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劍斬魔問本心 163、辯道大儒 文 / 鏡無花
更新時間:2012-10-07
「什麼!?」江儀為之一滯,書院中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陡然看向江儀,一時鴉雀無聲。
而這書院中的儒生們,忽然整齊一致得讓開一條路,讓江儀過去。
江儀愣了一下,搖頭苦笑,看來這就是第三關的試煉了,真是儒家風範,居然還要辯道?不知是何人與自己辯道呢?
人群盡頭的一處平台上,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閉著雙眼,悠閒得側臥在一張樣子古怪的臥椅上,手中輕搖羽扇,飄然長鬚隨著羽扇潑出的風飄逸得飛散著,看起來倒有幾分仙人的感覺。
江儀緩緩走到那平台上,朝著那老者躬身一拜,說道:「小生江儀,見過先生。請問先生貴姓?」
老者緩緩睜開雙眼,雙眸中閃爍著懾人光芒,淡然笑道:「久仰公子大名,連過兩關,公子之才,在這儒魂聖地中,也算翹楚之輩了。老朽董仲舒,此番便想與公子論經辯道一場,老朽心中有一些疑惑未曾解得,還望公子賜教。」
「董仲舒!?」江儀連退兩步,失聲道。
董仲舒微微一笑,問道:「怎麼?公子聽說過老朽?這儒魂聖地中不覺歲月流逝,但老朽自知,外面應該已過數萬年才是了,老朽的名字,應該也已經湮沒在歲月長河之中了吧?」
江儀彎身一拜,恭聲道:「董先生之名,即便歲月流逝也難以磨滅。小生自幼拜讀聖賢書,對于先生之舉頗為嚮往,今日一見,此生無憾啊。」
董仲舒似乎對江儀的恭維很受用,笑容一展,客氣道:「公子客氣了,還請坐下,與老朽傾談一番,不知可否?」
「那小生就獻醜了。」江儀心中有些無奈,剛才贏了那王積薪還有幾分僥倖,但是對上這麼一個名震古今的大儒,還要跟他辯道,江儀頓時有些氣餒。這次卻是趕鴨子上架,不得不對付了。江儀內心暗歎一聲,只得坐在董仲舒對面。
「公子是現在之人,不知後世對老朽評價如何?」董仲舒看江儀坐下,便是開口問道。
「董先生才藝無雙,即便到了現在,儒門子弟依然推崇有加,而且,歷代帝王之家也多用先生之論治國。」江儀如實答道。
「是嗎?不過,公子你心裡恐怕不是這麼想呢?」董仲舒雙目一凝,語氣驟然凜然了幾分。
開始了嗎?這董仲舒居然以這個開頭?江儀心下一凜,淡然笑道:「小生心中的確如此想,不過,人有功便有過!先生之功,讓儒門凌絕於百家之上。罷黜百家,獨尊儒術,雖然能讓儒門學說達到世間罕有的高峰,但是卻扼殺了其他思想的產生!這過,先生可知?」
董仲舒臉上閃現怒色,猛然坐起,喝道:「無知小兒!你可知其餘眾家學說,皆是蠱惑人心?先說那墨家,墨家之論把天下之人都化為平等,不遵禮,父母亡而不守。此等言論莫不是惑亂百姓與天子同等?煽動人心,亂民心而貽害社稷!道家尊鬼神,追求自在逍遙,若是天下之人都自在逍遙,國將何存?家將何在?人人都去山林之中當那逍遙仙人,荒廢土地,都等著餓死麼?法家重刑而忘仁義,縱橫家妄談而不切實際,雜家皆擅而無一精通。難道這些學說不應該一一罷黜?請公子告訴我!」
江儀冷冷一笑,搖頭道:「董先生,小生雖然年幼。但是也知天下學說駁雜,各有長短優劣,而非先生所說一無是處。以先生之論,分天下階級嚴明,但是先生可曾想過,那所謂的帝王之家是從何而來?漢靈王朝開國皇帝也是尋常亭長出身,借勢而起,成就大業!若按先生之言,那漢靈王朝開國皇帝也不過是個亂民而已,又怎有資格分此階級?」
「這…」董仲舒臉色一僵,不知道怎麼回答。
江儀歎了一聲,繼續說道:「道家雖然追求自在逍遙,但是並沒有湮滅行俠仗義之心,若人人都有逍遙之心,那天下的雞鳴狗盜之輩也不會出現了。法家雖然重刑罔顧仁義心性,但是治亂世用重典,若非如此,天下秩序什麼時候能夠平定?縱橫家雖然妄談,但是這其中的效果,我想先生比我更清楚,與外邦交流,如果沒有縱橫家如此善談能辨,又豈能揚我中土國威?雜家皆擅,雖然無一精通,但是卻能多方面得發揮自己的作用,而不是拘泥於一行一業之中。儒家學說雖然得帝王喜愛,但是卻扼殺人心自由,為帝王一家服務的學說,又豈能讓百姓信服?化天下學子為囚籠之徒,雙耳僅有一家之說,沒有其他思想,那新的東西又如何產生?還請先生答我!」
江儀話語連珠,直接逼問董仲舒。
「這…」董仲舒頓時語塞,老臉漲得通紅,沉默了許久,才憤憤道:「既然如此,那公子又為何學儒家之說?」
江儀失望得看了董仲舒一眼,搖搖頭,說道:「我並非只學儒家,諸子百家我都有涉獵,百家學說,各有優劣,則其善者而明於心,這才是做學問的本質。董先生,儒家能在你手中成就舉世之名,非你一人之功,而是帝王大勢所需,並非百姓所需。先生在這儒魂聖地中,應該也見識到一些後輩之人的學識,他們也並非完全按照您當時所留下的言論照本宣科,而是融匯了其他思想,再次讓儒家散發光芒,如果先生執著於一時功名成就,沉寂在此千萬年,恐怕一生都不會明白學問的真意了。」
「什麼…不…不是這樣的,我的學說已經很完美,不然神武大帝就不會採納我的建議了。」董仲舒瞳孔忽然渙散,喃喃自語著,竟是被江儀說的心神崩潰。
江儀的話語一下子便是把他一生中最驕傲的事情瓦解掉,也難怪董仲舒會有如此反應了。
董仲舒猛然抬起頭,雙眼通紅得看著江儀,說道:「那你說!什麼才是對!什麼才是錯!?士為知己者死,既然當權者欣賞我的學說,就說明我沒錯!」
看到董仲舒這般失態,江儀不僅覺得這人有點可憐,儒家的大儒許多都非常固執,像董仲舒這般的,並不少見,對於他們來說,功名便是代表自己的成就,是自己一生的寄托。
江儀站起身,正色一拜,說道:「先生,你並沒錯。對錯只存於一念之間,你認為做的事情合乎你的心,那便是對。若做了違背本心的事情,那便是錯。但是,放於大局來看,你的學說固然得到當權者的喜愛,那是因為符合他們的利益,而放在民間呢?你可曾想過?若有一句話得到天下人反對,但是卻有少部分認同,那這話就有它的對,也有他的錯,而非完全錯誤。所以墨家的思想,才會有兼愛一說。我們固然無法照顧到所有人的想法,但是盡量照顧多的人想法,我想,這就是從大局上看的對吧。」
「是非無絕對麼?大部分人的對才是最貼切的麼?」聽到江儀的話語,董仲舒不禁失神。
兩人沉默許久,就連台下的眾多儒生,也似乎在想著江儀的話語,一時間,浩大的書院中只剩下那些虛幻的蟲鳴鳥叫聲。
過了許久,董仲舒才緩緩抬起頭,神色也是恢復平靜,深深得看了江儀一眼,歎息一聲,手一揮,眾多儒生和書院竟是一下子消失,周圍變得空蕩蕩灰濛濛一片。
董仲舒緩緩站起身,身下的臥椅也是消散掉,董仲舒抱拳朝江儀一拜,說道:「聖賢說的的確不錯,三人行必有我師。公子之言,老朽心服口服,可惜今生被永遠禁錮此地,若是有朝一日能重入輪迴,我必重新為天下人設謀劃策,而非為帝王一家服務。你去吧,還有兩關,望公子好自為之,他們可不似我這般好對付了。老朽還有一言,此地深處所封印之物,望公子知道即可,千萬不要去揭開封印,否則天仙下凡也難救世人。」董仲舒臉上猶然有一絲懼意。
江儀心中一凜,對於這儒墓他已經相當震驚了,前三關出了歐陽詢、王積薪和董仲舒,三人才藝學問都是亞聖一類了。這等人物雖然不修仙武,但是常年全神貫注於某一件事情,心智堅定,意志堅強,足以讓魂魄強大到無法形容的地步,能讓神仙也為止卻步,但是卻無一例外得鎮守在此地,還沒什麼怨言。這些不得不讓江儀心驚。
江儀舒了一口氣,說道:「多謝先生告誡,小生自當謹慎,小生此次也是好奇心作祟,看一看,我便走了的。」
「那就最好了。」董仲舒寬慰一笑,身影漸漸化為青煙消散無蹤。
在無邊的灰濛濛空間中,一條樓梯忽然出現在江儀面前,上面傳來陣陣悅耳的琴瑟之音,一個宛若天籟的女子聲音從那樓梯上傳來,「公子,還請上來一見,與妾身品音賞樂。」
江儀搖頭輕歎一聲,過了畫棋辯,現在輪到樂了,不知道這上面又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