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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文 / 相思如風

    拂袖離開大殿的水嘯,直衝皇宮城門,一路上處處可見身著鎧甲的皇家御軍,或輪班成崗,或隱在暗處,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井然有序。

    為著不致於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她也沒走屋頂或空中,光明正大的沿著宮殿的大道,自守衛們眼前經過,不過,她的速度實在太快,守衛們的視力根本無法達到欣賞到她身形的程度,當她自面前走過時,只感覺是掠過了一陣風,甚至連點影子都沒捕捉到。

    秋夜微涼。

    一輪弦月高掛,月華如練。

    皇宮城門外的大道一端伸向黑暗中,一眼看不到盡頭,路上上沒有車馬奔騰,沒人行人來往,一片寧靜。

    身如鬼魅,自宮門前的護衛前晃過,水嘯沒入大道的黑暗中,當行出好遠的一段路後,終於減速慢行。

    大街長長,兩邊的樓屋林立,銀色的月輝照地,更增添了幾分寂冷。

    水嘯聽到了自己衣衫擺動的聲音,那點聲音是那般的輕微,原本可以忽略不計,但是,當空曠的大街上再無其他聲息時,聽起來是那般的響亮。

    這是個寂寞的夜。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仰頭,望著天上的彎月,恍然間李白的詩句閃過心頭,水嘯的眼微酸,這種無依無靠的日子,何時才是盡頭?

    鄉愁滿心,水嘯一時不禁有些癡了,信步而行,一邊喃喃獨語:「獨在異鄉為異客,每逢佳節倍思親。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

    佳節重陽,萬家盼聚,她的親人相隔兩時空,水十九的親人死的死,走散的走散,兩世親友竟無一個在身邊,只有自己獨行大街,這是何等的寂寞。

    酒逢知己千杯少,寂寞無慰一絲多。

    一絲惆悵上心頭,千般心緒裡有萬分思念,還有一絲身若游萍般的寂繆,合成一股名為鄉愁的東西,最終在心中糾結成團,絲絲縷縷的化作千千結。

    水嘯有些茫然,有惘然,彷彿不知該去何處,只是漫無目的似的隨意識而信步漫行。

    飄忽的身形,在地面留下一抹長長的影子。

    不知是夜的寂寞成就了她的孤寂,還是她的愁思感染了寂繆,整條大街在不知不覺間變得更加的寂繆,就連空氣裡飄浮的都是寂寞的氣息。

    幽幽漫步,水嘯不知走了幾多遠,恍然間,一絲淡淡的香味鑽入了她的鼻尖,令她閃神的三魂六魄回歸軀殼。

    那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香味,她知道,那香也是只有那個人身上才有的體香,獨一無二,獨此一家。

    目光一長,幽幽凝望,果然,看到了那個人。

    不知是何時出現的他,就站在前方,皎潔的月亮如銀盤,散發出的皚皚月光純淨如水,傾灑在他的如火紅袍表面上,銀月光與紅色相碰,生出一層朦朦的緋紅色光暈。

    他站在緋紅色光暈中,有如神佛被祥光籠罩,神秘、飄渺,更有不食人間煙花的空靈,給人的感覺是遙不可及,又像是縱使傾盡一切心力也難抵達的一個彼岸,只存在於信仰中,無法觸摸。

    銀色面具仍在,不僅沒有詭異的感覺,反而更襯得他越發的難以捉摸,就宛如被面紗遮住了的真相,更加讓人想去探索,去靠近。

    束髮寶冠與腰帶上的寶石在月華下灼出晶亮的光輝,點點閃動,璀璨如星芒,閃亮奪目。

    他的傾世風華,他的綽約風姿,他的尊貴、他的飄逸,就在衣衫與寶石的光芒間閃爍了出來。

    寂繆的長街,變得不再空寂,他的光芒,恰似東昇的陽光,照亮了萬物,黑暗變得薄淡,大街在這一刻有了生機,一切都變得如此的明媚,如此的靜美。

    此時,他在那一端,她在此一端,遙遙對望,他的血瞳在黑暗裡閃動著妖艷的光澤,她的黑眸在流淌著如水的柔光。

    光年如稜,他、她卻不知,只靜靜的對望。

    一眼萬年。

    水嘯望著前方,有那麼一剎那間感覺像過了千萬年,以至連靈魂都尋不到歸途,自己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也不知過了多久,是一刻還是二刻,是一瞬還是一息?水嘯不知道,她已在自身沒感覺的情況下,邁開了腳步,正一步一步地向站在光暈裡的他走去。

    步伐鏘鏗,走的沉穩,走的爽利。

    他的眼,鎖著她的眸,她像是被吸入一個沉潭中,不能自拔,當她神識歸位,魂靈歸體時,發現竟距他不及三步。

    面面相視。

    她的海拔太低,竟需要仰望才能看到他的眸子裡去,原本發覺竟在不知不覺間受了他蠱惑而有些懊惱的她,在停步時,看到了他眼裡的笑意。

    比殘陽更淒美的血色瞳眸帶笑,那笑意溢在眼仁最深處,如圓月綴在黑幕裡,暖暖的,溫柔,是它唯一的釋義。

    笑?

    水嘯怔了怔,有些不知其義,是笑她傻麼?可是,看起來不像,那笑不是嘰嘲的笑,反而像是滿足,還洋溢著幸福。

    幸福?

    讀懂那層深意,她更加的愕然。

    鳳留行沒有說話,慢慢的伸出一隻手,停在空中,微微曲傾,眼睛看著一抹梨白色,氣息悠悠。

    鬼使神差的,水嘯竟將自己的右手放在了他伸出的左手掌心,那一刻,她真的沒有任何想法,就那麼自然而然的伸出了手。

    多少年後,她曾回憶當時,仍百思不得其解,因為,她知道,那時的他,沒有對她使用任何蠱惑術,媚術,而她竟將放心的將手伸向了他。

    他的手寬大有力,手指修長,手掌收覆時,完完全全的包裹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溫熱,讓她不論何時都冰涼的手有了溫暖的感覺。

    他不是該在皇宮麼?

    「鳳留行,你怎會在這裡?」水嘯望望被牽著的一隻手,眼睫毛顫了顫,這會兒,她總算能獨立思考了。

    夫人不在宴,自己留下幹什麼?

    當然是夫人在哪,自己在哪嘛。

    「酒宴無趣,出來走走。」鳳留行自然不會將心理話說出來,暗自笑笑,隨意的扯句。

    若不追出來,明日鳳四衛的一頓叨嘮是少不了的,他怎麼可能給鳳衛們「犯上」的機會,再說,若真不管,萬一小傢伙被其他拐去了怎麼辦?

    雖說是跑了和尚跑不了廟,但先下手為強總是好的。

    言畢,牽著手中握著的柔荑,帶著人轉身,舉步。

    無趣,無趣你還跑去?

    鬱悶的瞅一眼,水嘯譭謗一回,也不糾結了,反正隱世世家的作風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那些人就是喜歡將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手忙腳亂上,一個個都是變態,跟變態們計較,會死得早,她不想早死,當然要珍惜自己。

    瞧一眼,前面不是往九方學院的路,心底微怔:「鳳留行,去哪?小水吟還在家裡等我。」

    那個小傢伙,那個小傢伙……

    「陪我賞賞月。三絕院有那人在,誰也傷不了那個小孩子,就算其他幾位想伸手也不行,你盡可放心。」鳳留行咬牙切齒的暗中念叨幾句,暗中想著是不是該找個時間去修理一頓,表面上卻沒有半點異樣,也沒有停步,仍牽著人依著自己所選的路走。

    水嘯突的沉默,他說的是事實,只要有那個人在,只要那人不想讓人靠近三絕院,那麼,就算是只蒼蠅想進入三絕院半步,都是難如登天。

    她不懷疑那位人物的能力,她只是奇怪,那人明明根本沒有露面,更一直沒在三字園,為何連鳳留行也知道了,甚至,他還知道九方學院中還另隱藏著來歷不明,目的不明的人。

    想想,又釋然,有什麼能難倒鳳留行的?有牙樓相助,這大陸的信息,只怕沒有哪件瞞得過他,九方學院隱有高人,連她都知道,他又如何能不知道?他若不知道,那他就不是鳳留行了。

    心底寬鬆了,人也自然輕鬆,也隱隱的生出好奇來,猜想著鳳留行究竟要去哪裡。

    鳳留行牽著人,在琳琅城內穿稜。

    夜晚時分,家家戶戶沐在月華中,沒了白日的喧囂,只餘寧靜與平各,各處燈火映著窗,透出的光芒朦朧柔和,空氣裡瀰漫著溫馨的味道。

    在城中穿稜,偶爾可聽見三二聲犬吠,雞鴨的啞嗓,牛馬的噴鼻,偶爾還有一二聲小兒啼哭,大人們的笑談聲,或者男女的笑罵聲。

    靜中演繹出人生的自然美好。

    大街無人,家家閉戶。

    一紅一白相攜著飄然而過,二人的長髮在空中飄出優美的曲線,衣袂飄飄,獨特的美麗,在靜美裡如花綻放。

    這也是一分無人能欣賞到的美,就算偶爾有人外看,也看不清街上行走的二人,他們太快,一閃而逝,留下的只有二縷淡淡的清香。

    水嘯的心,寧靜而淡然,那些惆悵,那些鄉愁,那些理不清的情緒,竟在不知不覺間盡化虛無。

    然而,她又再次驚愕了。

    他,鳳留行竟帶著她轉遍了整個琳琅國都,按路線算,除卻皇宮與九方學院,足跡已經在城內繞了一圈兒。

    當鳳留行終於頓步時,卻是在近城門的地方。

    身形隱在樓屋的陰影裡,外人無法看清,他的手,牽著她的手。

    「鳳留行,要去哪?」這是她第二次發問。

    「一會就知道啦。」鳳留行低低的笑了,現在才問,真的是太遲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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