲舒說得雲淡風輕。
假離恨宮主卻聽得驚心動魄,一種不好的預感浮上心頭,「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從此刻起,我說了算。」慕容雲舒的語氣極其平和,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這讓假離恨宮主頓時感到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在頭頂,連呼吸都變得異常困難。不知為何,再也囂張不起來。明明手握把柄的人是自己,為何突然之間變得如此被動?假離恨宮主百思不得其解,慕容雲舒手無縛雞之力,楚長歌又在自己手中,她憑什麼囂張?
好似讀懂了她的疑惑一般,慕容雲舒微微一笑,解釋道:「我雖然不是江湖中人,但仗著家財萬貫,也在黑白兩道結識了不少朋友。天龍山即將在八月十五召開武林大會選舉武林盟主,各路好漢紛紛前來,不巧的是,其中不少就是我的舊識。你方才挾持我招搖過市時,早已被他們看在眼中。他們或許沒有與我要好到捨身相救的地步,也沒有一副古道熱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是,通風報信還是可以的。」
頓了頓,慕容雲舒又道,「也有可能我最近特別倒霉,就算被你在大街上挾持,也沒能引起相識之人的注意。但是,你要知道,作為一個有錢人,並且是特別有錢的人,最大的好處就是不管走在哪裡,都能被路人認出來。而眾所周知,我對有恩於我的人一向大方。為我報一次信,便能換來慕容府的幾世恩澤,換做是你,你會選擇視而不見嗎?」
假離恨宮主頓如醍醐灌頂,幡然大悟。「難怪我要為你鬆綁,你卻不肯。原來你有意讓人瞧見。」還說什麼『我已經習慣被捆著了,鬆綁之後會不自在』。她早該知道,像慕容雲舒這樣的人,是不會輕易自虐的。一旦能改善處境時不改善,那她必然在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革命。所謂臥薪嘗膽,便是如此。
想通其中曲直,假離恨宮主追悔莫及,恨不能時光倒流。懊惱一陣之後,她忽然重拾信心,道:「就算有人為你通風報信又如何?鳳城被我甩在身後,等他趕來救你,至少還要兩天。且不說我會不會讓你活到兩天之後,單是楚長歌,就早已無藥可救。」
慕容雲舒輕蔑一笑,淡淡道:「你太低估我的朋友了。」那日在破廟,神機老人說得明白,鳳城那顆被醫術荼毒的腦袋沒有及時轉過來,她的確失望不已。但冷靜過後,她才意識到,神機老人分明早就知道她的處境,之所以出現在破廟,與他的孫女一唱一和,目的就是提醒鳳城她的處境。鳳城沒聽懂他的話外之音,他必然會坦然相告。屆時,以鳳城的個性,必然會日夜兼程趕來天龍山。說不定。他現在已經到了。
慕容雲舒所想不錯,她們前腳剛走,鳳城後腳就到了。他一進入天龍山境地,便有人告訴他慕容雲舒被一個女人綁架了,是一個小乞丐,在天龍山入口處,彷彿等了他很久。「她們往哪個方向走了?」鳳城焦急不已。
小乞丐道:「那個女人綁著慕容雲舒往山上的方向去了。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我還看到另一群女人和楚長歌以及他的四大護法等人進了不請自來客棧。而且楚長歌被兩個人扶著,情況看起來很不妙。」
「多謝!」掏出一錠銀子扔給那乞兒,鳳城策馬揚鞭疾馳而去。銀倉在山上,離恨宮宮主挾持慕容雲舒上山,必然是去了銀倉。而另一群人,十有**是離恨宮主的爪牙。稍微猶豫了一下,鳳城選擇先去不請自來客棧。慕容雲舒足智多謀,況且手中還有一座銀山,自保不成問題。而楚長歌和東南西北既然會被人挾持,想必已失去反抗的能力。
鳳城心急如焚,不住地揮鞭子,抽得座下馬兒嘶鳴不已,近乎於瘋狂的奔跑。
與此同時,不請自來客棧之內,正上演著一場男人與女人的拉鋸戰。漸漸恢復體力的東南西北和李無奈與離恨宮宮女各據一方僵持不下,卻都遲遲不動手。
「我說你們五個,能不能表現的像個爺們兒,直接操刀上陣砍了這幾個礙眼的女人?」雲四娘不耐煩極了。
「你不懂。」李無奈沉聲道,「殺女人的男人不是好和尚。」
「……」雲四娘猛翻白眼,「大師,你差點就在這幾個女人身上圓寂了,還有心思講我佛慈悲?」
李無奈嘴角微微一抽,緊繃地神經陡然松下,從一線退下來往雲四娘身邊一坐,道:「你不懂。」
「……我的確不懂。大師可否解釋一二?」雲四娘很想一巴掌拍死他。
「不能。」
「為什麼?」
「佛曰:不可說,一說就破。」
「……」達摩祖師爺啊,快把你的弱智禿孫收回去調教幾世再放出來吧。雲四娘頭疼地呻吟一聲,轉而問東南西北,「他殺人會有辱師門,你們應該不會吧?我記得魔教的教訓就是殺人不眨眼放火不出聲。」
「……魔教沒有教訓。」東護法道。
「我知道。不過你們楚教主一向如此,你們要向他學習。」
「……我們沒教主那麼大本事。向他學習,早晚小命玩完。」東護法道。
雲四娘挑挑眉,嘀咕道:「這倒是。」隔了一會兒,她又道:「話雖如此,可眼下大敵當前,你們說怎麼辦?」
東南西北望著對面的離恨宮宮女們良久,同時歎一口氣,又同時無比沉重地說道:「那就只能耍流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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