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小說網 第4章 兩地 文 / 笛沃
地底軍隊主力已經連續行軍作戰一天一夜了,將士們現在完全是靠著一股不屈的戰鬥意志在支持。
因斯特已經放棄了戰術指揮,在這個時候,他的武力和永不疲倦的強壯身體,其意義遠遠勝於站在一邊指手畫腳。法師團、護衛團全體投入了戰場,他們像潑入火場中的燃油一樣,迅猛地引起了一場沖天大火。
戰火彌天,只是還不知道到底會把誰徹底焚燬,又是誰能在烈火般的戰場上涅?重生。
地底軍隊的中軍匯聚了牛頭人的所有精銳,他們氣勢驚人地突進,狂狼的重步兵像被重錘擊打的牆壁一樣,一層層地轟然倒塌。
在突擊部隊的最前方,一名手持兩米長戰斧的牛頭人,成為了這場戰役的焦點。他正是因斯特。
像引領群狼的頭狼一樣,對體力已經快要到達極限的遠征軍戰士來說,衝在最前面的因斯特就是領路的火把,他們緊緊跟隨著英雄和自己的統帥,疲憊的身軀中煥發出新的力量,將眼前出現的一個又一個敵人打倒。
狂狼軍團的指揮官注意到了奮勇突進的因斯特,他並不知道這就是對手的統帥。隨著令旗的揮動,狂狼軍團最精銳的一支部隊--精英劍士營出動了。他們越過不斷敗退下來的重步兵,同地底軍隊撞擊在一起。
精英劍士營只有一千人左右,建制遠遠小於大劍士營和突擊劍士營,但他們絕對是狂狼軍團最精銳的力量。精英劍士營中的任何一個普通成員,放在其他康特大陸人類軍隊的劍士團中,都能擔任隊長以上的職務。他們不但劍技出眾,而且在長期的戰鬥中磨煉出傲人的意志和經驗,是整個狂狼軍團的王牌。
牛頭人像高速揮出的鐵拳,沉重地打入精英劍士組成的沙層之中,在撞擊的同時,邊緣處激起激烈的風暴。一片鋼鐵的亂流在雙方陣線交接處肆意翻滾,夾雜著無數忽隱忽現的刀槍劍戟。全副武裝的戰士投入這片亂流中,一轉眼就會被轉化成飛濺的鮮血和碎末。
即使是大陸上最精銳的劍士,也無法正面阻止牛頭人的攻勢。精英劍士們邊抵擋邊後退,但他們非常有組織,層層掩護著後退,牛頭人一時無法擴大戰果。
狂狼軍團的精英劍士營傷亡慘重,但他們總算減緩了牛頭人的突進速度。此時人類法師加入了戰鬥,一片電柱構成的樹林從空而降,滋滋響著在牛頭人部隊中犁來犁去,被電柱撩到的牛頭人立刻全身焦黑的倒地。
平地而起的護罩擋住了大部分的電柱,尼貢法師團出手了,戰場上閃起了代表各式魔法的光芒,光球和射線縱橫來去,一時間奪去了互相交擊的刀劍的風頭。
前進!再前進!因斯特的雙眼變得通紅,這是牛頭人戰鬥意志發揮到極致的標誌。因斯特每進一步,戰魂下就倒下一個敵人。雙手巨斧通體變成亮黃色,每次揮擊的時候都有一道一尺寬的半月形光芒透刃而出。因斯特全身籠罩在一團淡紅色的霧氣之中,好像殺神下凡一樣。
對敵的精英劍士們紛紛忍不住退縮,他們從來沒有遇到過這麼可怕的對手。一個個自負武技高強的劍士衝了上去,他們中甚至有好幾個武技達到a級水準的高手,但他們沒有一個是可怕的牛頭人三合之敵。精英劍士營副營長,公認全營劍技第一的高手不過兩個照面,就斷臂敗陣,被護衛拚死搶了下來。
精英劍士中不乏武技出眾的高手,如果換個場合也許能同因斯特鬥個旗鼓相當。但是因斯特的武技本來就走的全攻路子,在戰場上威力無窮。他在源源不斷的土元素支持下,可以長時間堅持這種極耗體力的打法,這讓因斯特變成了戰場上所有敵人的噩夢。
由於身體和力量的優勢,牛頭人戰士普遍可以挑戰武技比自己高一個檔次的對手。這條規則對所有水平在劍聖以下級別的戰鬥都適用,因斯特本身已經具有了那扎克黑帶高手的實力,對手除非是劍聖,否則根本無法在戰場上同他對抗。
因斯特根本來不及分辨對手的武技強弱,對面只要有人就是全力一斧揮擊,他已經領悟了戰場上武技的要訣,那就是比對手更快、比對手更狠。好多人類高手劍勢還沒有運足,就被連人帶劍一起斬成兩段。
武技再高強的精英劍士,在身體上畢竟只是一個人類,在前後左右都是人的戰場中只能硬扛牛頭人的攻擊,其結果是不言而喻的。如果是普通牛頭人,劍士們還可以抓住他換氣或者體力不支的機會發動攻擊,但--對面這個牛頭人根本無法理喻,他就像一台不需要休息的機器一樣,按每秒鐘揮舞一下武器計算,半個小時的戰鬥要揮舞一千八百次,但他的動作還和剛開始一樣流暢和充滿力量。
因斯特身後一直飄揚著尼貢的紫荊花戰旗,持旗的戰士已經換了好幾個,戰旗始終緊緊跟隨在統帥的身後。遠征軍全軍在戰旗的引領下,像出閘的洪水一樣湧向敵人。
狂狼軍團指揮官面色如鐵,正面突擊的牛頭人勢不可擋,原本寄予厚望的兩翼戰場也遭受了挫折--大群美杜莎及時趕來,遏制了狂狼從兩翼發動的攻勢,鷹身人更是不要命一樣地攻擊,獅鷲已經無法阻止鷹身人攻擊下方的軍陣,而魔法師被調去了中路戰場,兩側的戰場失去了制空權,狂狼劍士根本無法組織有效的進攻。
人類指揮官恨恨地看著突入的牛頭人,那個大魔法怎麼還沒有發動?他心裡不斷地詛咒著。
他期待的魔法終於準備好了,狂狼軍團的法師們放棄了支持其他戰場,集體施展了風系四級魔法--戰場上的致命殺手--連環閃電術。
粗大的電柱劃破了陰暗的天空,明亮的閃電火焰從烏雲中冒出來的一瞬間,搏殺中的戰士們不由自主地停頓下來,他們屏住了呼吸,因為這一瞬間的壯麗的美景,也是因為對這種不可抗拒力量的敬畏。
電火傾瀉而下,雖然閃電是由風元素形成的純粹能量,根本沒有重量,但當輝煌的電光觸碰地面的時候,每一個旁觀者都感覺地面被重物壓得收縮了一下,好像大地被狠狠抽了一個耳光似的。
電柱觸地的數十米方圓內,大群的牛頭人戰士彈飛起來,好似晃動的簸箕上的一堆豆子。旁觀者的視網膜上還殘留著最初一道電柱的影像時,閃電從地面上一躍而起,然後又一頭扎入新的犧牲者當中。
電光飛竄,誰都不知道閃電下一次致命的跳躍會落在哪裡,只能在恐懼中等待。閃電的每一次彈跳,幸運躲過一劫的戰士們心頭也隨之大大地跳動一下,這就像隨時會來臨的天罰,無處閃避也無力抗拒,只能被動地接受和忍耐。
終於電光在跳躍了五次以後消失了,似乎死神滿足了現有的祭品,突兀地在一陣風中消散了,空氣中只殘留下一股麻麻的味道。
閃電的最後一次跳躍,竟然進入了狂狼軍團的軍陣,在一片哀鳴聲中撩倒了大群的劍士。
雙方將士都來不及清點連環閃電造成的損失,目光的焦點集中在戰場的中央,那是閃電最初落下的地方。
飄揚的尼貢戰旗已經不見了——
因斯特從地上爬起身,剛才那一記連環閃電術落下來的時候,他及時辨認出這個大魔法,用盡全身力氣向前一衝,然後滾倒在地。
閃電發威的時候,因斯特眼前黑了一下,整個世界在那一瞬間似乎變成了黑白兩色,然後一陣燒灼的痛苦從身體裸露在空氣中的部分傳來,耳朵裡嗡嗡聲響作一片,他呼喊戰友臥倒的聲音也一下變得虛無飄渺。
環顧四周,數十米方圓的地帶裡,沒有任何一個牛頭人或者人類還能站立著,地上倒伏著焦裂的屍首。強烈的電流雖然沒有直接命中他,但在空氣中散逸的游離電弧一樣致命,至今他的雙手還在忍不住地顫抖,只能勉強握住戰魂的長柄。
漸漸地,地上又陸續爬起了幾名牛頭人,他們是在這個恐怖法術打擊中心倖存的最後幾個人,原來密集的陣型變成了淒慘的零落樣子。因斯特和這幾個牛頭人之所以還能保住性命,要歸功於他們強壯的身體和靈活的反應,但最重要的是,他們身上的風元素防護魔法是魔導師蒙塔尼亞克親自附加的。雖然蒙塔尼亞克不太擅長風系魔法,但他雄厚的魔力,使得他加持的魔法防禦也非同一般地強勁。
因斯特暗道僥倖,他身上附加的風元素防護最為堅固,要是剛才人類法師用個火海之類的其他系魔法,恐怕他就已經不幸了。蒙塔尼亞克的猜測沒有錯,人類法師果然選擇了大規模的電魔法。
大地的力量源源不絕地湧入體內,麻痺感逐漸消退了。因斯特從胸膛中發出一聲嘹亮的戰嚎,再次向狂狼軍團的軍陣衝去。
在剛才的一瞬間,他已經看清了戰場上的形勢,雙方士兵被連環閃電術震驚,不自覺地放慢了戰鬥的節奏,戰場正處於奇怪的低潮狀態。
隨著牛頭人的戰嚎,遠征軍的戰士們沸騰起來,他們像被注入了新的活力,揮舞武器的雙臂重新變得堅定有力。
地底法師團的魔法適時跟了上來,一片恐怖的地刺穿地而起,給突擊部隊的前方清出了一個空場,雖然這個魔法氣勢沒有連環閃電術驚人,但在局部的殺傷力更加強勁,最適合用來突防。
在地底軍隊的強力打擊下,狂狼軍團像一根挑著萬鈞重量的竹子,在一波一波越來越重的壓力下彎曲變形,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聲。
揮斧擊倒一個敵人,因斯特赫然發現視野為之一闊,眼前最後一個人也消失了,他發出震耳欲聾的喊聲,整個遠征軍跟著狂喊起來。
狂狼軍團的軍陣被擊穿了。
人類指揮官在驚慌地調動人馬,但他的努力是徒勞的,他的部隊已經被截成兩段,相互失去了聯繫,在中間的缺口中湧入了越來越多的敵人。最先突破軍陣的牛頭人部隊已經開始轉向攻擊弓箭兵的背面,整個狂狼軍團正在瓦解。
天空中的烏雲越來越密,越來越低。在雲層的邊緣明亮的電暈在閃動,轟隆隆的雷聲響了起來,一滴一滴的雨水砸在戰士的盔甲、武器和裸露的軀體上。
狂狼軍團指揮官絕望地看了一眼天空,喃喃道:「太晚了。」
好像在印證他的話似的,隨著一聲格外響亮的霹靂聲,狂狼軍團最後的軍陣崩潰了,士兵們開始四散奔逃。
雷聲響成一片,天際銀蛇亂舞,雨水像瀑布一樣從空中沖刷下來,戰場幾乎一瞬間變成了血色泥塘。雨點砸落在地面上反彈而起,好像地上長出了無數銀色的嫩芽。
因斯特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他回想起在地底訓練營時穿過人工降水的感覺。
但在訓練的時候,他知道只要邁出十幾步,就能重新回到自己熟悉和喜愛的乾燥環境中,而現在整個天地似乎都籠罩在水幕中,不管是普通視覺還是熱能視覺,眼中返回的都是無窮無盡的水波和光紋,耳中是密集連成串的雨滴聲。
視覺和聽覺一起失靈了,儘管明知道自己仍然身處戰場,戰友正圍簇在身邊,更遠一些的地方敵人正在逃跑,但偏偏感覺世界只剩下孤獨一人。
即使在地底最深的黑暗中,因斯特也從沒有過這種感覺。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回想起在地底的朋友們:娜塔莎、艾麗、多羅還有那些一起生活學習的夥伴們,他似乎可以看到他們的音容笑貌和動作,娜塔莎正在練習武技吧,艾麗肯定還是在啃一本厚厚的書,還有裡特部族的熟人,他們正在哈納斯的部族居留地裡工作和談天。
思緒一下又拉了回來,即使是短暫的思念,在戰爭中也是過份奢侈了。所面臨局勢產生的焦慮重新佔據了心頭,那些不相干的念頭重新縮回一處柔軟的角落,深深地埋藏起來。
因斯特現在焦慮的、擔憂的只有一件事情--萊頓城的情況怎麼樣了?——
同一片天空下,萊頓城正在經受同樣的雨水沖刷。
進攻的人類軍隊退了回去,他們蒼涼地隱沒在深沉的雨幕中。
防守的戰士們發出虛弱無力的歡呼聲,好像只是為了應付一下。
他們太累了,先前的戰鬥太過緊張,熱情和興奮早已透支幹淨,勝利的喜悅感也不能在他們麻木的心臟中激起一點迴響。
在城牆上的一處崗樓中,兩名牛頭人正在從觀察孔中向外觀望,想再一次確認早已走遠的人類軍隊的離去。
「好了,這麼大的雨,人類不可能再進攻了,現在可以給因斯特和蒙塔尼亞克發信了。」說話的牛頭人竟然是一直臥床養傷的遠征軍統帥--德雷菲斯,他的面色慘白,語音中也夾帶著一絲不同已往的顫抖。
「嗯。沒想到這場仗竟然打成了這樣。」回答他的是坦埃斯,地底的戰神,劍聖級的牛頭人武士。
坦埃斯擔心德雷菲斯不解,接著說道:「咱們有最英勇的戰士,像你這樣出色的統帥,蒙塔尼亞克那樣傑出的魔法師,因斯特那樣嶄露頭角的新秀,還有出色的計劃、完美的配合,甚至還有地心靈石那樣超出常識的東西。為什麼現在我們卻會陷入困境?」
「地底通道沒有及時完工,配合顯然談不上完美。」德雷菲斯說道。
「是啊是啊,該死的地底通道,朋比力克不知道在搞什麼,這個滿嘴大話的傢伙,這次我一定要抓住他的脖子,讓他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
「如果他真的出現了,恐怕你會緊緊擁抱他。」
「這倒也有可能,如果他還能趕得上的話。」坦埃斯突然意識到,他說出了自己一直竭力避免說出的話。
即使所有人都知道存在這種危險,但沒有人想親口說出來觸自己和其他人的霉頭。現在遠征軍的所有人,就好像一群乾旱已久盼望下雨的農夫一樣,無力而又無奈地等待著。種子已經備好,鋤頭也已經打磨得珵亮,可是該死的雨水就是不肯下來,農夫們焦渴的眼神看著天空,而遠征軍將士們恨不能望穿大地。
「好了,你該去休息了,後面的事情我們來做好了。」坦埃斯想轉移一下注意力,但他馬上意識到德雷菲斯確實需要休息了,牛頭人統帥的臉色更差了,身體也好像是突然鬆弛下來的弓弦。
「好吧,我是得休息了。」德雷菲斯應到,他回身向門口走去。
突然德雷菲斯的腿軟了一下,身子向一邊歪倒,坦埃斯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攙扶他。
德雷菲斯及時扶住了牆,旁邊的衛兵過來將他攙走休息。
坦埃斯的手沒能伸出去,實際上牛頭人武士已經永遠失去了右手,就在半天前的戰鬥中,他還需要時間適應這種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