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2章 萌芽 文 / 薩琳娜
傍晚,崔幼伯從湯泉宮出來,行至宮門外,翰墨等人已經牽著韁繩迎了上來。
就在這時,崔幼伯聽到一陣雜亂的馬蹄聲,他抬起頭,循聲望去,只見有幾個衣飾鮮亮的女子縱馬在林間飛馳。
又是哪家的貴女吧?
崔幼伯心裡暗暗思忖,不過,他猛地發覺那領頭的女子有些面熟,似是在哪裡見過。
翰墨順著崔幼伯的目光看去,先咦了一聲,然後小聲提醒道:「郎君,這是平安郡主。」曾經跟自家主母pk的彪悍女子。
崔幼伯恍然,心說話:我說呢,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原來是太子的次女,曾跟自家娘子結仇的那位。
一個月前發生的事,崔幼伯當天晚上就知道了,但也僅是知道而已。
那日,蕭南去宮裡謝罪,回到家中時天色已晚,崔幼伯早就到家了,正在堂內哄著幾個孩子玩兒。
忽見蕭南形容狼狽的進來,崔幼伯頓時嚇了一跳,忙上前問道:「娘子,發生了何事?你不是去城外看馬球賽嗎?為何變成這般模樣?」
長長的頭髮披散著,素面朝天,一身月白素服,通身沒有一件飾物,讓人看了就忍不住心裡打鼓。
蕭南命人先把孩子們帶下去,然後一屁股坐下來,抄起几上的茶盞,咕咚咕咚的大口喝起來。
眨眼的功夫便把滿滿一盞茶喝光,她抽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而後把馬球場上的衝突詳細的告訴了崔幼伯。
崔幼伯聽了,先是一驚,幾乎是跳到蕭南身邊,慌亂的扯著她的衣袖,嘴裡還不停的念叨:「……怎麼這麼不小心。那陳八娘的名聲我也聽說過,都說她下手極狠,且很不講規矩。娘子,你、你可曾受傷?」
「哎哎,夫君,你——」蕭南忙按住崔幼伯的手,對上他關切的眸子,心下多少有些感動,這人,還是關心自己的。
深深吸了口氣。蕭南道:「我沒事,大郎不用擔心。我和阿晼一向默契,似這樣的比賽不知打了多少。從來沒有受過傷。反倒是平安和霍娘子,她們……她們的傷勢很重。」
一聽自家娘子沒事兒,崔幼伯長長的舒了口氣,伸手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娘子,你剛剛生完孩子,身子還沒有徹底恢復,近期內,這樣的活動還是少參加為好。」
「嗯,夫君說得是。今日我確實魯莽了,連累平安和霍娘子受傷,」
蕭南溫順的點頭。略帶懊惱的說道:「雖說她們不是我親手重傷的,但這事兒卻因我而起,她們就此怨恨與我,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平白給咱們家惹了兩個仇家。我、我真是——」
崔幼伯一怔,剛才他只顧關心老婆的身體。暫時沒去考慮此事的後果。唔,霍娘子倒還罷了,霍家是太子的心腹重臣,他們崔家也不是吃素的,霍家記不記仇、會不會報復,崔幼伯並不畏懼。
但那平安郡主就有些麻煩了,其母韋良娣頗受太子寵愛,除此之外,她還有三個弟弟,其中大弟最得太子看重,他日……
崔幼伯緊皺雙眉,悶頭思索著,不經意間他看到蕭南有些懊惱、後怕和愧疚的表情,心中一軟,伸手拉住她的手,柔聲勸慰道:「娘子無需擔心,只要咱們行得正坐得端,她們就是想下手也尋不到機會。」
見崔幼伯並沒有埋怨自己給家裡惹禍,蕭南很滿意,又把大公主領著她去太極宮請罪、皇后對她的懲戒都說了一遍,最後道:「阿娘說明日東宮便有表示,若真如此,那此事就算過去了,平安和霍娘子也不會再借此事尋釁。」
「那就好,」崔幼伯鬆了口氣,雙眉也舒展開來,這件事能圓滿解決,他也就能真的放心了。
那時,崔幼伯放心的同時,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可又想不出具體的癥結。
事後某一天,崔幼伯去王家做客,席間,王娘子命人悄悄將王子謙叫了出去,恰巧崔幼伯想去更衣,在僕婦的引領下,繞過遊廊的時候,看到王娘子正與王子謙低聲說著什麼。
因離得有些遠,崔幼伯沒聽到兩人的聲音,但看王氏夫妻的表情,他隱約猜到了什麼:貌似王娘子遇到了什麼為難之事,正與夫君相商。
在崔幼伯的印象中,王娘子是個端莊賢惠、性格堅韌的女子,她不是那種表面強悍的人,她的堅韌、強硬都是從骨子裡透出來的。
但就是這樣一個內心強悍的女子,面對夫君的時候,卻是那樣的溫柔、那樣的恭順。
隔著幾十步,崔幼伯都能清楚的看到王娘子望向自家夫君的眼神,是那樣的信賴、那樣的崇敬,彷彿仰望高不可攀的神祇。
那一刻,崔幼伯隱藏心底的癥結終於想通了,他終於明白為何那日總覺得不對勁了。
原來、原來……崔幼伯苦笑連連,他知道自己過去的種種荒唐傷了娘子的心,娘子對他的感情越來越淡薄,對他更多的是一種夫妻間的尊敬。
但,此刻,崔幼伯才發覺,娘子對他的『尊敬』也只是一種客套,並不是真心尊敬他這個夫君。
真正的尊敬,應該像王娘子這般,遇到為難的事兒、或是做了什麼不妥的事兒,都會心懷忐忑的跟夫君商量,溫言軟語的求夫君幫忙。
而蕭南呢?
崔幼伯用力閉上眼睛,回想夫妻兩人相處的種種,最後他悲哀的發現,每每家中遇到大事,蕭南只會像征性的跟他商量一二,哦不,不對,那根本就算不上『商量』,而是通知。因為那些事的最後處理結果,基本上全都附和蕭南的想法。
而那日的情況更明顯,蕭南遇到了大事,她第一時間想到的是回娘家求幫助,而不是命人找他這個夫君相商。等事情全都處理完了,蕭南才象徵性的,對,就是象徵性的告訴他結果。
「相敬如賓……哈哈,我與喬木當真算得上相敬如賓了,」崔幼伯忽的想起在蒲州小酒館裡聽到的那段對話,忍不住笑出眼淚,他們夫妻竟走到了如此陌生的地步。
不過,崔幼伯並不怪蕭南,誰讓自己表現得那麼差勁、那麼靠不住,逼得蕭南寧肯自己面對,也不願與他交心,更不願尋求他的幫助。
做男人做到他這個樣子,真夠失敗的!
自那日後,崔幼伯就陷入了無止境的自嘲、懊悔和反思中,最後,他終於想通了,也下定決心,定要做一個讓妻子兒女全心依靠的好夫君、好父親!
這一切皆因平安郡主而起,那就把這件事當做他努力的開始吧。
望著平安策馬飛馳而去的背影,崔幼伯默默的對自己說道。
回到別業,崔幼伯用力抹了把臉,將一切心事重新埋入心底,換上往日的笑容,大步邁進中庭。
主屋裡,蕭南正陪著幾個孩子玩鬧。
見崔幼伯進來,靈犀、長生和阿嫮幾個忙起身行禮,「阿耶,您回來啦!」
崔幼伯微微頷首,低頭聞了聞身上的汗味兒,他跟蕭南打了個招呼,便去沐浴更衣。
後院,崔幼伯仰躺在溫泉池裡,一邊任由溫泉魚輕輕啃咬身上的老皮,一邊聽心腹小廝的回稟。
那小廝手裡拿著條棉布巾子,用力幫主人搓背,嘴裡低聲說著:「……李縣君說完笑話,娘子便立刻反駁了回去……席間,平安郡主曾數次言語挑釁娘子,皆被娘子堵了回來……臨行前,平安郡主還邀請娘子去騎馬行獵,娘子推辭不過就答應了,相約三日後去驪山西側的茂林。」
待崔幼伯清洗完畢,小廝正好將蕭南今日在蜀王別業的言行詳細說了一遍。
「很好,以後要繼續關注娘子的一言一行,這是賞你的!」
崔幼伯滿意的點點頭,隨手丟給他一個鼓鼓的荷包。
小廝雙手捧著荷包,連聲道謝,並拍著胸脯表示,以後定會好好為郎君辦事。
如果蕭南在場的話,她定能認出此人,這人不是別人,正是剛剛從家生奴裡選出來,跟著秦振趕車的牛二郎。
頂著一頭濕髮,崔幼伯回到正堂,坐在蕭南身邊,逗弄著四胞胎。
他似是隨意的問了句:「娘子今日去蜀王府,一切可還順遂?」
蕭南搖著個做工精緻的撥浪鼓,兩枚翠玉珠子叮叮咚咚的敲著鼓面,引得幾隻小包子錯眼不眨的盯著她看。
聽到這話,蕭南回了句:「哦,還成,就是李縣君不知輕重,當眾嘲笑阿薇,我實在看不過,就反諷了她兩句。不過,這李縣君也是,她夫君只是個宗室,也不知道她哪兒來的膽子,竟敢嘲笑阿薇。蜀王雖被降爵,但好歹也是郡王,遠不是一個小小宗室能招惹得起的。」
不知不覺間,話題就被蕭南拐到了李縣君身上。
崔幼伯不由得有些黯然,隨即又恢復常態,把自己調查來的信息告訴妻子:「宗正和幾個有實權的李氏宗親豢養了幾支馬球隊,他們平日裡以此設賭局,賺了不少銀錢。如今阿薇弄了個馬球聯賽,京中的權貴和百姓都被吸引過來,宗正那邊的賭局就開不下去了,所以——」還是『錢財』惹得禍呀!
蕭南恍然,心說話,看來她要再提醒崔薇兩句,否則那些人還會繼續找茬,沒準兒還會牽連崔家呢。
蕭南想著崔薇,崔幼伯卻想著蕭南:看來,他還要多調查幾個人呀……
ps:額,補昨天滴。